“这些鲜卑杂种,就应该替我们烤羊!他娘的,真香!”左髭丈八赤着胳膊,捧着一根羊腿啃得十分过瘾。今夜给那些鲜卑杂种一些教训,还得了一顿美味,顿时让左髭丈八觉得这个夜晚也没有那么无聊难过了。
“头领说的对,那些鲜卑胡人,不过都是杂种。本来半只羊就可以讨来首领的欢心,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些狗东西就是欠收拾!”一名手下上前恭维,但那目光却怎么也离不开那只肥得流油的烤羊。
“哈哈哈……你小子会说话,拿去,赏你的!”吃着美食,听着手下的吹捧,自然令左髭丈八开怀大悦。随手扔了一块骨头,跟对待狗一样扔给了那个手下,可大笑没两声,左髭丈八又咂摸了一下嘴,觉得有些遗憾:“要是能有一坛子美酒,再有几个小妞,这晚上就更完美了。”
话刚说完,营帐之外忽然一阵嘈乱之声传来,左髭丈八有些不耐,正准备开口吩咐手下看看发生了何事。却见帐门忽然被人掀开,一名黑山贼大叫喊道:“首领,不好了,那些人鲜卑杂种找来了!”
“哟呵,他们倒是有胆!”左髭丈八当然不惧这种事,相反还感谢那些鲜卑杂种今夜给他带来不少欢乐。不过,出于一个首领的谨慎,他潜意识下还是问了一句:“他们来了多少人?几十,还是几百?”
“不是几百,是几千人!”手下嗓音都打颤,都有些被吓傻了:他亲舅老爷啊,就为了一只羊,出动数千人,这也太夸张了吧?
“几千人?”左髭丈八这刻脸色也凝重起来了,要知道他支队伍,现在也不过剩下三千余人。真要是硬捍起来,自己真可能不是对手。
“不只几千人,还有几千匹马!”手下见左髭丈八还一脸装蒜的模样,登时大急:“他们来的都是全副武装的骑兵!”
“什么?!”虽然原本就知道鲜卑是游牧部落,但为了一只羊就出动了上千骑兵,这也实在太离谱了。毕竟在这个时代,骑兵和步卒根本不是一个概念。一千骑兵的冲锋,足以将三千步卒的营盘冲击个七零八落!
于是,这一瞬左髭丈八终于意识到事情大条了,喃喃自语道:“疯了,他们这是疯了。就这等小事儿,他们就算要找回场子,难道不是应该找步度根与我谈判吗?”
左髭丈八终究是汉人,不太懂得游牧民族的组织架构。相对于汉人农耕民族发展而出的等级观念,游牧民族对于那些极为淡漠。步度根虽然是鲜卑一部的大人,但实际上却不过众多部落推选出来的首领,他对这些部落有协调号召的权力,但真正插手部落事务,却也是要慎之又慎的。
游牧民族的一个部落,大多是有父子兄弟这些血缘和姻亲关系组成的,部落里的事务按照汉人的理解,就属于家务事。汉人这里尚且有清官难断家务事一说,游牧民族骠勇凶悍,又极视荣誉,自然更不愿首领插手部落之事。
所以,那种被欺负了找大人、找首领的方式,只是汉人思维传统中的做法。在游牧民族当中,这种事他们非但不会禀告步度根,反而认为不反击回去,就是丢了部落的面子。
并且,因为左髭丈八不是游牧民族,他也根本不知道,那只羊是的确能够让鲜卑勇士勃然大怒的。就相当于汉人百姓一辈子的梦想就是土地一样,游牧民族对于牛羊也视为性命。尤其在征战当中,他们之所以不用辎重,便是因为牛乳羊乳就是最好的食物。
对于鲜卑勇士来说,牛羊就是他们的衣食之源,满满喝一腹,比粮谷还管饱。由于汉人对鲜卑人认知误区极大,以为鲜卑人饲养牛羊,就可以天天吃肉。事实上,他们平常很少吃肉,大都用谷物混了乳酪吃,只有宴请宾客,或是到了牛羊老死,这才吃肉。
左髭丈八见到鲜卑勇士烧烤的那只羊,就是因为老死才能被享用,以至于这些鲜卑勇士还要开个小型的篝火会,与亲近的贵客共享。而左髭丈八那么一闹,非但毁了人家的食物,更羞辱了人家的传统。更何况,他们两军之间的关系自十几天前便很紧张,只要鲜卑勇士回去一宣扬,立刻就会引起其他部落喧哗,怒而聚集攻伐也在情理之中了。
不过,事已至此,就算左髭丈八明白了这些也没任何用。他只能赶紧跳起来,招呼着手下,同时一边自我安慰一样喊道:“不用慌,不用慌。只是一只羊,大不了我们赔他们几只。为了这点小事儿,他们应该不会一点理都不讲吧?”
一听这话,众手下一时便丧了一半气:这时候你知道讲理了?你抢人家羊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讲讲理?而且,羊肉都是你一人吃了,我们却要用小命儿来替你背锅。这锅又这么丢人,我们可不想背!
可不待这些手下抒发他的意见,帐外的嘈乱却越来越厉害了,就算在帐篷当中,隐约都看到了火光肆虐,还有呛鼻的烟味传来。就在左髭丈八跑到帐门准备出去看看情况究竟如何的时候,忽然帐门被人凶猛撞开,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嚎。
紧接着,毫无防备的左髭丈八就被人撞了开去。终于怒气上涌反应过来时,他才发现撞自己的那个人,正是门外的守卫。只不过,这时那守卫面颊上正插着一只狼牙箭,将他的面目毁得乱七八糟,大量的鲜血喷溅而出,他却还没有死透,挣扎着拉住左髭丈八的腿,嚎叫道:“首领,救命,救我啊……”
“娘的!这些杂种真敢杀啊!”左髭丈八脑皮子都炸了,一脚踹开那守卫后,疯狂大叫道:“去通知孙轻、白绕、罗市等人,就说鲜卑杂种疯了,要图尽我们黑山军!这不是一只羊的事,是汉人跟鲜卑不死不休的血仇!”
左髭丈八这一刻也急智突显,鲜卑人既然能拉来上千人来报复,他们黑山贼也不只是他一人,只要整个营盘都动起来,左髭丈八不相信这支鲜卑杂种能毫发无损!
“娘的,拼了!”袍泽的惨死,也瞬间激起了这些黑山贼的匪性,帐内之人纷纷拔出兵刃,鼓噪大叫道:“杀出去,杀光他娘的这些鲜卑狗!”
左髭丈八再度当先跳出帐篷,可一出来,他才发现情况比他想象地要糟糕太多了。这时候,那一千余人的鲜卑骑兵,已然冲击到了营盘的中央,四下乱嚷怪叫着他们根本听不懂的鲜卑话,将那些刚刚躺下的黑山士兵砍了个人仰马翻。尤其他们都还准备了火箭,一通乱射,顿时使得干燥的帐篷、辎重、粮堆燃起了熊熊大火。
火焰冲天当中,左髭丈八似乎觉得自己的心都被烧起来了:就单是为了一只羊,这些杂种竟要将他们斩尽杀绝!
“鲜卑杂种,纳命来,爷爷在此,有本事冲你爷爷这里来!”仍旧赤着上身的左髭丈八,这一声怒吼极为引人注目。尤其他营帐所在营盘中央,身边还有不少手下护卫,登时让人知道他是个“有身份”的人。
果然,这一声之后,那鲜卑骑兵的首领一下注意到了这里。左髭丈八忽然有些错愕,因为那个鲜卑将领年纪并不大,但对于骑兵的统御技巧简直到了鬼斧神工的境界。
只见他猛然一拉马缰,口中一个呼哨,他身后那支骑兵部队登时便如流水遇到急弯一样,从容顺畅地改变了冲杀方向,以着一股冲天的犀利气势朝他杀来。
“他娘的,老子拼了!”这一瞬,手持大刀的左髭丈八也被激出火气:汉军的那个小将我敌不过,你们这些鲜卑杂种也该跟爷爷放肆?!
左髭丈八心想,今夜就先斩杀了这个不知死活的鲜卑杂种,出一出心中的恶气。
他大吼一声,仿佛半空打了个霹雳,比黑山贼里的张雷公还要嗓门大。随即纵马上前,举刀便砍。
哪知对面那敌将却只是眯起了双眼,随即也不怒喝,只是微一抬眼后,那一双杀气凛然的神光就犹如一柄利剑般刺入左髭丈八的心里,让左髭丈八瞬间心胆俱寒。这一瞬,他忽然有所感悟:这个年轻的将领,武艺好像不比汉室那员紫脸小将差!
接着,他就看到一条长矛犹如一条毒蛇吐出了信子,在夜空火光下攸然窜出,带着无穷的狠辣杀气,向自己的胸口袭来。
下一瞬,左髭丈八就感觉胸口有点凉,脑子忽然就升起了一个怪诞的想法:这个将领,该不会也是汉军一将吧?
再之后,就是心脏被抽离的剧烈痛楚,那员敌将已然抽出了自己的长矛。左髭丈八巨大的身躯僵立不动,只有怒睁的双眼当中带着无尽的疑惑。然后,策马交错的一瞬,敌将抽出腰刀,借助马力极速地砍下了左髭丈八的脑袋,擎在了手中——汉室是按军功授赏的,张辽可不想浪费这颗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