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津郡,乌山县西侧,溪源湖畔。
“咳咳。”
一个身着蓝色麻布衣裳的少年,躺在湖边柳下的绿茵上,一本书盖着他的脑袋,看不清面貌,只露出两道剑眉,极为英气。可是光看衣物,就能够得知这个少年的贫寒,头顶圆尖尖的小帽子,更是坐实了他奴仆的身份。
要是有县里人路过见到,第一眼便可以从这副打扮,认出少年的身份。
这不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袁家的奴仆打扮吗?
袁家可是乌山县首屈一指的大户,家主袁烈阳可就在乌山县中担任着县尉一职,势力庞大,更是听闻在郡里都有些关系,便是当今的罗县令都要礼让三分。袁家的家主也是县中少有的善人,虽然官居县尉,可却从不欺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到了冬季难民多时,还会开个洲棚救灾。和那贪婪的县令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没得比。
但是袁家的一个奴仆,怎么会拥有“书”这么神圣的东西。
依照中华仙国的律法,无灵根者不可读书识字。
更不可踏上修仙的道路。
只有天生拥有灵根的天才们,才能够读“书”,从而开智,慢慢的踏上仙道。
可以说在中华仙国中,会读书识字,就代表着你拥有灵根,就代表着你成为了一个人上人。
而如果你没有灵根偷偷读书的话,轻则闹市腰斩,重则当作乱党处理,就是一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在等你。
一个小杂役可能拥有灵根吗?
这简直是句废话,当然不可能,若是他真的拥有灵根,哪还会在袁家当个杂役。就算他出身在为卑贱,若是拥有灵根,现在恐怕已经享受着袁家少爷的待遇了。
没有灵根,偷读书的少年,要是被人发现,就只有一个下场,杀头的下场妥妥在等你。
可见这少年奴仆的胆子,有多大了。
少年的脸虽说被书本给遮住了,不过有熟识的人,清楚分明的就可以看得出来,那不正是陈觉民。
他此刻狠狠的咳嗽的两声,精疲力尽的睁开了双眼,却只看见一片漆黑。咳嗽时只觉得嗓子里的硝烟还未出去,整个人极为难受,脑子一片混沌,就连对世界最基本的触感,时间感,都通通消失。
尽管脑海里疼痛难忍,可最后他还是渐渐的恢复了意识。
自己不是已经死在旷世天险当中了吗?
自己与扶桑仙国的追兵,还有最后的数十万中华百姓,不是都已经再那道恐怖的长虹中消逝了吗?
怎么还会有感觉,难道这里是地狱,传说中死后灵魂的归宿吗?
可无论怎样,恢复了意识总是好的。
因为有意识,就代表他这个人还活着,无论是人是鬼,以什么形态。
陈觉民想到了这里,下意识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可是想象中地狱的幽冥之气没有出现,就连南京城里的硝烟味都没有,反倒是出乎意外的吸了一口满满的空气。
他经历了连日的大战,真是好久没有吸过一口这样纯粹清晰的空气了,甚至里面还包含了一丝丝青草的芬芳,刹那间他的心都被这口新鲜的空气,填成了满满的幸福。
可是陡然间,陈觉民反应了过来,怎么会有空气,甚至还有一丝绿草的味道。
随着他的意识渐渐清醒,他的五官也慢慢的恢复了知觉。
一缕阳光,斜着照入了他眼前的黑暗。
一声翠鸟的鸣叫,在他的耳边响起。
这悦耳的鸟鸣,像是它欢快的演奏。在陈觉民的心中无异于是一声赛过奔雷的炸响,他的内心瞬间好似明白了什么。
从远方看去,在这一刻可以看见一个睡着的少年,从绿色的草地上一蹦而去,东张西望,环顾四周,满脸写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惊喜,快步的跑到湖边,站在湖旁的碎石上,弯下腰来看着湖中的倒影,不可置信的摸着脸庞。
现在,这种惊诧,喜悦,不敢相信,却又渴望真实的心情,恐怕也只有陈觉民一个人能懂。
他望着湖里倒映出的面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吹向镜面般的湖水上。
湖水荡漾,他的面容模糊不清。
陈觉民清澈的双眼,瞪得老大,望着湖面,静静的等待。
仅是片刻,又好似一生般漫长。
湖水恢复了平静,他的面容恢复了英气。
这一刻他狠狠的掐了自己的手臂一把,清楚的痛觉刺激着他的身体。
陈觉民到现在总算敢相信,自己回来了。
回到了少年的时代。
现在的他,还是袁家里的一个受人欺凌的奴仆,还是一个在晚上偷偷抄书,偷钻狗洞来溪源湖边读书的小少年。
四周多么熟悉的景色,留着他少年时最美好的一段记忆。
那棵陪伴他渡过数百个日夜的老柳树,唤醒了他埋藏许久内心许久的记忆。如果不是回到了现在,这些记忆都已快被他遗忘。
陈觉民不明白他为什么能够在死亡后,重生到少年时。
毕竟他前世都只是一个灵婴境的修士,世间太多奥秘没有参悟。
别说区区一个灵婴境修士,恐怕就算是世间最强大的九劫境修士,都参悟不透这个世界。
例如那二万五千里的旷世天险,就是一个禁区。
“旷世天险!”
想到这里,陈觉民面露震撼。
他想起了最后的那一战,最后的那道长虹,最后的民族火种,最后的那一句话!
“如果还有一次机会,中华民族,还能够站起来吗?”
原来,这句话不是梦呓,而成为了现实。
他竟然真的重生了,时光倒转,得到了一个机会,一个能够改变中华民族,中华仙国命运的机会!
陈觉民想道这,把目光投降了远处,那道旷世天险所在的方向。
他知道,在那里隐藏着令他重生的秘密。不过很快,他收回了目光,因为陈觉民知道,这个秘密,并非是他现在能够探寻的。而现在要做的,就是珍惜重新获得的每一分钟,弥补上一世的遗憾,完成他一直没有完成的志愿。
一世重生,必要对得起这个奇迹。
纵然现在修为尽失,但他知道,他已经拥有了最宝贵的财富。
那就是记忆,虽然这一段记忆里充满了生死危机,国家苦难,充满了无数的遗憾。
现在的中华仙国,还是清朝时代,闭关锁国,九千岁老佛爷一手遮天。
曾经传承五千万万年的中华仙国,曾经位居五大仙国之首,世界巅峰的中华仙国。
已然沦为了其他仙国的案上鱼肉,任人宰割,不断的割地赔款,不断的战败国耻,在其他仙国前进的时候,中华仙国却还在死守曾经的历史,不敢进取。
现在自强运动还在萌芽,现在维新运动还未开始,现在各地起义还未爆发。
将来的推翻清朝,执掌天下的新党,还暗地里蛰伏,还未真正的登上历史舞台。
甚至连想要屠戮中华,霸占中华的扶桑仙国,现在也乖乖的呆在家中舔着变法留下的伤口。
陈觉民也还没有加入新党,还没有成为兴民会的会首,兴民会还是新党八大派之一,并且实力强大,列位第三,还未成为最弱小,最可有可无的存在。
同时,陈觉民的脑海中闪过一道轻快美丽的倩影,令他嘴角一笑。
好似一切的一切都还有机会,还可以重来。
站在湖畔,陈觉民昂首而立,眺望远方,眼神里透露出的锐利,满腔的志向,眉中的英气,刚毅的面庞。
纵然一身奴役的打扮,可令任何一个人看见,都不禁会拍案道∶“好一个少年。”
陈觉民握紧了双拳,感受着时光倒流,重生之后,体内尽失的力量,嘴角反倒弯了起来,露出一抹阳光灿烂的微笑。
不过在胸怀大志的情况下,还要认清自己眼前的身份。
他现在,仅是袁家一个小奴役罢了。
若是回去晚了,必然少不了责罚,他在以前可没少挨鞭子,甚至还曾被贬为人驴,差点死去。当然也正是因为这个机会,阴错阳差的情况下,他加入了新党。
真正的踏上了修真,报国的这一条路。
他回忆了一番,依靠现在自己的力量,短时间类肯定走不出乌山县,逃不开袁家,所以在成长到一定地步之前,绝对不能够轻举妄动,否则引人注意,现在有人想要灭杀他真是太过简单。
何况,袁家里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人在等待着他。
这个人,是他一生中最为关键的转折。
想到了这点,陈觉民前去,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书籍,就按照曾经少年时的习惯,藏在了那颗柳树的一个树洞里。
他曾经藏在这树洞里的书,可是一直以来都从未被发现过。
世界上除了他之外,也只有阿玲知道这个树洞里,竟然藏着书。
不过令陈觉民心底暗自有些疑惑的是,少年时自己每周趁着这个时间,偷偷跑来湖畔读书,阿玲应当也都会在。
这是两人之间独有的默契。
可现在为什么没有阿玲的身影?
也许是她先回去了吧,曾经这种事情也时有发生。否则阿玲真在一旁,他还未想好怎么面对。
毕竟,陈觉民始终忘不了,曾经那柄穿透他胸膛的剑,握在阿玲的手中。
他永远想不明白,曾经陪着他渡过最温暖岁月的阿玲,什么会突然消失。
再见之时,虽然同为一张面孔,但阿玲已经被人冠上了“祸国妖女”的名号。
因为她已经连续刺杀了初代大总统,和二代大代大总统,亲手总结了中华仙国复苏的希望。
陈觉民知道那时候的阿玲,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阿玲。
至于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这许这一世便能够知道答案。
陈觉民也不再允许这样的事情重演,他要守护住自己心中这段最美好的岁月,最美好的阿玲。
可突然,陈觉民望见了手中那本书封面上《草药杂谈》的四个大字,转瞬间脸色大变。
微风吹过,吹出了陈觉民衣衫中的一条丝帕。
丝帕上绣着一朵精美的出水芙蓉,娇艳欲滴。
随即陈觉民将书丢进了树洞中,一手抓住丝帕,朝着溪源湖西边狂奔而去。
“原来是今天!”
“竟然就回到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