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云峰寺大殿里坐了一个身穿黄色袈裟的和尚,肌肤白皙丰腴,一派雍容富贵之态。和尚熟练地诵经礼佛,捻珠修禅。
大悲殿不时有扫地的和尚和拜佛的善男信女进进出出。大家都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像是久已习惯一样。
两天过去了,一切都很平静。和尚依然是一副修身养性的闲适样子。
第三天上午,大悲殿来了一位女子,大约十八九岁,一身嫩黄色衣服,亭亭玉立,青春华贵。但一张俏脸上满是愁苦无依的神情。羽江依一会儿看看威严的菩萨,一会儿看看慈善的和尚,想要做什么,却又一直犹豫不定。
和尚不禁说道:“小施主,菩萨面前真心见性,何必犹豫?”
羽江依突然下了决心,看着和尚说:“小女子听说云峰寺有一位活佛。救死扶伤。救人危难,无有不应。小女子慕名而来,想要活佛解答我心中疑问。不知大师可否代?引见?”
和尚宣了一声佛号,说道:“小施主一脸愁苦无依之情,想必是生存艰难,漂泊无依。想要问询一下归宿,是吗?”
羽江依诧异地说:“你怎么知道?”
和尚微微一笑,说道:“既?活佛,当亦知过去未来,不然岂不浪得虚名?”
羽江依沈吟了一下,说道:“你就是活佛?请问活佛,我的归宿在哪里?”
和尚正色说道:“施主历尽漂泊之苦,想要找一个港湾,作?停歇或者永久的安身之所,这是人之常情。如果马马虎虎,倒是比较容易。如果认真一点,作?可心的永不后悔的归宿,却不容易。”他见羽江依静静地等待着他的下文,便继续说道:“如果施主的确无所适从,倒不如跟着老朽诵经礼佛,让心灵平静,多看透一点人生本来,再作从容选择。”
羽江依看了和尚一眼,退了出去。
和尚看了一眼羽江依的背影,微微一笑,又重新敛容正坐,修身养性。刚要入定,“踏踏踏”走进来两个肥胖的宋掌门,一齐站到和尚面前。一个说:“活佛请了。我手腕被人捏碎,不知活佛可有办法医治?”说着伸出右手。和尚缓缓地睁开眼睛,只见那只手腕肿得大腿似的,青中带紫。再一抬头,面前的胖中年人正静静地看着他,说:“可以医治吗?”语气和神态都是说不出的和善。和尚说:“施主应该是一个和气的人。”那个中年人赞道:“活佛英明,宋掌门腰缠万贯,却一生诸多不如意。请教活佛:世人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都说色相皆是虚妄,二者究竟谁是谁非?”
和尚沈吟了一下,说道:“世人以现在?要,佛家以将来?要。世人以过程?要,佛家以结果?要。万物都有盛衰荣枯,当其盛荣之时,叶绿花艳,娇嫩美丽,令人贪恋难舍;当其衰枯之时,叶老花萎,皱纹凄凉,令人如梦初醒。盛后必衰,荣后必枯,却是挡不住的规律,没有人能够例外,除非中途夭亡。佛家便是看透万物的本相,寻求其终极归宿。施主,在美人和虚妄之间,世人和佛家是各执一词,各有道理。至于个人的最终信仰,要靠其本人的心智和经历去造化了。”
那个中年人拱手说道:“在我心中纠缠了十多年的心结终于解开了,活佛真不愧?活佛!诚如活佛所说,我宋掌门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世俗名人和佛门高僧,他们都各执一词,极力?自己的主张宣扬,却不知都带上了极深的成见。只有活佛,不说是非对错,只说万物本原,是非对错,统一于其中,叫人如梦初醒。唉哟!”说着忽然用力摔打右手,一幅疼痛难忍的样子。、
另一个宋掌门轻轻地绕到和尚背后,蓦地拔剑出鞘,往和尚脖子上一剌!只见剑光闪闪,剑尖化作数十颗银星,窜向和尚背后几处要害!和尚晃然不知,依旧关注着面前的宋掌门。剑尖流星一般同时剌入和尚的几处要害,几股鲜血同时从和尚的左右肋、背心、后颈窝流出来,将和尚的黄色袈裟染成了几条紫黑色。
和尚缓缓站起,转身看着剌他的中年人,那中年人赶紧暴退三尺,警惕在盯着和尚。和尚摸了一下后颈,手上全是鲜血。他把血涂满了双手,微笑着说道:“施主怎么不下手狠一些?只要你的剑再深入两寸,活佛便从此在世上消失了!多好的机会呀,你怎么要错过?只是两寸之差,你们的计划就失败了,你们再要取贫僧性命,已经办不到了!多可惜!”他见中年人冷笑着看着他,不禁说道:“难道你的剑尖上喂有剧毒?”
那个宋掌门哈哈大笑,说道:“如果你已经感到毒性发作了,就再也无药可救。宋兄,咱们大功告成,可以向长老交差了。宋兄走吧!”
姓宋的宋掌门冷冷地说:“谁跟你走?田三绝,你别忘了我曾说过的话;只要谁解开了我的心结,就算跟他有深仇大恨,我也要维护他。活佛与我无怨无仇,我只不过是?了几千两银子履行一个杀手的职责,才与你合作。如今,活佛解开了我的心结,我就要履行以前的诺言。田三绝,咱们从此路归路,桥归桥,各?其主。活佛是否无药可治,这要看他的造化。你如果还想打活佛的主意,我宋掌门只好取你的性命。你信不信?”
田三绝说道:“我信。”说话之间,突然出手,又是一阵剑雨,立即听见一阵拳脚碰击之声,像急雨一样传出,二人的身影飘飘忽忽,像鬼影一样穿梭往来,早已分辨不出谁是田三绝,谁是宋掌门了!不到一刻工夫,只听一声惨叫,人影倏地分开,只见田三绝断去一臂,断臂上血流如注。田三绝痛楚难忍,猛地一剑剌向自己心窝,其快无比,那剑从前心剌入,从后心穿出!田三绝再猛一拔剑,前后心立即血如泉涌,流了一地。一会儿,田三绝手中长剑“当”地落地,人也随着倒在地上,脑袋一歪,死了。
宋掌门呆了一呆,缓缓地抬起右手。只见他的右手腕上,一只匕首穿腕而过,刀尖还在滴着鲜血。宋掌门忍痛说道:“活佛,我的右手还有救吗?”
和尚微微一笑,说道:“施主如果相信贫僧,请明日中午到渡河等候,贫僧自会替施主救治。”
宋掌门迟疑了一下,说道:“我想活佛自有安排,我当然相信活佛。”说罢转身而去。
羽江依假扮船家,来到渡河边,悠闲地站在他的小木船上。
峡谷依旧,激流依旧。青翠,雪白。阳光忽然破云而出,一切都闪耀着明丽的光彩。
“叽咕,叽咕”鸟儿在灌木丛中欢快地叫着,忽然“呼”的一声,从峡谷的这边飞到峡谷的那边,峡谷两岸的枝叶便先后摇晃起来,在阳光照耀下,不时流溢着光彩。
羽江依心中平和,看到大自然勃勃的生气和说不尽和明丽,不禁欢乐荡漾。
二
太阳还没移到头顶。
忽然“得得得得”马蹄声急,不一会儿,对岸灌木间的小路上便出现了两骑人马,马是白马,人是青衣,风驰电掣一般来到岸边,然后双双下马,拱手向羽江依说道:“船家!您怎么来到这儿?”
羽江依见两个青衣人正是三天前来此渡河的青衣男女,不禁微微一笑,说道:“事情办得可还顺利?”
胡马山答道:“小雕同钟师兄到真师洞时,张真师正准备云游。小雕把血书交给张真师,张真师看后说:‘以船家的道法和智慧,尚且感觉到环敌如虎,则敌人之多且强大,可想而知。我冒然前去,恐怕无济于事。你们回复船家,就说贫道暗中窥视,伺机而动。’说后便端茶送客,把我和师兄送出真师洞。我和师兄又等了一天,希望能再见见张真师,却一直被拒之门外。于是我们只好先回来复命。”
姓宋男子说道;“张真师枉?得道高人,却无视苍生疾苦,难道修道仅仅是?了明哲保身?清心寡欲,潜心修炼,换来一个独善其身,岂不可悲?”
小雕问道:“船家,现在云峰寺内怎么样了?您怎么有闲心到这儿来?”
姓宋男子也不解地说道:“是啊,船家从来深居浅出,更不愿示真面目于世人,今日何以在通衢道上现出庐山真面目?宫子赴实在弄不明白。”
羽江依微微一笑,问道:“有多少人认识我?”
小雕说道:“世人无人认识船家,就连云峰寺内的师兄弟们,也不多见船家。”
宫子赴说道:“船家从不讲经说法,救人艰难也常常垂帘遮面,所以知名度虽高,认识的人却很有限。说句自吹的话,认识船家的人还不如认识我宫子赴的人多。”
羽江依微笑着说道:“那你何以要听我的话,替我跑路?”
于啸天然道:“船家救过宫子赴,恩同再造。宫子赴但凭船家吩咐,万死不辞!”
羽江依见小雕姑娘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心中一凛,对宫子赴笑道:“我常常垂帘遮面,你又怎么知道是我救了你?”
宫子赴正要答话,小雕一把拉过宫子赴,使了个眼色,宫子赴便欲言又止。小雕盯着羽江依说道:“船家,小雕想借船家的银针一用。”
羽江依一愣,说道:“我今日未带银针,对不起!”
小雕附在宫子赴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然后对羽江依说道:“船家,请渡我们过河吧,小雕和师兄一路快马兼程,现在还没吃早饭,肚子已经咕咕叫了!”
羽江依心生怜悯,便摇船过去。他见小雕面目端正秀美,莹莹明眸,瞧着他一转不转,不由心中一突,赶紧说道:“请上船吧。”小雕盈盈迈步,不走羽江依面前,而从羽江依后经过。羽江依心中一笑:“矜持!”心念未已,突觉颈椎被钳子似的紧紧钳住,不由转头,却是剧痛着不听使唤,同时宫子赴一步跃过来,用长剑抵住羽江依的胸口!
小雕在羽江依脑后厉声说道:“你是谁??何冒充船家?从实说来,饶你不死!”
宫子赴将剑尖轻轻一送,剑尖触着了羽江依的胸口皮肉!
羽江依只觉颈部一秒比一秒痛,面前长剑又是流光生寒,他突然傲气迸发,冷冷地说道:“我是谁?谁知道?我冒充船家?何不说船家冒充我呢?我与船家,究竟谁是谁非?救人危难,却要缩头缩脑;小小敌人,便说环敌如虎,这算什么样的船家?”他感觉颈部实在受不了,不禁愤怒地说道:“一个女人,如此心狠手辣,恐怕是要绝后的!”言毕只觉颈椎快要碎裂,不觉凶性突发,智慧瞬间百转,潜质蓦然膨胀,肘腿连环,闪电般使出,腿影肘影之中,宫子赴的长剑脱手飞出,飞入激流;宫子赴连退两步。差点倒入水中;小雕的手不由自主地松了,也是连退两步,摇摇欲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