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颜不信。”水清颜坚决的道,“父亲是爱过清颜的,父亲曾经将清颜捧在掌心呵护,父亲曾经将清颜抱在怀中,用胡子挠清颜,父亲不记得,但是清颜记得。既然父亲曾经给过清颜父爱,为什么现在又要变得这么刻薄无情。”
  水益元猛地停下了脚步,水清颜堪堪停在了水益元的面前。父女双望着对方,一个怒火燃烧,浑身带着戾气,一个脸上充满了倔强,带着最一丝希望。
  水益元瞪着眼睛,凑近了水清颜的脸,几乎是咬着牙根说出了口中的话:“水清颜!你既然查到了卞有良,查到了暗人,想必你父亲是怎样的人,你心里也该清楚。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自取其辱,来我面前确认一遍。”
  水清颜脸色一白,抿唇,静静的看着水益元。
  水益元的语气寒凉彻底,“你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情,你自己心里清楚。她们终究是我的女人和女儿,从你对她们下手的那一刻,你我之间的父女情分,就消耗殆尽了!”
  水清颜突感觉浑身冰凉,听着水益元的话,她的鼻子竟然有一丝的酸楚。
  “我不动你,依旧和你父女相称,是因为有人拿她的命威胁我,她终究为我生了一个儿子,并那个儿子送上了最尊贵的位置。”水益元的瞳孔中充满了恨,冷笑着逼近了水清颜的脸,“你这个孽种,血海深仇,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水益元说着,再也不愿意看水清颜,转身,冷着脸,继续朝自己的院落走去。
  水清颜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身看向水益元的方向:“父亲,你不承认你从来没有爱过清颜,你在说谎!”
  水益元身子顿了一下,然后再也没有停留。
  “水清雅是死在清颜手中的,但是她死有余辜!除此之外,二姨娘和清慧的死,皆与我无干!”水清颜冲着水益元的背影,大声的吼了出来。水益元的身子猛地顿住,然后转身,带着一身的戾气朝水清颜走进。
  水清颜直直的看着水益元,她看清了水益元眼中的神情。水益元的眼神中,是无尽的烈火,无尽的痛恨。水益元抬起手掌的刹那,水清颜似乎又在水益元的瞳孔中看到了一丝不明的味道。
  啪的一声脆响,水清颜被水益元一巴掌扇到了地上。腊月的地面,刺骨的寒。
  “早知道你心肠如此狠毒,我就应该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天,掐死你!”水益元的每一个字,都透着决绝与冷情。水益元说完,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泪水不自觉的窜出了眼眶,水清颜看着水益元模糊的背影,问道:“若今日死的是我,父亲会不会同样心痛!”
  水益元的背影猛地一僵,只一瞬间,水益元便大踏步的离开。
  水清颜抬起头,看着苍穹的夜色,逼回了眼中蓄满的泪。她的脑海中,水益元用胡子挠她的温馨画面,慢慢的化作点点星光,变成了苍穹中飘下的雪。
  水清颜从地上爬起来,转身。不知何时,她的身后竟然围了一圈子的人。水清颜看着阵势便猜到,花氏正要带着人去祠堂,正好路过了这儿。
  众人见水清颜发现她们,脸色都不由变了变。
  “小姐。”釉烟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手中还拿着漠兔大麾的披风。
  阿远在花氏的面前说:“老爷吩咐,今年女眷,不得祭祖。”阿远说完,便行礼离开。
  釉烟将水清颜的披风系上,看着水清颜左脸上的五个手指印,眼中染了一层雾气。水清颜系好披风之后,看向了花氏等人,微微一笑:“又下雪了。”
  众人不自觉的后退一步,看着水清颜的眼神,多了一分惧色。
  “她们出来好一会儿了,我去拿了大麾才跟了过来,小姐,是不是老爷打你了。”釉烟说着脸上升起一股子怒意,“釉烟改天告诉小赵国医,让小赵国医帮小姐出气。”
  水清颜闻言,豁然明白花氏等人眼中的惧意从何而来。大概,她们听到了什么。当下,水清颜失笑,转身欲走。
  “四小姐。”管家福叔匆匆的跑了过来,“四小姐,不好了,不好了,赵夫人去了。”
  水清颜浑身冰凉,只感觉一桶凉水从头浇下。水清颜迎上福叔,认真的看着福叔:“你说什么,什么赵夫人!哪家的赵夫人!”
  福叔看着水清颜,一脸的严肃:“刚才得了消息,赵夫人,小赵国医的母亲,没了!”
  水清颜脸上的血色顿时全无。她的脑中,响起了赵夫人那爽朗的笑声,浮现了赵夫人那开心的眉眼。她准备年后去看她的,怎么就没了。
  “小姐。”釉烟看着水清颜面色全无,吓坏了。
  “四小姐。”福叔吞了一口口水,担心的看着水清颜,“按照惯例,明早我们应该遣人上门,但明早又缝正月初一,小姐您······”福叔话还没有说完,眼前就不见了水清颜的身影。
  众人只感觉眼前红影一飘,顿时都吓得尖叫连连。
  釉烟见水清颜走了,立马要去找水清颜。福叔一把拉住了釉烟的胳膊:“釉烟姑娘,四小姐可是去了赵府?”
  “自然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小姐不去赵府,难道要在院中站着。”釉烟话毕,一把甩开了福叔的手,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去。
  福叔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釉烟离去的方向,立马走到了花氏的面前:“二老夫人,您看······”
  花氏先是听到水清雅的死和水清颜有关,又看到了水清颜惊人的身手,现在的她只感觉浑身冰凉。为她没有对水清颜下手而庆幸。
  “二老夫人!”福叔大声的拉回了花氏的心思。花氏理了理衣襟,掩饰了心中的后怕,然后看向福叔:“怎么了?”
  福叔眼观鼻,鼻观心:“二老夫人,赵夫人去了,您看?”
  花氏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道:“现在遣人去看看吧,赵家不同别家,大赵国医是太老爷的得意门生,小赵国医又是清颜的师兄,不得缺礼。”
  管家点头称是,立马去办事。
  水清颜赶到赵府的时候,赵府庆祝大年的红色灯笼,红色吉祥物,全部被替换成了白色。整个赵府都沉浸在一片悲哀之中。
  立在赵夫人的屋外,水清颜能听到屋内传出的哭声,那是赵枝艳的,撕心裂肺。
  水清颜低头看了一眼她身上穿的红衣,只觉得这身红衣异常的扎眼。微微抬起手,水清颜正准备解了外袍再进去,突然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水清颜抬头,映入瞳孔的,是赵之兰脸上还没有干的泪迹,和那悲戚神情。赵之兰的眼神,充满了伤心。
  水清颜眼睛一酸,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孩子,不知为何,张张嘴,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安慰他的话。
  赵之兰什么也没有说,一把将水清颜拥入怀中,将头埋在了水清颜的脖颈间。
  水清颜感觉到脖颈里微凉的湿意,感受到赵之兰低声的抽泣,缓缓的抬起手,拥住了赵之兰:“师兄,别怕,有我在。”
  赵之兰将水清颜拥的更加的紧了。
  低声的呜呜声,在雪夜飘荡开去。
  远处,有除夕的炮竹响起,然,那声音却掩盖不了风中的悲凉。
  雪,不知何时下大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在水清颜的面前飞舞。水清颜高高的抬起头,想要压下心底的悲伤,逼回眼中的泪水。但,事与愿违,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流下。赵之兰的悲伤,毫无保留的传染了水清颜。
  水清颜也不知道在雪中站了多久,只知道,赵之兰将头从她的脖颈中抬起来的时候,雪花已经在他的头上铺了一层雪毯。
  “啊!”赵之兰仰着头,冲着天空,喊出了心中无限的哀伤。
  水清颜抬着头,看天撒雪的天空,轻声道:“师兄,赵夫人心地善良,一定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永远的闪耀最温柔的光,照耀着你和女国医的。”
  “水清颜。”赵之兰低着头,看着水清颜近在咫尺的眉眼,微微的抬起手,捧住了水清颜的脸,眼中的泪水模糊了赵之兰的眼睛,“我只剩下你了,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赵家,母亲,大姐,都无法挽回了,我只剩下你了。”
  水清颜心中突然溢出一丝苦涩。赵之兰,他应该是天底下最自由无忧的一颗兰草,曾几何时,这颗兰草也沾染了世俗的牵绊,变得身不由己。
  水清颜突然哭了,看着眼前的赵之兰,水清颜突然裂开嘴哭了,哭出了声音,哭出了心中的酸,心中的涩,心中的疼,心中情。他说他只剩下她了,她水清颜何德何能,能得到眼前这个人的守护,得到那颗毫无杂念的心。
  “师兄。”水清颜缓缓的开口,泪水的咸味窜进了她的唇中。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哭着不停的掉眼泪。
  一句只剩她了,是赵之兰的承诺,是赵之兰不求回报的爱,是赵之兰对现在局势的妥协,是赵之兰义无反顾的选择。
  赵之兰捧着水清颜的脸,看着水清颜痛哭的双眸,额头抵住了水清颜的额头。
  柳子文刚进院门,就看到了两人立在飞雪中,额头相触,痛哭的样子。这一瞬,柳子文豁然明白,他或许能赢楚辰,但是恐怕永远也赢不了赵之兰。赵之兰,是水清颜心中,可能是永远无法代替的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