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庆丰上车开出许久,才发现车子的刹车似乎出了问题。遇到一个急转时,他想踩刹车稳一稳车身,车子却丝毫没有减速,他只能猛打方向盘。车身因离心力危险地向一侧倾了倾,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全身力气把住了方向盘,才让车子重新四个轮子着地,继续沿着大路行使。
车子剧烈地颠簸下,他似乎听到了后座上的女人发出了一声呻吟。忍不住迅速地回头瞄了一眼,只见女人一直紧闭的眼睛似乎真的在慢慢睁开,他将头转回,刚才那惊险的瞬间都不曾狂跳的心突然有些惶急地乱跳了起来。
她要醒了……如果她醒过来,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人的车上,他该怎么解释?
车子已经不能停下来了,像嘶吼的野兽狞笑着将两人往未知的危险里推。张庆丰的脸上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但他不敢擦,他怕自己一松手,就会将女人和自己带向不可挽回的境地。
怎么办……该怎么办……
二十多年来,他从未让自己陷入如此两难的困境中。如果只是他一个人在车上,他大不了跳车逃命,但女人还在病中,那么虚弱,他真的不敢保证自己能够抱着她一起逃生。
远远的被车灯照亮的前方,出现了一棵中等粗细的树。张庆丰眼神一凛,电光火石之间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将车头对准了树的方向,从驾驶座里挣出自己强健的身躯,脑袋顶着车顶,撑开双臂,像一柄大伞一般将女人笼在自己身下。
“砰!”
车头直接将树拦腰撞断!然而车速太高,冲力还未完全消减,余力带着车子直接向下冲去!
又是砰的一声巨响。车头在第二棵树上撞了个粉碎。车轮不甘地抓着地,将泥土卷得飞起,但还是慢慢地,停止了转动。
如水的夜色里,一切又归于平静。
徐雨初感觉自己在一张绵软的、散发着淡淡腥气的布料里,妥帖地裹着。眼皮很重,她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但她的身上好烫,嘴唇好干,耳边还有嘈杂的呼啸的风声,她好难过,努力想睁开眼睛,去逃离这让她难受的境况。
逐渐扩大的视野里,一片昏黑。身下似乎是松软的皮革坐垫,头顶是不断摇晃的车顶,她的头也觉得有些晕眩,想吐。肺部像被塞进了一把火一般灼热地疼着,手脚却冰凉,她抓紧了身上像是被子的布料,扭头像另一边看去。
还没等她看清,只听砰的一声响,她的身体向前倒去,被一双大手挡住了去势。不断晃动的视野里,一滴滚热的汗珠从男人的额头滴落,直落到她的眼睛里,她惊呼一声,闭上了眼。
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
车似乎停了下来。有腥甜的、温热的液体从头顶不断滴落,流入她的脖子里,将她烫得一个激灵。惊恐充斥着她的心房,她却只能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哼出声,眼睛还在刺痛,她不敢睁眼,只能听着头顶男人压抑着痛苦的喘气声一下下地钻进她无从选择的耳朵里。
一只手触碰到了她的腿。然后是腰。进而伸进被子里,碰到了她的手。一个柔软的,带着男人体温的东西被放到她的掌心里,男人的大手将她的手连着那东西紧紧握了握,下一刻,男人的身体从她的上方向一旁歪倒,喘息声也离她而去。
徐雨初的耳边嗡嗡作响。她想喊,却只能吐出破碎的虚弱的气声;想动,身上却被裹得紧紧的,她虚弱地难以挣脱;想哭,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别哭,你要想办法活下去。
一片平静中,响起了低低的啜泣声,很快,啜泣声也消失了。
萧辰沿着越来越窄、连带着几个急转弯的村间小路往张家方向赶了许久,发现前方黑影憧憧,难以分清样式几乎相差无几的房子到底哪一栋才是属于张家的。他不得不将车停下,左右张望了一番,沉吟片刻后拿出手机,开始拨打江如宁的电话。
电话刚接通,前方不知哪条路上突然冲出一个中年女人,神情惶急,差点撞上萧辰的车头。他对一秒接起的江如宁匆匆说了一句“稍后打给你”,就挂断电话,下车向扶着自己的车头不停喘息的女人走去。
“大婶,出什么事了?”
“我儿子开着他爸的车就出门了,这么晚,不知道他要去哪里,真是气死我了。”
萧辰见她满头大汗,从口袋里拿出手帕纸递了过去:“你的儿子?年纪很小?”
“不不,他跟你差不多大,很高很壮的。”女人接过纸,握在手心里却不擦,犹自喘着粗气。“那个死小子!等他回来我非揍他不可!”
萧辰心中微微一动。“你儿子是不是叫做张庆丰?”
女人顿住了,转头和他对视半晌,愣愣地点了点头。
“他最近是不是救回来一个女人?在不在你家?”萧辰暗自庆幸自己的好运气。
张母还是一脸愣神地看着萧辰,心里却有个念头悄悄抬头。
儿子带着女人开车走,多半是要带她去治病,但是没有钱,去了也是白去,迟早要回来的。眼前这个男人就是来找那个女人的,如果让他就这么找着了,带走了,那自己能落下什么好处?更何况家里老太太说,这个女人能给自己带来好运,现在就让这男人带走,岂不是好运也跟着走了?
女人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装出一副还是傻愣愣的模样。
“是有个女人跟着他回家了。但是她早就醒了,下午就自己出村子去啦!”
走了?
经过了下午那女孩的事,萧辰开始对这些看似淳朴的村妇有了几分怀疑。也许是自己太过显眼,让她们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来意和身份。那个女孩也许是对自己有了不该有的心思,但这个村妇呢?她如果对自己撒谎,可能会出于什么样的动机?
但她的表情,却不似作伪。
“怎么,你不信?”张母越发镇定,嘴上说话都顺畅了许多:“真的走了,我们都拦不住她,她说要去找她的家人,饭都没吃就走了。”
“但是医院说她需要手术,人还很虚弱,她能下床,能用自己的脚走出去?”萧辰越发不相信女人的说辞,没想到女人脸色一变,居然耍起了狠:“怎么!我又不是什么有钱的大善人,说留人就留人说治病就治病的!她那手术费我家掏不起,难道还要我砸锅卖铁地给她治么!这村里村外的有车的人多了,她就不能搭别人家的车去城里吗!你……你这有钱人!怎么不讲道理的!这么有钱,怎么还让那女的流落到我们这穷地方,还好意思跟我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