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雨初的话总算起了一点效果。
  萧辰不再紧逼盯人,电话邮件渐渐多了起来,即便他放权放得干脆,堆积了一段时间的事务还是无情地压了下来。汇报的人来了一拨接一拨,萧辰只好将书房的门又打开来,会客室里也常常有人端坐等待。徐雨初手头负责的项目刚上马,也只好交托到其他人手中,百无聊赖的她只好看看书,听听音乐,偶尔抱着热牛奶旁听会议,可听不到半小时又会被萧辰以“不可太过劳累”为由强硬地送回房间里休息。
  就这样半个月过去了。
  冬天来得略迟,就像找到了合适的栖身之所一般的巨兽,堂而皇之地驻足停留,似乎将积蓄已久的能量尽数释放,寒流接连着来袭,气温计上的水银柱受不住这样的威势,一点点地往下缩,雪也狐假虎威地上场,一次又一次地挟着寒风来访,将花园里硕果仅存的几盆梅花都冻得瑟瑟发抖。
  没有孕吐症状的徐雨初开始出现嗜睡的情况,头一次突然连着睡了十几个钟头,闹钟响了很久都没能将她唤醒,把萧辰吓了个够呛。不用说,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只有徐雨初自己懵懵懂懂,殊不知自己这一睡错过了多少萧辰惊慌失措的表情。
  房间里的窗帘拉得密不透风,只有不远处圆桌上的一盏小小的走马灯映着微蓝的暖光向天花板投去各样精巧的剪影,顶端有一丝水雾轻轻地冒出。
  这是江如宁特意为徐雨初亲手做的小玩意儿。既可以当做小夜灯,又有加湿器的功能。
  就这样在一片静谧里,徐雨初睡得很沉。
  睡着睡着,不知从哪里来的人声一点点渗进了这片睡意正酣的空间里。
  “好,往这边一点……”“轻点轻点”……
  唔……徐雨初不情愿地翻了个身。但人声虽不嘈杂却很细密,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她只觉得瞌睡虫已经狡黠地离她而去,只能气鼓鼓地睁开了眼睛。
  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显示着时间。下午四点。
  一个午睡就睡了两个多小时……自己真的是太颓了。徐雨初心想,翻转过身体,将下巴埋进枕头里蹭了蹭,这才慢慢地爬起身来。
  萧辰呢……她环顾房间,确定无论哪个角落里都不会突然出现那挺拔的身影,不禁有些落寞。但这股落寞的情绪只浮现了一瞬就被她强自压下,心里的小人暗暗告诫自己,不可太过依赖男人。
  思及此,她果断地一跃而起,在床上弹了两下才想起萧辰不厌其烦的叮嘱,又老老实实地放下腿,慢慢地下了床,用暖和的大衣将自己裹得严实。
  一打开房门,原本听起来有些遥远的人声一下子近了,带着欢腾的字句蹦进徐雨初的耳朵里,加上厅堂里走廊里造型各异却经常黯淡着的灯全部被点亮,冬日里,偌大的萧宅竟隐隐有些要沸腾起来的气氛。
  怎么回事?
  徐雨初的心头冒出无数个问号。她拉好衣襟,走到走廊的手扶杆往下望,只见佣人们在秦管家的指挥下,正用各类装饰品布置着客厅。本就一尘不染的地面和家具被擦得极净,只有落地窗上的水雾像是一点不起眼的杂质,还被玻璃挡在了屋外,徐雨初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有些眩晕。
  “少夫人,您起床啦?”一个年轻女佣抬头看见了她,连蹦带跳地沿着旋梯而上,小跑着到她身边站定,红扑扑的脸上满是笑意:“夫人说,您醒了就请到餐厅喝汤。您是想先喝汤,还是先喝杯温水?”
  “温水吧。”徐雨初感激地冲她挤挤眼,女孩莞尔,转身去倒水。秦管家却没有这么好糊弄,还没等徐雨初将水杯接到手里,他已经托着冒着热气的汤盅一步步走到楼梯上,并示意女佣将圆桌搬到徐雨初的身侧,将汤盅放到圆桌上,说道:“少夫人,请。”
  徐雨初皱着脸喝了一口温水,无奈地坐了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果不其然闻到了汤里除了清香的食材以外夹杂的一点药材味道,皱了皱鼻子,拿起了汤勺。
  “对了,秦管家,大家这是在做什么?”将汤勺伸进汤盅里缓缓搅动,徐雨初扬起头,向站在一旁的秦管家问道。
  “是这样的,春节马上就要到了,夫人吩咐,按照往年的惯例装饰一下。”秦管家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像是在用眼神丈量楼下正往墙上挂着的画是不是挂得够周正。
  徐雨初愣了愣。“已经快过年了?”
  “是的。”秦管家转回头,“体贴”地提醒道:“您快喝吧,这汤凉得快。”
  徐雨初低头猛喝,心思却随着那逐渐消失的热气飘远。
  从前在徐家,所谓春节对她而言无非是煎熬。徐文若碍于面子,勉强同意让她上年夜饭的饭桌,但温玫轻描淡写的一句“私生女哪有资格上桌”,她就只能在自己冰冷的房间里吃着下人端来的简单的饭菜。除夕夜里,她只能凭窗远眺,看着属于别人的万家灯火,属于自己的就只有一盏黯淡的孤灯。徐家人在楼下觥筹交错声、你来我往的恭贺声、徐静晚和温玫故作娇柔的声音避无可避地透过门板钻进来,她只能堵着耳朵,听着耳机里嘈杂的音乐,在层层被子下环住自己,蜷起双腿,试图让自己早早地入睡。而午夜时分,突然炸开的烟花带来了一丝冰冷的热闹。她被惊醒,睁大眼睛,仿佛能看见文莉的脸出现在被五彩的烟花照得如白昼般明亮的夜空中,她只能努力克制自己不在这样的夜里流出泪来,因为自己哭过红肿的眼,会成为大年初一早上徐家人的笑柄。
  这样所谓的“春节”,她已经过得太多次,近乎麻木。对她而言,春节已经成为冬天里的一个可有可无的符号,一个用来间隔年份的代表物,一个毫无人情味可言的陌生假日。
  而今年……她要在萧宅过年……
  有股莫名的酸涩泛上鼻端。徐雨初眨了眨眼,将最后一口汤送进口中,抬起头含笑对秦管家道:“谢谢。”
  她不得不承认,内心有着从未有过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