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徐雨初觉得全身的暖意袭上了脑门,她虚拢着口打了个慵懒的哈欠,竟是又有些困了。
  “想睡了?”男人的声音里带着叫人迷醉的暧昧,听在耳中又是一阵酥麻。正要点头,一个念头迟钝地抬了抬头,徐雨初勉强睁开开始上下打架的眼皮,轻轻地扯了扯萧辰的衣袖。
  “刚刚爸妈说的那个老沈是……?”
  萧辰会意,将毯子又往她身上盖了盖,在她耳边娓娓道来。
  萧家一直以来都有小年夜阖家小宴的传统。随着萧氏家族逐渐变得壮大,一向低调的萧父就不再宴请所有的萧氏近亲远亲,改为邀请关系亲密的族人和好友小宴。
  “那……占金、如宁,还有猴子他们都会来么?”徐雨初问道。
  “不一定。”萧辰转动着徐雨初无名指上的戒指,回答道。“沈业忠沈大校,他是爸最精干的部下,从爸还是中校开始就一直跟着他。”
  沈业忠……
  徐雨初将这个名字在口中咀嚼了两遍。
  “他人怎么样?”
  萧辰的眼神凝了一瞬。
  “他和爸出生入死,是过命的交情。”他淡淡地说,语气里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森冷。“但我……看不透他。”
  自从何啸的事情发生了以后,萧辰不得不承认,除了徐雨初等人,他对其他曾经或正在和自己有着相对亲近关系的人都暗暗地保持着警惕。
  “怎么,在说老沈的事儿?”
  萧国建的声音从餐厅门口传来。萧辰抬起头,徐雨初也微微坐直了身体。
  萧父走到壁炉前,用铅杵挑了挑燃得正旺的精炭,将炉火拨得更旺了些,回到沙发前坐了下来。脱去了毛衣的他只穿着一件白色的烫得平整的衬衫,袖子卷到手肘处,露出了他焦糖色的、线条好看的前臂。
  徐雨初一直都对他心怀敬意,见他和萧辰坐在一处,忍不住暗暗比较着两个人。
  萧国建虽没有萧辰高,却比萧辰看起来要更精壮一些;五官比萧辰纯男性的五官要多上一点隽永的意味,浓密的眉毛尾端有点上翘的弧度,和萧辰似刀刻一般的眉峰相比显得柔和了许多,神情就不似萧辰那般冷硬。他依旧硬直的短发里已经有了一些银白,但毫不影响他身上独属于军人的刚直气质。
  徐雨初的眼睛忽左忽右滴溜溜地转着,萧辰看在眼里,手上暗暗使力,徐雨初差点没叫出疼来。
  她无语地垂下眼帘,用自己的指甲惩罚似的摁进萧辰的指腹。
  连自己老爸的醋都吃,真是……
  “当初何家出事了以后,”萧国建接过秦管家递过来的茶杯,用手指拂过湿润的杯口,像是透过那袅袅的热气看到了过去,“我身边的部下有的调离,有的退伍,跟着我走到今天的,只有老沈。”
  “那时候他还只是个连长,有一次军内比武,他表现得特别突出,我看他意志坚韧,话也不多,就对他有点留心。
  后来我举荐他和我一起完成了不少任务。就这样……一直到现在。”
  他的眼神落在萧辰身上。徐雨初见那视线瞬间变得锐利,她才发现父子俩的气质是那么的相似,那就是属于军人的气质,属于上位者的气势。
  “老沈虽然脾气有点冲,但人韧性够足,忍耐力也强,一向都很稳健。这么多年了,他升得不快,很稳当,看不出有什么野心,也不是争强好胜的人。”萧国建摩挲着自己冒出了一点胡渣的下巴,盯着萧辰没有挪开视线半分。
  “你怀疑他?”
  “严格意义上说,我怀疑身边的所有人。”萧辰快速思考了一瞬,“婚礼上,我的人拔出了不少钉子。这些人,肤色不同,国籍不同,用于伪装的身份不同,所持枪械的来历都不明,找不出共同点。但他们都能同时混进婚礼现场,我认为,能为他们‘指路’的绝不是小人物,甚至,不止一个。”
  徐雨初听着萧辰用平淡的口气说着,又联想起婚礼当天萧辰那作为一个新郎该有的所有反应和举止,突然觉得背上发凉。
  “怎么了?”萧辰敏锐地感觉到掌下的肌肉收缩了一下。“冷?”
  徐雨初摇了摇头。
  萧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见她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表情,有些疑惑地拧了拧眉,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幸好我事先有所准备,让我的人好好排查,才把这些钉子拔得一个不剩。”萧辰的语气里多了一丝轻松:“要不然,我想我会取消婚礼。”
  徐雨初这才抬头,望向认真地说着这话的萧辰。
  是啊……无论萧辰在其他人面前展露多少心机,在她面前,在萧辰珍视的人面前,他总是毫不犹豫地表达着自己真实的隐秘的内心。
  这样的萧辰……是不可能在他们的婚礼上拿自身作诱饵,去“扮演”这个“新郎”的角色的。
  徐雨初为着自己几秒钟前那小小的阴暗心理感到羞愧。
  萧国建手里的茶一口都没动,茶杯口冒出的水雾也消失了。
  秦管家走上前来,给萧父重新换了一杯热茶。
  “照你这么说……”萧父眯起眼,回想起那天坐在婚礼现场的男男女女,越发凝重地将茶杯握在手中,仿佛一点都感觉不到那滚烫的温度。
  “老沈的嫌疑确实很大。但这只是推测,有证据么?”
  “没有。”萧辰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江查过了他一年来的所有行踪,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那他的儿子们呢?”萧国建将茶杯凑到唇边,缓缓地啜饮了一口。
  “沈叔有三个儿子。大儿子沈从业,在M国,是一所常青藤大学的教授;二儿子沈从简,在G国,是一家汽车制造商的高级工程师。至于他的小儿子,沈从戎,刚满20岁,大学都没读完就辍学在家了。”萧辰说道,“前两个念书的时候见过,至于这个小儿子,我只在军部的聚会上见过两次。”
  虽说见过,在萧辰的印象里,还只是个小毛孩的形象。
  “20岁了……”萧国建动了动手指,似乎有点想来一根烟,又见秦管家在一旁站着,轻咳一声,把茶杯搁在了茶几上。
  “正好,这次小宴,就见见这个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