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国建一下飞机就匆匆赶往家中。
厨房里,萧母正和秦管家研究着如何改良药膳的口味,颇有点学术研究的架势。
“药材的味道肯定是盖不住的。”萧母沉吟着,眼角余光扫到厨房门口站立着的高大身影,忙将手里的菜单放到秦管家手中,迎了上去:“回来啦?”
“嗯。”萧国建将围巾摘下,将萧母搂进怀里,环住肩膀拍了拍,说道:“上次在电话里说雨初病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孩子们都回来了没有?还在医院?”
萧母点了点头,瞥了眼丈夫脸上严肃的神色,想了想还是老实告知:“其实……是小产,孩子没有了。”
萧国建蹙起眉头,拧得格外紧:“怎么回事?萧辰没有好好照顾么?”
“那天……唉,一言难尽,总之,人没事,就是身子虚,还在医院待着。”萧母想了想,又回头叮嘱道:“加一道甜品吧,多放点材料,做得可口一些。”
秦管家应了声“是”,走到厨师身边低声吩咐着。
见妻子的神色似不愿再提,萧国建只好跟着她往客厅走去,将身上沾着雪花的大衣脱下:“明天就是元宵,让孩子们出院,回家里来养着。”
“我也是这个打算。”萧母叹了口气,将萧国建脱下的大衣挂好:“毕竟不是在自己家里,医院那种地方,还是少待为妙。”
“那就给萧辰打电话,等下要是雪停了,就抓紧开车回来。”萧国建接过秦管家端来的热茶,轻抿了一口。
入夜时分,汽车在萧宅门口停下。
萧辰打开车门,让徐雨初扶着自己的手臂钻出车厢。两人缓步踏着温润的光走过前院,萧辰的视线始终在徐雨初的侧脸上盘桓,见她看也不看那个曾经仰面躺着的地方,略略加速的心跳又变得平缓。
他抬起头,这才注意到门前站着的高大身影,走到近前,轻声道:“爸,我们回来了。”
“嗯。”萧国建严厉的眼神扫过萧辰的脸,停留在徐雨初浅笑的脸上,神色瞬间和缓。“快进来,你妈炖了汤,喝一点暖一暖。”
“谢谢爸。”两人跟着萧父走进前厅。见萧辰无比自然地单膝跪下为女人换鞋,萧国建暗暗叹了口气,走到餐厅里,亲手舀了一碗汤,搁在徐雨初的位置上。
简单而安静的晚餐过后,萧国建和萧辰一前一后走进后花园,不约而同地拿出了烟盒,递到了对方面前。
自从徐雨初怀孕至今,两人还是第一次取出阔别已久的香烟,颇有些无奈地各自点上。
“柳乘风是怎么回事?”萧国建吐出烟圈,含糊不清地问道。
萧辰轻咳了一声。“该有的惩罚而已,他早就不干净了。”
“我们和柳家也算故交,如擎那小子我觉得不错,这次的事情独独避过了他,想必你还是留了一手的。”萧国建望向有些阴霾的夜空,即便是抽着烟,心情还是如这随时落下雪来的天空一般阴沉,他突然感觉到一股难言的厌倦感。
“突然对柳家动手,是和你媳妇的事有关么?”
萧辰狠狠嚼了嚼烟嘴,又吞吐了数下才回答道:“是。”
“那我无话可说。”萧国建望着烟灰落下的地方,雪被一点点染黑,轻声道:“没想到老柳也变成了这样。”
他自嘲地笑了笑。也是,在这染缸一般的世界里待久了,哪有人能保证自己不变得不再纯粹呢?
萧辰却沉声应道:“无论他是黑是白,我想要他柳家倒下,他就必然是罪有应得。”
萧国建的眼中透出几分讶异。
儿子早已成长为远甚自己的模样,这一点他早已知晓,但如此张狂的处事方式是他萧国建所未曾预料到的。
也许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地震慑住魑魅魍魉,为心爱的人博取一片净土吧。
柳如擎坐在病床旁,看着父亲戴着呼吸机,从那灰败的胸腔里发出一下下艰难的喘息。
旋开手中的保温壶盖,白烟袅袅,香气四溢,柳如擎却觉得眼睛酸涩,口中发苦,半点食欲也无。
所谓的组织调查不过是个幌子。家里的保险箱能被轻而易举的打开,证据出现得如此干净利落,还有那一尺多高的案卷……看着好不容易用钱撬开嘴的男人布满血丝的眼,疲惫却不减兴奋的神情,他就知道,为了彻底扳倒父亲,对方花费了多少心力,而且堪称神速。
柳如擎勉强勾起唇角。
这个苦笑的动作,这两三天来他已经做了无数次。可除了苦笑,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样的应对之策。
不只是保险箱里藏着的现金、票券、珠宝、金条,还有所有涉嫌洗钱的公司户头、私人账户、赌场流水、挂在各种未知人员名下的房产,以及用于打赏各路女流的购物凭据、酒店开房记录,无论是柳如擎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都出现在了那堆一尺高的纸页中。
想来,春风得意如柳乘风,怎么也不会想到会被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掀了个老底朝天,一时无法控制情绪,身体选择了自我保护而倒下,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但他又能逃避多久呢……
柳如擎倒出保温壶里的元宵,舀起一颗放入口中。
这是他这么些天来吃的最正常的一顿饭,却又那么令人难以下咽。
“爸,今天是元宵。”他将口中香糯的食物咽下,轻声道:“您恐怕已经不记得妈去世前,咱们全家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了吧。”
“那天的元宵味道很好,很甜,妈很喜欢,就算她的胃已经承受不了,她也吃了不少。”
“没想到隔了这么久,再一次吃到元宵,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柳如擎又舀起一颗,嚼了嚼就囫囵下咽。
“我打算带着梅梅离开这里。Z国,已经没有我们柳家的容身之所了。”被有些烫口的元宵烫伤了一般,他将汤勺随意地丢回保温壶中,不打算再吃下去。
“这是柳家的末路,却不是我们的。我会安排人好好地在这里照顾您,您……好自为之。”
病床上昏迷着的男人眼睑微动,像是要睁开浑浊的眼,柳如擎察觉到了,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扭头往门外走去。
柳父迷茫的双眼半睁着,视线停留在床头不再冒出热气的保温壶上一瞬,又无力地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