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秒后。两架直升机从某个小岛上升空,冲破茫茫的夜色,往远方飞去。
  
  黑色的吉普车如午夜幽灵一般,在医院附近茂密的林荫间轻巧地绕着圈,直到萧辰下达完指令,才缓缓地开到医院地下停车场,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停了下来,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十几分钟,一个年轻的身影从夜色中闪现,匆匆地沿着停车场的墙角跑动着,在黑色的吉普车旁停下脚步,屈指在车窗上叩了叩。
  
  车窗摇下。一张如石雕般毫无表情的脸露出了眼睛和半个鼻子,低声问道:“你是谁?”
  
  秦勋一愣,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警戒地道:“抱歉,认错了……”
  
  “我在这里。”萧辰的脸从后座的车窗里露出,秦勋松了一口气,忙跑到萧辰面前,把一个厚厚的纸包递了上来。
  
  “这里面,有两个杯子里的茶叶和液体残渣,还有剩下的没有动过的茶叶。”秦勋小声说道。
  
  萧辰接过,看了看年轻军官朝气蓬勃的脸和因为奔跑显得粉嫩的脸颊。
  
  “还要加强体能训练。体力太差。”
  
  秦勋脸上涨得更红了。“是。”
  
  萧辰将纸包递到前排右侧的年轻男人手里,吩咐道:“马上送过去,我要在24小时之内见到解毒剂。”又想了想,把原来放在口袋里的小纸包也取了出来,放到男人摊开的掌心里:“让廖子查一查,这里头是什么东西。”
  
  吩咐完这一切,他才拉开车门,跳出车外,对静立在一旁等待的秦勋道:“辛苦了。”他定定地望进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问道:“你是要回军部,还是要跟我走?”
  
  秦勋的嘴唇翕动着。虽然脱下了军服,换上了便装,但他必须出现在军部,接受调查组的盘问。可是眼前这个人,是他一直默默追随着的人,这样的人在问他要不要跟自己走……对秦勋来说,简直就是莫大的诱惑。
  
  “哦,抱歉,”倒是萧辰先想起来了他犹豫的因由:“你回去吧,如果有需要,你可以用我父亲办公室的那台电话跟我联系,加密的。”说着凑到秦勋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秦勋认真地听着,乖乖地点头,表示明白。
  
  前排的两人摇下车窗看了半天,看着秦勋如小狼犬一般湿漉漉的乖巧眼神,左边的差点扑克牌脸崩坏,右边的已经无声地笑倒在了座位里,差点没钻到副驾驶座前面的空间里去。
  
  萧辰冷冷地回头扫了两人一眼,两人表情瞬间凝固,车窗“唰”地一声关了个严实,将两人冷汗直流的脸挡在了里面。
  
  “你很有潜质。”萧辰低声道,“好好干,慢慢来。”
  
  秦勋的脸上闪过一丝激动的神色,胸膛起伏着像是要欢呼出声,但还是攥着拳头拼命忍住了。
  
  “去吧。”
  
  秦勋深深地看了一眼萧辰,这才扭过头快步跑开。
  
  沈从戎好不容易才将母亲安顿在车子里,用安全带绑了个严实,亲自护送到家中。
  
  一到家里,刚摆脱束缚,邱白亦又不安分地跳起,神经质地揪着自己的前襟。
  
  “儿子……儿子……这是报应,是报应啊!”
  
  沈从戎刚倒上水,就被母亲的一个猛扑将大半杯都倒在了自己身上。他懊恼地低吼一声,把杯子随意地搁在手边,抽了一把餐巾纸用力地擦着身上的水渍。
  
  “妈!你安分一点!你到底怎么回事!”沈从戎将一大团被水浸湿的纸往地上一丢,见自己精心剪裁的西装被毁了大半,牙齿忍不住咬得咯咯响,一把将还在喃喃自语的母亲按在沙发上坐下。
  
  “什么报应?嗯?你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见母亲还是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样,沈从戎只觉得头皮发麻,恨不能照着母亲的脸来上两下。一想到这里,再看看邱白亦鼻梁下方花了一半的妆容,掌心的黏腻泛上心头,忙抬手一看,果然掌心里泛着油腻的光,还有唇膏的颜色附着在手指间。他忙冲进洗手间里洗了又洗,折腾了半天才甩着满手的水回到客厅。
  
  原本站在客厅里还在不知念叨着些什么的女人却已经倒在了地毯上。
  
  沈从戎一惊,忙冲到母亲身边,将人小心地扶起,抖着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还好,还好……
  
  呼唤了半天,邱白亦还是躺在他怀里了无生气的模样,沈从戎一咬牙,将人抱起,冲出了大门。
  
  两个保镖还围在门边抽着烟,见刚刚直立进去的两个人居然一个抱着另一个又冲了出来,忙丢下烟头,跳上车,车子呼啸着又掉头往医院而去。
  
  梅馨芮失魂落魄地从病房区走出时,看到的就是抱着沈夫人急匆匆跑回的沈从戎。
  
  她突然有些惧怕看到这张年轻的脸。往后退了一步,见沈从戎只是扫了她一眼,往医生和护士的方向跑去,梅馨芮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想了想,站在家属等候区的前面观察着众人忙乱的动作。
  
  看着沈夫人戴上氧气面罩往另一间病房的方向推,沈从戎陪侍在侧,梅馨芮不自觉地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脖颈,突然觉得肩上空空,身上渐渐泛起寒意。再看看另一边,徐雨初正在耐心地哄劝着萧母再喝一点热汤,被萧辰的外套裹得严实而略显滑稽,梅馨芮像被这一幕烫到了眼睛一般猛地转回头,闭上眼,用手紧紧地环抱住自己的前胸,试图给自己一点温暖。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着要离开这里,但她无处可去,连沈宅那唯一的去处,都让她感到恶心和反感。
  
  病房区的门打开了。沈从戎大步走出,凌乱的头发已被他抓成了鸟窝状,连脚步也是凌乱的。
  
  走到垂着头的梅馨芮身边,他重重地将自己摔在座位上,把自己的脑袋埋进了女人单薄的颈窝里。
  
  “医生说,妈跟爸的症状一样,还要再检查一下。”
  
  沈从戎的声音里满满的颓丧和不知所措。
  
  “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梅馨芮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只是抬手在沈从戎的头上轻轻揉了揉。
  
  沈从戎还想说什么,抬起头望向梅馨芮,这一抬头,他的视线顿时凝固在那白皙的后颈处,一个深红色的痕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