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有些意外于梅馨芮的直截了当,微微一愣,见女人收回眼神,不再去看病床上的张庆丰,虽无半分矫情之态却尽显上位者傲气的模样,心下了然,说道:“那我就不送了,梅小姐。”
  梅馨芮迈开脚步,姿态优雅地走到病房门前。
  听着病床边男人们低低的嬉笑声,张庆丰却似乎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梅馨芮闭上眼,将自己的心情快速整理好,伸手握住了门把。
  “喂……你……别走。”
  一个虚弱的声音突然从床上传来,像是按下了无形的暂停键,让嘈杂人声刹那间停止。
  梅馨芮手扶着冰凉的门把,身体一僵,下意识地略略睁大了眼。
  是幻听么……
  “回来。”
  男人的声音是低沉的,透出一丝隐隐的急躁。
  梅馨芮暗暗吸了一口气,徐徐转身看向床边,只见男人们的视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让她不由得挺直背脊,却还是迟疑着没有迈步。
  心上有一双懵懂而好奇的眼睁开了,和矜持地微抬下巴的小人对视着,眼神厮杀着,谁也不肯让步。
  听见了么,他在叫你回去呢,他还是把你记在心上了!
  才不是呢,他可是个脑子不太正常的人,你见过哪个智力有缺陷的能记得住不相干的人?!
  两道声音越来越急,撕扯着梅馨芮脑子里混乱的思绪。
  虽然面无表情,但内心一半甜蜜一半期许的心情已经彻底出卖了她,宣告了其中一方的胜利。
  情感的陷落竟然如此的叫人猝不及防。
  梅馨芮几乎是苦笑着,在男人们或是锐利或是调皮或是玩味的眼神中,走到床边站定。
  “怎么了?还有事?”
  张庆丰难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境。
  在他简单得如同只有来回两个方向单行道的脑子里,女人的神态、身上的味道,还有经由她的手将他的四肢和身体都暖透的粥香,都叫他难以抗拒,在他本就雁过无痕的脑子里,留下了一抹清新美好的印记。
  尽管被几个月来朝夕相处的伙伴们包围着,他还是无力开口也无心参与那大部分时间里都令他费解的对话,只是盯着其中一个伙伴和女人说着什么,唇舌翕动间,女人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最终变成了面无表情的冰冷模样。
  这让张庆丰的心一下子像被子弹再次打中似的猛烈疼痛起来。
  很快,心中隐隐的不安变成了现实。
  女人竟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连一句话也不再与他多说,抬脚就要离开。
  快……快说话!快喊住她!
  张庆丰被突如其来的情感冲击得负载过重而有些疲累的脑子里闪过一个简单至极的指令,他毫不犹豫地顺从了,从自己静默太久的喉咙里,发出了迫切的声响。
  女人走过来了。
  张庆丰突然发现,始终镌刻在自己脑海中的徐雨初的脸,如风沙侵蚀似的一点点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张越来越近,眉眼间带着恬淡和隐隐哀伤的秀丽脸庞。
  女人开口说话了。
  她吐出的字眼不多,语气也平淡,却如同在张庆丰的灵魂深处不管不顾地放了一串活力四射的炮仗一般,将他素来平静无波的心连同身体都点燃了。
  从耳后到脖颈再到胸口,张庆丰无知无觉地红成了一片,比之突然灌下一斤醇酒都要叫他迷醉。
  正脸红着,胳膊突然被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
  张庆丰一脸懵逼地看向站在床边的兄弟,还好,“护主心切”的大脑第一时间帮助他做出了反应——他张开嘴,说道:“喜欢你。”
  梅馨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一切。
  不止是她,在场的其他男人纷纷掉了下巴,一脸如遭雷击的表情,再看向嘴巴还未完全闭起的张庆丰时,都是难言的震惊神情。
  “疯子……你TM真的是疯了吧?”
  有人喊出了所有人的心声,话音刚落,他就得到了回应——张庆丰不知哪来的力气,直接一拳击中了他垂在身侧的手臂,他下意识地抬手格挡,手臂已被震得隐隐发麻,让他脸色大变:这个男人简直就是怪物!
  “我不是疯子!”
  张庆丰嘶声喊着,那一拳耗费了他仅剩的力气,下一刻他连手臂都无法抬起,只能靠在枕头上费力地喘息。围在他床边的男人们盯着他青白的脸色看,一时间没有人说话,显然,这突兀的告白再加上有些特别的告白对象,在场的人心情一下子复杂起来。
  除了被告白的对象以外。
  梅馨芮从震惊中回过神,看着张庆丰毫无羞意或是犹豫而是坦然而直白的表情,心中咸涩的感觉潮水般退去,萌发的是稚嫩的、简单的快乐。
  “你……喜欢我?”
  她轻声反问道。尽管是在反问,但她的语气却是欢快而笃定的,她知道,男人赤子之心,尽管头脑简单了些,但恰恰因为如此,他不会那些叫人难受的弯绕或者欺骗,他一旦说了喜欢,就是真的喜欢了。
  果然,张庆丰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别走。”他又说了一遍。
  “你……知道我是谁么?”
  一听这个问题,其他男人又是一凛。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过这个女人的事,显然对张庆丰突然对此人发生感情都不甚赞同。
  他们只能寄希望于理智的短暂回归了。
  可惜张庆丰从不按常理出牌。他歪了歪头,像是在认真地搜刮着记忆,试图从所剩不多的同女人的相处片段中找到和她有关的只言片语。
  梅馨芮安静地等待着,看着张庆丰一脸苦恼地费力思索了半天之后,吐出一句“不知道”,她脸上随即露出的恬淡微笑让张庆丰又看直了眼,突然将脑袋往被子里一缩,不动了。
  他竟是在看到女人的笑容时,会像个情窦初开的大男孩一般害羞。
  梅馨芮的心中泛起层层翻涌的甜蜜。
  她轻轻推开床边杵着的男人,走到床头柜旁,朝张庆丰缓缓地弯下腰,小声道:“你好好养伤,我会再来看你的。”
  张庆丰“唰”地一下又将脸冒了出来。他的眼神里有几分执拗,几分探究,似乎在怀疑女人说的话是真是假,又似乎想伸手出来抓住她,却心有余而力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