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和白曦并没有走远,听见腾蛇的痛哭也暗自掉了些眼泪,白曦更是抽泣的娇躯乱颤,雪儿擦擦眼睛,开口安慰道:“就让他痛快哭几声吧,好在娘娘已经传下旨意,你们也算是有了出头之日,莫再为过去的往事纠结伤心。”
白曦听雪儿此话说完,一颗心更是按耐不住悲伤,心里积压下的委屈不甘一泻而出,抱着棵花树放声哭了个痛快。
谈伦点头答应,想到对方的话中有因,却不容他多问,对方便自去了。
敢情那和尚身手颇是不弱,几丈高的山岩,连纵带跳.身上还背着大袋的米,不过一会的工夫,已自攀越过去。
谈伦再回头打量地上和尚所画的图标,敢情已无复辨认,就凭着方才留下的一点印象,他开始攀上了另一座山头。
哪里知道,情形并非他所想象,也不如和尚标示得那般轻松,几个打转下来,天已黑了。
一夜露宿,病势加剧,几至寸步难行,眼看着这就支持不住了。
耳边上是胯下爱马乱蹄践踏的声音,眼前花团锦簇,绿草如茵。仿佛来到了一片锦绣世界,原来点苍一山,风光之美,冠绝西南,奇花异卉,遍于岩谷,经冬不凋。
尤其此刻,侵晓不久,云气未覆,远近群山。尽落眼底,一片黛绿,苍翠欲滴。山行越高,景致越美,只可惜,病伤之中的谈伦已无能领会。
恍惚中。他几欲入睡。
恍惚中.他却又在睡梦中惊醒。
座下的那匹“枣骝红”不知何时已经不再前行了。
眼前风势极大,呼呼的风,几欲要把他由马上吹下来,显然已是身处极高之境。
谈伦振作着,双手撑着马颈.把身子坐直了,手触处才感觉到马身上一片水温,全已汗透。
迎着风,这匹枣骝红唏哩哩只是嘶鸣不已。
谈伦警觉着睁大了眼,含糊地道:“地方到了么?”
四面天光,刺目难开。
一轮金乌,高悬天际,纷红骇绿里,又自换了世界。
耳边响起了几声雁唳,一行雁影,缓缓由当空移过,仿佛就在头项上移动,举手可攀。
谈伦扳鞍认镫,坐正了身子,身上时冷时热,双瞳听见,只是一片混沌,却有一道长可有十丈,匹练般的白气,首尾相衔,将对山拦腰抱住——这便是最具盛名的点苍奇景之一,俗谓的“玉带锁苍山”了。
迎着风势,他大咳了几声,吐了一口血,感觉着有“坠马”的趋势,眼前身处绝崖,却是失足不得。
“枣骝红”深悉主意,不俟吩咐,即自掉过身来,继续前行。
“好马……”拍拍马的脖子,他又自俯下了身子,身后剑鞘,轻磕着马鞍,铮铮作响,枣骝红只走了几步,便自又停了下来,不时地扬颈扫尾,打着响鼻。
心里有数,骂了声“懒东西”,正待举掌向马头上击去,耳边上却听得一人笑道:“风流自有高人识,要与梅花作伴来,寄语老友,只怕你的清静日子不多了……”
跟着是棋子落向石案的细响之声。
不禁心头一惊,猛地坐起身来,恍惚之间,这才看清了原来就在身前不及丈许之处,座落着一座小小茅亭,此时此刻,正有一僧一俗对坐下奕,一个小和尚蹲在一角,正在煮茗。
“啊——”心中一喜,慌不迭翻身下马,却不意病体不支头重脚轻,一脚踏空之下,整个身子由马上翻落下来。
正在下棋的和尚摇头一叹,抬头向这边看了一眼,嘴里宣了一声佛号:“无量佛—
—广因,快去扶他进来!”
小和尚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扇子,三脚两步赶出,忙扶了起来。
“有劳!”
即为小和尚扶进亭内,便在一张石鼓上坐下。
“这位相公,你病得不轻,身上烧得很啦!阿弥陀佛,这可怎么是好?”
“先拿碗热茶他吃——”
小和尚答应了一声,忙即转身取茶。
这当儿,才注意到亭子里下棋的两个人——一个慈眉善目,年过半百的瘦高和尚,一个身着紫衣、面相清癯,颇不俗气的白面儒者。
一僧一儒正在对弈,石几上散满了黑白二色棋子,由所布棋子看来,这盘棋已下了很久,可能已近尾声。
方才说话之人,正是那个紫衣儒士。
嘴里说着话,一只手尚还持着一颗白子,迟疑着要下不下,却不曾看上一眼。
倒是那个瘦高和尚,在谈伦初进亭时,即向他微微点首为礼,这时向对面儒士嘻嘻一笑道:“你今日未能专心,这局棋想胜我,只怕不易,大势已去,还不甘心么?”
一面说,哈哈一笑,即行伸手把几上残棋搅乱。
儒士却也不怒,摇头一哂,这才转过身来,却把一双堪称精锐的眸子,直向脸上注视过去。
接过了小和尚送来的茶,三口两口喝下肚里,茶水极烫,他却也顾不得了。
“阿弥陀佛——施主小心烫了嘴,慢慢地喝吧!”
已把满满一碗茶水饮尽,只觉得茶质纯清,入口芬芳,微微有些苦辛,俟到放下碗来,却自又觉出甜来,再看碗内茶叶,仅得两片,每一片约有半个巴掌那般大小,上面微生细细长毛,倒是生平仅见的怪状。
“无妨!”儒士接上了老和尚的话头道:“此茶有去火生津之效,多饮有益,小师父,烦你再为他斟上一碗。”
小和尚答应着回去取水。
“多谢二位高人赐茶隆情!这一小锭银子,就权作为老师父庙里的香火钱吧!”
一面说,取出一个银锞子,置于面前石桌上。
瘦高和尚见状哈哈笑道:“弄错了,弄错了,贫道哪得如此造化,享用此茶?都是这位先生,要谢你只管谢他,我和尚却是不便掠人之美呢!”
接着一笑又道:“话可又得说回来。施主既是为庙里布施,和尚却也不便推辞了,阿弥陀佛,这就代佛祖谢谢你了。俗言说得好,拿人钱财,为人消灾,看看我和尚能为施主效些什么劳吧!”
说时,却已将对方置在几上的银子拿起来,掖进袖里。
自饮下一碗热茶后,仿佛精力稍振。却发觉到和尚说话时,对方那个紫衣儒士.一双眸子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俟到和尚说完,便把眼睛转向对方。
四只眼睛交接之下,心头下禁为之一震。只觉得紫衣人一双眸子。精气逼人,简直不容逼视.这可就非比寻常了。心里正自骇异,小和尚已为他续好了第二碗热茶。
既知此茶如此之好.也就不便辜负主人盛情,当下双手接过,又自饮下肚里。
座上和尚呵呵笑道:“施上可知此茶乃是产自点苍极峰的‘雨雾茶’?此茶经冬不凋,处身云雾,常人万难攀摘,设非是我这老友有此身手,别人何得享受!”
一面转向紫衣儒士笑道:“老朋友你的差事来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却也不能一概而论呢!”
紫衣人面色甚是深沉,聆听之下.由鼻里冷冷哼了一声,一双眸子又自落向谈伦,微微颔首道:“足下无惧于三伏滚水,瞬息间饮下滚茶两碗,必然具有非常之内家功力,病伤之中,有此能耐,更遑论常时一般了。佩服,佩服一一”
忽见少年剑眉一挑,口中叱道:“滚!”右手一松,那名红衣弟子由于用力过猛,一个倒栽葱,“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其他三名红衣弟子见状,大吃一惊,与那落水者同船的一名弟子,口中骂了一声,抽刀就砍。
可是那少年头也不回,只是随便地向外一推,那名弟子也和他的同伴一样,“扑通”
一声跌落水中。
剩下的两名弟子,慌忙拨船就走。那少年一不做二不休,双掌平推,一股劲风袭出,将两名红衣弟子一起打落水中!
高大威严的海天别墅面江而立,门口有十二名持刀弟子把守,煞是气派!
那少年走上前去,一年长些的红衣汉子傲慢地拦住了他,恶狠狠地道:“站住!你是干什么的?”
那少年从怀里取出一张拜贴,冷冷递上,没有言语。
那汉子一怔,接过拜贴,扫了一眼,蓦地面色骤变,打了个寒战道:“你……你是红线金?”
“正是。教主不是正要找我吗?今日我自己送上门来了!”
那汉子看了看左右,暗示他们不可乱来,然后微微一笑,道:“边大侠,久仰你的大名,真是如雷贯耳,只是今天你来得太不巧了!”
边瘦桐剑眉一挑道:“这是什么意思?”
那汉子低头一笑道:“帮主有事外出,现在门内无有主人,我看边大侠明天再来如何?”
微微一笑道:“那么我倒要自己进去看看了!”说着迈步向前。那汉子不由怔了一下,慌忙上前几步,横身拦阻道:“边大侠,敝帮主人不在,你怎可随意进去
这时那人以手轻轻碰了下身后一名少年弟子,那弟子即转身而去;而他本人却搓了一下手嘻嘻笑道:“边大侠,你是成名的大侠客,在下只是红衣狮门的一个小门卒,你是不会和我们为难的吧?”
这一切,早已落在了的眼中。他鼻中冷冷一笑道:“你实在太客气了!”说着伸出右手,轻轻地在这人肩上一拍。
那人想抽身已自不及,顿时就像一尊木雕似地站在原处,一动也不能动了。
其他几人见状,不禁哗然大乱。
他们口中吆喝着,纷纷拥上,却没有一个人敢真的动手。这种快捷的身手,早已把他们镇住了。
含笑掸了掸双袖,左右看了一眼,大步地走进了别墅的大门!
没有一人敢阻拦他,眼睁睁看着他向大门之内行去!
突然,由内堂金漆门口内,走出了四名披着红色披肩的高大汉子。其中一个大喝了一声,道:“你太无礼了,狮门总坛重地,岂是你这个草野村夫所能任意乱行的?”
话音一落,四人几乎是同时之间,“嗖”的一声,散了开来,呈一个四角形,把边瘦桐围在正中!
今日来此,目的正是来打架的!见状丝毫不以为怪,当下站定脚步,剑眉微皱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来此是会你们教主的,不是同你们这群酒囊饭袋闹着玩的!”
四人乃是老教主手下的四大弟子,人称“红四友”,各人都有一身惊人的武功!
若单单从武功上来说,“红四友”并不逊于当今掌门。
正因如此,所以这“红四友”在狮门中的地位,仅次于掌门人,而和六元老不相上下。
这时,听称他们为“酒囊饭袋”,四人都不禁勃然大怒。
“红四友”从年岁上看来,似乎差不多少,最长的不过四十出头,最小的也有三十二三,个头高矮却悬殊很大。
四人绰号分别是:红狮公黄狮、蓝狮、金狮。
所谓的“红”、“黄”、“蓝”、“金”,是由四人足上所穿的鞋来分辩的,分别着以红黄蓝金四色,以示区别。
方才发话的,正是排行第一的红狮公!
此人生有一口绕嘴的短须,根根如刺,浓眉大眼,是一个典型的粗犷汉子。
在他左面的蓝狮,和他比起来,瘦得多了,双肩高耸,夹着一颗又小又圆的脑袋,样子十分滑稽。
他身边的黄狮,在四人中身材最矮,可是也比一般人要高上许多,黄面瘦腮,而带病容。
立在身后的,是四友中最年轻的金狮。他俊眉秀眼,鼻正口方,只是双耳尖削,和眉眼似乎不太相衬。
四友之中,以他最为棘手。这时,他发出了一阵笑声,朗声道:“你休要目中无人,莫非连我红衣四友也不放在眼里?岂不是太失礼了!”
不由微微一惊!
“红四友”他曾听说过。现在知道自己眼前站着的就是红四友,他的心反倒镇定了下来。
红线无须多想,已知道对方乃是要发动一种阵法。
一念未毕,站在他身侧的冷笑了一声,宏声道:“我们擒下这人,为师父报仇!”言罢一声狂笑,大袖一翻,露出了一只青筋暴露的右腕,兜胸一掌,直向着身上打去!
鱼鳞刀到,他指尖一点。只听“嗡”一声,这口刀已反弹了出去!
就势一掌,顺刀而下只觉得一股极大的内力,压胸而来,禁不住面上一热!
雪儿明白,她这还是惧怕选衣的缘故,叹口气只好先随她,伸手倒了盏茶递给她,开口笑道:“你先尝尝这茶可随你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