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紫案焚香,名家大作装点墙壁,典籍不知道罗列了多少书架,满满当当的堆着。
  玉炭盆上镶嵌精致的金丝纹路,华贵又不失威仪,整个房间都被它弄的暖洋洋的,门外十里寒冬,里边却是暖如春夏。
  皇帝黄袍加身立在桌案前,在奏折上笔走蛇龙,小太监在一旁研磨。
  “陛下,静妃娘娘来了。”
  在门口的管事太监进来禀报,皇帝抬了下眼皮,“让她进来。”
  管事太监完成了自己的任务,猫着腰出去把人带进书房,毕恭毕敬的行礼退下。
  静妃进来后看皇帝在批改奏折,不敢擅自上前打扰,转而去内室泡了茶,悄无声息的放在御案上,退在一旁等皇帝注意到自己。
  大约一个时辰的功夫,皇帝终于有些累了,拿起茶盏抿了一口,皱眉道,“凉了,去换一杯。”
  “是臣妾思虑不周,这就去给陛下换一杯。”
  说着就要去接茶杯,被皇帝抬手挡住,转手交给了研磨的小太监,“这种事情给奴才们做就好了。”
  “给陛下沏茶,这是臣妾该做的事。”
  从小太监手里拿过茶盏,静妃不急不缓的倒了一杯新的回来。
  皇帝在一旁看着,对静妃的行为很满意。后宫三千佳丽,静妃不是最美的,却是其中最贤惠的,在细节上深得他心,日里不骄不躁也不争宠。
  “近日天佑频频对我们国下战书,爱妃对此有什么看法?”
  静妃低垂着头,顺从的给皇帝揉的太阳穴,恭顺的道:“臣妾身在后宫不便议政,陛下的看法便是臣妾的看法。”
  后宫女子不得干政,她不敢揣测皇帝的意思,皇帝却并不满意她的说法,抬手禀退了书房里的其他人。
  “这里没有外人,爱妃你畅所欲言就是了。”
  最后一个太监关好了门,静妃瞄了一眼,道:
  “陛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自然是想听真话。”
  假话是用来骗人的,他并不需要自己的女人欺骗自己。
  “天佑虽然和我西阙有百年的条约,但想要单方面毁约我们也不怕,我西阙有名震四方的战神缪王,数以百万的将士也不是好欺负的,两国若真的开战,必能将他们打得满地找牙。”
  她说完,皇帝并没有着急搭腔,沉默了半天才开口道:
  “爱妃,若是没有缪王,你认为我们有几成胜算?”
  缪王,又是缪王。
  这个人他早就不想留了。
  他就像是魔咒一直萦绕在他身边,一次次触犯天子的威严,他的错误足够他受千刀万剐。
  静妃被他问的一愣,内心有些慌乱,“缪王纵然有高超的本事,终究是您的臣子,陛下您才是西阙不可缺少的人。”
  这是假话。
  说是女子不得干政,但自古以来,朝堂和后宫都是分不开的,她对朝堂多少有一点了解。
  西阙的将士最少有一半,是在缪王手下培养出来的骁勇善战,那些出类拔萃的武将全数是追随缪王的,若是没了缪王,这些人就算是不叛变,大概也会像无头苍蝇,在战场上发挥不出过去十分之一的实力。
  这些年之所以没有战争,就是周边的小国畏惧缪王,连天佑这样的大国也会避让三分。
  缪王亡,西阙大致也就走到头了。
  皇帝大概是过了太多的平静日子,看不清当下的时局,居然想动缪王。
  “朕今日做思右想,觉得爱妃的哥哥甚是博才,想将他封王,取代缪王的位置,爱妃意下如何?”
  “多谢陛下抬爱,但哥哥他恐怕难当此任。”静妃骤然跪在龙座旁。
  取代缪王,就代表着接手西阙大半数的兵权。静妃背后的家族并不是很强大,如果有了这些兵权,就可以一跃成为京城的一流世家。
  这是祖上冒青烟都等不来的好,但是眼下这个时局看,却是烫手山芋。
  且不说这个哥哥有没有这个实力,就说缪王那么多年打下来的名声,一时半会也不是有人能取代的,被推上去的人注定是自取其辱。
  “怎么?你不愿意?”
  皇帝显然是不高兴了,几乎是瞬间变了脸色,阴云密布。伴君如伴虎,静妃心吊在了嗓子眼上。
  “并非臣妾不愿,实在是哥哥他……他身有隐疾时日无多了,臣妾父母只盼着他能够在有生之年多陪着在身边,能够尽到孝道啊。”
  “隐疾?朕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放眼整个京城乃至这天下都是皇土,黎民百姓一举一动他或许不了解,但是文武百官的家事,身为上位者多少都要了解。
  他盯着地上的静妃,等待她解释,眼下他身边的可心的人不多,他也不希望再少一个。
  “哥哥有隐疾乃是丑闻,况且他是独子,父亲说这件事被外人知晓了会影响家族的兴旺,所以这些年一直都瞒着。”
  “这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事先没有告诉陛下,让陛下失望了,请您责罚。”
  静妃声泪俱下,皇帝沉默了半晌,终究是没有狠下心肠,把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不是你的错,起来吧。”
  “多谢陛下。”
  “你先退下吧,朕一个人待会儿。”
  静妃没多停留,叮嘱皇帝去注意休息就走了。这一次算是有惊无险,这烫手的山芋没有被她家接手。
  只不过,如果皇帝真的打算动缪王爷,说明他脑子真的糊涂了,她要尽快通知本家,开始下一步行动,不然,这天下是谁的就说不定了。
  另一边,她出了御书房不久,里边就传来一阵砸东西的声音,奏折,砚台,价值千金的毛笔,通通散乱在地上。
  皇帝把无处宣泄的怒火,通通发泄在这些没有东西身上。
  他这个皇帝当的窝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