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是十二月初了。这日长歌起身来,突然觉得窗外是分外的明亮。长歌披着一件长外套来到窗前,轻轻抬手推开木窗,一股冷风吹进来,合着屋里的温暖,倒也是沁人心脾。长歌不禁笑,张妈妈对自己这个摇钱树还是极好的,屋子里火炉彻夜不曾歇过,一直是暖暖的,倒也让自己有些不知四季变换了。而今日,最令长歌惊喜的是,初雪终于簌簌而落,一夜间落了满庭院的白。长歌一抬头,便看到了满院子的梅花都轰轰烈烈、抢着似的盛开了。想来当初的念长歌也是一个极其喜欢梅花的人。曾听人说喜欢梅花的人一般都是,冰霜高洁、倔强高傲之人。只是不知道当初的念长歌这样一个古代的女子,生长在青楼里,整日需要卖笑生活,与那些达官贵人虚与委蛇,讨巧赚钱,且不晓得哪天就没了新鲜劲,沦落得像是其他青楼女子一般,靠着这身子生活。偏偏的,她又有着这样高傲而且洁身自好的性子,真是难为她到底是怎样生活下来。想着,长歌不禁有些感慨。最初的念长歌,又何尝不是一个可怜人儿。自己也不过是靠着这现代的头脑和经验,方才能在这鱼龙混杂之地混的风生水起。果然自古红颜多薄命。念长歌有着这样惊世绝俗的容颜和不俗的才艺,在这男尊女卑、地位分明的时代里,终究是怎样活下来的尚且不可知。
想着,长歌又不禁苦笑。自己又哪里来的功夫去可怜别人。自己独自一个女子流离在这个完全陌生的时代,这个与自己思想格格不入的传统世间,自己又何尝不是举步维艰。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只是哀叹又有什么用呢。长歌瞅着那簇红梅,心里欢喜,便唤了明雪来给自己梳妆,然后披了件暖袍欲去折来。靴子的软底深一步浅一步地落在雪上,踩出一串歪歪斜斜的脚印。身后的明雪亦步亦趋,小小的髻可人的上下动着,让长歌忍不住掩唇而笑。她用袖摆拂去半片绕雾,不料被什么东西绊了下脚,她一低首,立即掩唇惊诧。一袭红衣娆丽妍妍,被净雪覆盖,依稀露出侧容,地上斑驳地血迹模糊。身后的明雪俨然一只受惊的小兔子,向后跳了一步惊呼出声“姐姐,这里有人”“嘘”长歌竖起食指搁在嘴边:“明雪,莫要把张妈妈和姐妹们招来”
这么冻的天,也不知他是否消受得了,长歌想着,便俯身探探他的口鼻,尚且还有一口气息,便唤了明雪:“明雪,来,帮我把他扶到屋子里去”。“姐姐,这怎么可以?”明雪惊魂未定,依旧眼睛圆睁,却也条件反射般的坚决反对:“姐姐冰清玉洁,怎么可以经一个男子带入闺房!万万不可!”“明雪”长歌无奈的温柔笑,这古人顽固的思想啊长歌摇摇头:“佛语不是说过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位公子伤重,倘若你我不救,就会死在这里了啊……这样,以后纵使是安眠也不能了。况且,这是只有你知我知。只要你我不往外宣扬,又有谁会知道?莫不是明雪会出卖我不成?”说着,长歌又故意做出一副可怜、而又泪光盈盈的样子,煞是惹人心疼。明雪急急否认:“姐姐对我这么好,我怎么会出卖姐姐呢我只是担心坏了姐姐名声,姐姐莫要不识好人心”明雪说着,转过了脸。长歌暗笑,轻声道:“傻明雪。姐姐不就是那么一说么?来,快些帮姐姐把他扶进去。这么沉的一个大男人,姐姐搬不动呢。”在明雪的帮助下,长歌将男子附近了里屋。长歌嘱咐明雪熏了暖炉,替他包扎了右臂不深不浅的刀伤。
天色将晚时,雪这才停歇,几个小厮搓着冻得通红的手扫着积雪,长歌嘱托明雪端了碗热粥回房,适才阖上门,便闻一声轻咳。长歌渡到床沿,他未醒,但是面色稍有了暖色,正如那遇水的胭脂扩散出润红,他生了张女子脸,那眉那眼都过于妖冶。长歌便忍不住的有些挪不开眼,觑着觑着,他那眉睫便颤了下,长歌略略一惊,待他睁开眼时,长歌悬浮的心一时不着实地。他眉眼融霜,合风微翘一笑,他说他唤作葛初云。
葛初云长歌略有些懵懂。这样一个长相妖娆甚过女子的男人,在睁开眼睛之后,那眼里的犀利和沉稳便为他增添了足够的英气。俊美无俦,仿若天神降临一般的。
“不知道姑娘应该怎么称呼?”葛初云赧然一笑,有些恍惚得看着长歌。这样的美人儿,身若无骨、腰若细柳,轻着环佩,配饰叮当。乌发垂直,犹如九天瀑布,身材完美,面容如山间明月散发清冽光芒。真真一个完美的女子。直叫自己你这个见惯燕瘦环肥的人挪不开眼睛去。也不晓得上天是怎样眷顾这样一个人儿,像是生怕有什么不能给这女子似的,直要把所有的好都赋予给她。
“小女子名唤念长歌。葛公子叫我一声长歌便好。大可不必客气。”长歌长袖掩唇而笑,一时间眉眼盈盈。
葛初云有些呆滞得看着长歌,听长歌声音犹如黄莺出谷、雨后新啼,不禁再次感慨造物主的不公:“既然如此,初云就不客气了。长歌也不必跟初云客气,直接叫我一声初云就好。斗胆问一声,是姑娘救了我么?(作者:废话没话找话,你个色狼你)这里又是哪里?”
长歌微微一笑:“那长歌也就不与初云客气了。这里是琉璃王朝的倚风楼。长歌今日上午出去赏梅之时,恰巧见初云你躺在院子里的雪地上。于是就私自将你带到自己的房中了。只是不知初云你究竟是为何,竟至于如此伤痕累累得躺在冰天雪地之中。若不是恰好被长歌瞧见,怕是”
“这”葛初云面露难色,瞬间有些吞吞吐吐。
“这什么这啊你?我家姑娘好心救你,你不感激就算了,说个话还吞吞吐吐,咱们倚风楼虽然是风尘之地,可是谁不知道花魁念长歌是洁身自好、卖艺不卖身的高洁女子。救你回来,倘若被其他人知晓了,我家姑娘的名声可就毁了。你也忒不知好歹你。”一旁的明雪一张小脸一直绷着,现在终于憋不住了,“哒哒”、“哒哒”地训了起来。
“明雪!”长歌忙喝住明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咱们又何必苦苦相逼呢?明雪,人命大于天,你怎么可以斤斤计较与我的名节。你啊、你啊,姐姐真是白教你了。”
“姐姐,明雪为你不值啊不顾自己名节救人已经是莫大的勇气,这位葛公子却又吞吞吐吐,谁知道他是不是负罪在身、被官府追杀?”明雪到底还是个孩子,自己偷偷撅起了嘴。
“长歌千万不要再怪明雪姑娘了。确实是初云不该有所隐瞒。只是初云真的是有难言之隐,恕不能奉告。只是请长歌与明雪姑娘放心,初云虽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葛初云勉强抱拳,略带歉意的说道。
“初云不必这么说。人生在世,谁没有几个藏在心头的话呢?长歌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初云只管安心养伤就好。”长歌微微一笑,将被子又往初云的胸口拉了拉。
葛初云看着长歌,直觉得有一股看透世事的沧桑在长歌的眼里闪过。这个举世无双的女子,究竟经历了什么。竟然会在她的眼里。留下这样的透彻与难过,令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