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朔面露诧异,不知一向稳重的李信为何会如此慌张,连忙问道:“李兄,那面旗子又怎么了?”
  “那处地方,乃是四周最高的山顶,外围一马平川,很远都能看到,明显是有人故意把旗子插在那里,暴露我们的位置。”李信的语速很快,顾不上理会姜朔,抓住身旁一名比较年轻的灾民,询问道,“姚伦呢?他负责寨子里事务的,怎么没有发现旗子!”
  “他刚刚出寨子去了,说是你让他去办事啊?”年轻灾民应该是负责巡逻的一员,他眨了眨眼,如实以告。
  “什么?”李信眉头皱起,没有丝毫的迟疑,当机立断的往山坡冲去要把旗子拔下。姜朔心头一动,联想到姚伦举手投足间的可疑,哪里还不知道是他搞的鬼,当下追着李信想上去帮忙。
  那处山坡相对而言比较平缓,但常人要攀登上去,仍然要花费一些时间。姜朔在李信身后跟着,但见对方身手敏捷,腿脚有力,看上去文质彬彬,居然身负不俗的武艺。攸关灾民们的安全,姜朔没有保留,迅速的攀爬而上。在九鼎山时,对于爬山他已锻炼的轻车熟路,很快就超越李信,爬到山顶处,一把将旗子拔下。说是旗子,只不过是一根干枯的树干,上面绑着一件破烂的衣物罢了。
  见状李信松了口气,开口唤道:“小兄弟,你先把旗子扔下来,如果问题真的出在姚伦那里,我们必须要警惕他会不会用其他的方法带路。”
  “嗯。”姜朔把旗子扔下,刚要下山,余光一瞥,忽然看到外围远处的山坡上,又冒出一根旗子。他双眼一眯,暗道难不成姚伦不止插了这一面?他正打算通知李信一声,忽然见到旗帜随风飘扬,随即,第二面、第三面如雨后春笋般逐一冒出,紧跟着,在旗子的末端涌现出一道道人影。他们身着轻甲,统一服饰,赫然是朝廷的官兵,“李兄,你快过来看!”
  听出姜朔语气里的焦急,李信快步冲上去,待看到远处山坡上的大批军队时,他表情变的无比凝重:“从那边过来,至少还需要一点时间。走,快下山,安排大家撤退!”
  不敢再有一丝耽搁,李信和姜朔两人下山,招呼着大家逃跑。对方不是县衙里的衙役,而是真正正正的官兵,大军压境,绝非抢粮那么简单,只怕是为了镇压暴乱而来。如今全国各地暴乱四起,朝廷对这件事极其敏感,他们哪里还会一一调查谁是谁不是,多半是一视同仁的一网打尽。
  官兵即将到来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迅速传遍了整个寨子。灾民们格外惶恐,胡乱的收拾着行李,敌人还没到来便自乱阵脚,寨子里乱成了一片。官兵的存在,本该是国民安居乐业的保障,但灾民们闻风丧胆,俨然把他们当作无恶不作的恶人,这一幕让姜朔十分心寒。
  “姜朔,发生什么事了?”乱糟糟的声音让李自成从屋里钻出来,问向一脸焦急的姜朔。
  “是官兵们来了。自成,你快带上自己的母亲走吧。”姜朔急切的说道。
  李自成的眉头皱了皱,转过身钻进帐篷,搀扶着自己的老母走出来。另一边,李信忙的焦头烂额,安排灾民们有序撤离。但灾民们早就吓破了胆,另外长期处在忍饥挨饿的处境没有力气,在短时间内根本无法统一调度。任凭李信百般努力,手底下只汇集了一小部分的抵抗力量。
  “李大哥,李大哥,不好了,官兵他们已经到了跟前了!”有个人一边挥舞着手脚跑过来,一边大喊大叫着。
  李信抬头看去,但见山谷那条平坦的出路外,隐隐有官兵的军旗闪过。他眼珠在眼眶中急速一转,吩咐道:“大家从后面那平缓的山坡上逃,剩下的青壮年,跟我上去拖住他们。”
  李信为灾民们尽心尽力,带着他们夹缝中求生存,在这期间,一些钦佩他为人的灾民以他马首是瞻。他一声令下,立即有数十人振臂响应,抄起自家的锄头一类农具,跟着李信迎向官兵。
  通路处相对狭窄和平坦,两边有较高的山坡,李信带着人抢先爬了上去,准备好碎石埋伏。远处,尘土飞扬,大片扬尘中的模糊黑影渐渐清晰,待亲眼看到黑压压的整齐队列,灾民们吓的双腿打颤,未战先惧。他们毕竟只是没上过战场的平民,怎么和训练有素的军人相比?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迫的人透不过气来。
  走到跟前,将军看到山谷里疯狂逃窜的灾民,双眼一紧,下令冲锋。大军齐声高喝,啸声直冲云霄,威武的豹旗下,官兵们前赴后继的向前冲。
  “动手!不要让他们过去!”李信藏身在岩石后,大喝道。
  顿时,早就预备好的岩石,在灾民的推动下,骨碌碌的滚下。借助地势,岩石滚的越来越快,越来越疾,犹如天降陨石砸入敌群当中,那碎掉的小块石头爆发出的强大的威力,同样稍沾即破。占据着地利的李信他们,首次见面就给了敌人一个下马威。想不到这群灾民竟会提前埋伏,措手不及的官兵领受到轻敌的后果。受地势的影响,他们并没携带笨重的盾牌,只有站着挨砸的份。不知灾民到底有多少人,措手不及的先锋部队乱作一团,甚至有人被打懵,开始向后撤退。
  “擅退者,斩!”将军大喝,他内力深厚,声音穿透混乱的战团,直接传入官兵的耳朵里。官兵们精神一振,咬着牙向前冲。将军看向山坡上的人影,大手一挥,下令道:“上!”
  登时,大批的官兵向山坡上爬去,李信指挥着灾民们奋力抵抗,但官兵们仍然势如破竹般的挺进。受地形土壤的影响,这里本就没有太多大块的岩石,李信又是在仓促中应敌,岩石很快用光。失去了有效遏制对方行动的利器,官兵们长驱直入,前进的速度进一步加快。另一边,底下的先锋部队压力大减,开始向山谷中冲去。还没来得及逃的灾民见了,害怕的疯狂逃窜,结果欲速则不达,得到适得其反的效果——秩序混乱,人们不顾一切的拥挤前进,一些老弱妇孺被挤倒,竟被活活的踩踏致死。
  把险峻的处境看在眼里,李信眼里闪过一丝凶光,大声喊道:“跟他们拼了!”
  事到如今,只能尽全力的拖延敌人的脚步。有些事哪怕是以卵击石,只要有意义,就值得去做。想到自己每坚持一分,身后的亲人朋友就能多获得一丝生机,灾民们克制住强烈的恐惧,完完全全的豁了出去,不要命的和敌人展开恶斗。然而,一边是全副武装的精兵强将,一边是手持农具的逃难灾民,双方还有鸿沟般庞大的数目差距,战争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走向。
  灾民的反抗犹如螳臂当车,若不是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只怕稍一接触就会崩溃。饶是如此,他们仍然步步败退,就像汹涌波涛中的一叶扁舟,被官兵的巨浪冲的七零八落。
  李信全没了往日的儒雅气质,浑身浴血,双目圆睁,手中的兵器大力挥舞,冲到了队伍的最前面。但是官兵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他拖住一部分,其他官兵绕过他冲进去。李信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恨不得会分身术,分出另一个自己去阻止。偏偏他被拖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就在这时,冲到最前的官兵像遭遇到顽强的抵抗,一下子倒退回来。李信双目一凝,定睛看去,却见姜朔站在那里,小小的身躯却隐隐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他不由的吃了一惊,想不到姜朔小小年纪,武功居然在自己之上。
  战争终究不是一个人的逞凶斗勇,个人武力再高,也无法左右战局的胜负。一部分官兵出来,专门对付姜朔和李信,虽暂时奈何不了对方,但也成功限制了他们的动作。官兵的同伴们,则是趁这个机会,闯入了山谷之中。山谷里留在后面的,除了少数李信安排的壮年外,其他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灾民,官兵一冲进来犹如狼如羊群,予取予求,挥舞着手中的屠刀,疯狂的杀戮。那些李信留下的人大部分落荒而逃,少数几个人上前,三两下就被解决掉,连稍微的阻挡都做不到。
  作为最先逃跑的人群,李自成扶着自己的母亲,已走到山顶处。他回头看到有更多的人面临着死亡的威胁,眼里闪过一丝犹豫。
  “你去吧!”李母何尝不知道李自成的心思,说道。
  “那您……在这里等等,我一会儿就回来!”李自成迅速的冲下山,杀入了敌团当中。他虽清楚依一己之力难以全部救下,但能救一位两位,也是值得的。
  “自成,山上!”在李自成鏖战之时,姜朔似看到什么,突然喊道。李自成顺势抬起头,只见在灾民逃到的山顶处,忽然涌现出大批的官兵。
  最近的敌人,距离他的母亲已不足十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