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饥荒连年,民不聊生,高迎祥登高一呼:“与其坐而饥死,何不盗而死。”率众揭竿于安塞,逐渐壮大,俨然成为农民起义中的庞大力量。朝廷调遣重兵镇压,安塞一地战火正烈,势力割据,极其混乱。
“不错,我们就是去投奔闯王高迎祥!”李信点头,应和李自成的话,“这豫陕一地处处大旱,土地贫瘠,逃到偏僻的深山老林里坐吃山空,迟早会粮尽而死,终究不是办法。”
“可是,朝廷正在安塞镇压农民起义,那里敌人数量众多,我们去那里这不是白白送死吗?”李自成问道。
“我们造反的名声已经坐实,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如今,唯有揭竿而起。安塞虽有敌人,但也有同样被生活所迫起义的贫苦大众。他们以闯王高迎祥为首,占据了不少土地,朝廷征讨整整半年却始终无法根除祸患,可见他们拥有一定的实力。如今唯有挺而走险,前去安塞投奔闯王高迎祥,彻底站在朝廷的对立面,方能置之死地而后生,搏得一线生机。”李信睿智的分析,计划详尽,看来早就有此打算,绝非一时兴起。
李自成和姜朔对视一眼,同时陷入了沉默当中。
他们虽对腐败的朝廷无比失望,甚至是憎恶,但当“造反”的名头真真正正落到头顶时,仍然感受到那沉重的罪恶感。
尤其百花门本就受朝廷支持而建立,身为百花门弟子,身份上的矛盾更让他们内心饱受煎熬。
现在回想,刺杀安海一事,难免有些太过冲动。
李自成深深的看了自己老母一眼,这种情况下,让他抛弃母亲是万万做不到的。他认真思索了片刻,咬牙道:“这样的朝廷,反就反了。”
简简单单几个字,李自成把自己带上了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
姜朔错愕的盯着李自成,却迟迟没有开口。不是害怕造反这个罪名,而是一旦决定前往安塞,势必再无自由的身份以及充足的时间,去做其他的事情。
“姜朔,你不必陪着我一起。你还是带着师父的书信,前往京师吧!”李自成何尝看不出姜朔内心的挣扎,连忙开口,为他卸下心理负担。
“真是对不起,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姜朔可以预想李自成接下来的困难,在对方最需要朋友的时候,自己却选择离开,这让他十分自责。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若不是我执意回米脂,又怎么会连累你。”李自成哪里会有怪罪姜朔的想法,他皱起了眉头,道,“不过,你杀了安海,这难免会给你带来麻烦。”
“这一点,倒不用担心。”李信插嘴道,“在刚才,我看到米脂城墙贴出的告示,他们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由于夜色正深,画相和本人也相差甚远。再加上这里天高皇帝远,相信等你到了京师后,绝对不会有人追责的。不过,我还是建议你跟着我们绕路去安塞,附近官兵搜查的严,你身上的伤也没恢复,一个人出去太困难。”
姜朔思考一阵,点了点头:“只好这样了。”
事不宜迟,既已打定主意,李信立即行动。他一一告知灾民,愿意跟随他的,他不辞辛劳也要带走。不愿意的,他则是交给对方一些干粮,让他去某某村子讨条活路。李信在灾民中威望很高,几乎所有人都跟他离开。
临近正午时分,灾民们收拾完毕,正式出发。这次李信有了经验,或是他,或是李自成,一直在前面探路,一路上倒是有惊无险。路上遇到逃难的灾民,李信能帮则帮,愿意加入自己一行的,倒也来者不拒。队伍越来越庞大,足有千人之众。
在第四天的头上,他们已步入安塞境内。空气里满是硝烟的味道,庞大的队伍行踪难以隐匿,李信步步为营,更加的谨慎。
终于有一日,前往探路的李信回来时,身边带着一名满脸血污的人:“这是高闯王的部将,他能带我们去见高闯王!”
“太好了!”苦苦追随的目标即将达成,李自成高兴的大叫。一转过头,却看到一脸严肃的姜朔,顿时心里一沉。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李自成明白,是到了分别的时候了。
部将把自己的计划告知大家,李信安排他先去休息,等到再次回来时,姜朔便向他表达了去意。
“祝你一路平安,只希望,你不会忘记我。”李自成终是忍不住,一把抱住姜朔,恋恋不舍的情绪溢于言表。
“怎么会忘,不管来日是何身份,你我都是好兄弟!”姜朔同样感到悲伤,“你也一样,要注意安全。”
相较于自己前往京师,李自成做的事更疯狂,更伟大,却也更危险。
“这是我连夜画出来的一张地图,对你会有帮助。稳妥起见,在出陕西一地前,你最好挑选荒无人烟的小路前行,以免被别人认出来。”李信从怀里掏出一张质地粗糙的纸帛递给姜朔,上面画着简单明了的路线。
他看的出来姜朔能力出众,很希望姜朔能留下来帮助自己,但是人各有志不能强求,他自然不会刻意追求。
“多谢。”姜朔双手抱拳拱了拱手,过多的离别话语,只会徒增哀愁离绪。话音落下,姜朔转身离去,只身闯入茫茫的天地当中。
注视着姜朔渐行渐远的背影,李自成双眼眯起,绪如乱麻,不知再次相见时,又是何种场景。
姜朔只身一人,望东北而行,路途中仍然大荒大旱,千里不见人烟。偶尔遇到逃荒的灾民,姜朔运用自己的医术,替他们治疗伤病。也有些灾民看上姜朔的包裹,直接拦路抢劫,姜朔念他们也是逼不得已,只是赶跑,并未赶尽杀绝。姜朔路过几座较大的城池,每个城内人满为患,隐患丛生。姜朔在城内补充些许物资后直接上路,并未作过多的停留,幸运的是,他购得一匹马代步,倒是省了不少的力气。
连续走了几日,姜朔途径的地方,均是赤地荒野。他想不到这场灾荒覆盖的地域居然这么大,有时候甚至产生一种错觉,该不会整个大明都在闹旱灾吧?
终于在这一日,姜朔见到了久违的绿色。
那是一片树林,烈日照耀下,树叶笼罩在蒸腾热气中被烤的奄奄一息,蔫蔫的垂下了头。姜朔牵着马冲了进去,惬意的躺在树荫下乘凉,任由马儿美美的啃着绿草。
歇息了好一会儿,姜朔才再度起程。走了没多久,他就发现一条河,很宽很宽的河——由于干旱的缘故,两边裸露出大片大片的河床,但附近河面最窄的地方,宽度仍有二十余丈宽。
李信的地图上记载,这是黄河,哺育华夏千万子民的母亲河。
只见千万条张牙舞爪的黄麟巨龙彼此缠绕撕咬着,隆隆咆哮震耳发聩,声势澎湃气吞山河一路挟雷裹电滚滚东流。发出排山倒海的巨响。尽管听说过黄河的壮观,但是亲眼看到,姜朔还是震撼的不行。
随之而来的,一道难题也摆在了姜朔的面前。他从小在深山老林里长大,横跨之河面对他而言不在话下,可这马儿还有马背上驮着的干粮,却运不过去了。
姜朔担心河对岸仍然闹旱灾,没了粮食寸步难行。正不知所措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句问话:“这位小兄弟,你是想要渡河吗?”
姜朔转过头,只见一妇人问向自己,穿着打扮虽然略带灰尘,但大方得体,决非逃难的灾民。她的表情很不耐烦,眉宇间隐隐有股怨气,让姜朔疑惑不解:倘若你不想载,何必来询问?视线绕过妇人朝后方看去,半里外靠停泊着一条木船,上面有间筒状的船仓。头戴斗笠的船夫朝这边望过来,等待着询问的结果。船虽不大,但同时搭载姜朔与马匹绰有余裕。
“那就有劳了。”对方急人之困,姜朔是打心底里感激。
妇人的神情顿时又阴沉了几分,匆匆撂下一句:“那跟我来吧。”便扭头走掉。
姜朔耸了耸肩丝毫没有往心里去,对方施以援手解决了他这么大的困难,他又岂会忘恩负义,因细微的态度而心生怨气?
如姜朔所料,妇人一直带他来到那条木船上。船夫示意把马匹拴在船边的栏杆上,以免一会儿后船身摇晃惊了它。姜朔依言拴好马匹,弯腰低头打算钻入船仓躲避阳光。手伸出去还没触碰到草帘,背后突然传出来一声暴喝:“放肆,这船仓岂是你能进的?”随即,一只手掌搭住他的肩膀,掌心涌出来一股沛然大力,一下子把姜朔拽倒,若非姜朔身手灵活,只怕要直接掉进河里。
姜朔一屁股墩到地上,引起船身一阵摇晃,脑袋也有些迷糊,想不到这妇人居然武艺不俗。姜朔抬起头诧异的看向对方,发现妇人竟不依不饶的继续大踏步,毫不留情一掌拍下。肉掌挟着风势呼呼作响,力道惊人,若被击中绝对要受伤。遭遇百般刁难的姜朔内心涌冒出一丝怒火,攥起拳头打算反抗,不给对方一点教训只怕当真要变本加厉了。
肉掌迅速下坠,姜朔蓄势已久的一拳也将打出,正在这时,一道宛如空谷幽兰的天籁之音从船仓中飘出来:“桂嬤嬷,他也是无心之举,放过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