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李才言辞恳切,感情真诚,但姜朔与他毕竟只是萍水相逢,即使决定要帮忙,也决不能只听他的片面之词。
此时,姜朔潜伏在右都御史府外等候,盯着门口的人来人往。
夕阳西沉,眼见天色越来越暗,姜朔有些饿,却始终等不到李才兄长李德的身影。正当他想要回去时,一道身影领着两名仆人,大摇大摆的从门口里走出来。姜朔心头一动,按捺下激动的情绪,把露出的头又缩了回去。
待离的近了,姜朔才看到那身影年纪不大,生的颇为俊朗,唯有眉眼间缀着一抹浮佻之意。但见穿着富贵,想来是一名少爷。
经过打听,姜朔对御史府的情况拥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李宾白只有两个儿子,御史府内又没有客人造访,可以肯定这个便是李德。单单只看李德的面相,姜朔几乎可以肯定李才所言属实。但人不可貌相,事关重大,姜朔也不敢轻率的做出决定,于是默默的跟在李德后面。
有仆人牵来马车,李德弯腰钻了进去。虽是马车,但大多是大户人家图个舒适,京师内街道上行人众多,自然不能全速奔驰,姜朔身法出众,跟踪起来并不太困难。姜朔跟着李府的马车,一直来到一处酒楼。酒楼外红笼高挂,张灯结彩,阵阵莺声倩语隐约传来,诠释着京师夜生活的美妙。
“贪图享乐的纨绔子弟……”潜伏在一旁的姜朔口中低语,为李德的人品定了性。
早有酒楼的女子走到马车的旁边迎接李德,眼看李德左拥右抱,像要走进去,姜朔不禁心中一急。虽然知道李德品格如何,但并不知他的武功高低,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在不知李德武功强弱的情况下,即使想帮李才也非常困难。李德这一进,只怕要呆一整晚,姜朔眉头轻皱,便要无奈离开,突然,一道黑影从旁边的屋顶上跳将下来,径直冲向李德。
“有刺客!”
“快快,保护少爷!”
看到黑衣人的刹那,本就跟在身边的两名仆人迅速反应,挡到了李德身前。
李德毕竟是御史之子,身份尊贵,李宾白为了保护儿子的安全,花重金聘请了两位武功高强的保镖,乔装成仆人守护。
黑衣人身如疾电,无视阻碍往前突进,眨眼间冲到仆人身前。仆人武功不俗,或拳或掌,一齐冲了出去,试图阻住黑衣人。黑衣人以一敌二却毫不畏惧,低啸一声,一人一拳,径直冲到敌团当中。
“砰”、“砰!”
两声闷响,仆人稍触即退,被打倒在地上。李德吓了一大跳,脸变的如窗纸般煞白,惊慌失措的情况下,竟直接往两名女子的身后藏。黑衣人先他一步,一把揪住李德的衣领,把他从女子身后拽了出来。不顾李德双腿颤抖、站都站不稳的状态,直接拍出一掌,轰向李德的胸口。似从小练习的本能反应,李德伸出手格挡,姿势有板有眼,出招却毫无章法。黑衣人仅仅使了一招最为普通的虚晃,李德便上了当,防守重心随着黑衣人调动,导致身前的空当大开。黑衣人抓住机会,一拳轰出,径直打向李德的软肋。李德吓的肝胆欲裂,想不到黑衣人的武功如此高,自交手到现在,实际上连半招都没有走过。他濒临险境,却无计可施,恐惧和绝望充斥了他的脑海,令他大脑麻痹,只能闭上双眼受死,做不出任何的反应。
片刻,势大力沉的重拳,却迟迟没有落下,那股暴戾的杀意,也消失无踪。
直到耳边响起仆人的呼喊,李德才战战兢兢的把眼睁开一条缝。那杀气腾腾的黑衣人早已不见,刚才被紧张的情势所逼迫着还好,如今危机解除,李德只觉四肢酸软,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一会儿才似想到什么,他抓着仆人的衣衫使劲扇着对方的耳光,怒气冲冲的发火:“废物,一群废物,你们是怎么办事的,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让你们一个个人头落地!”
仆人自知失职,头耷拉着像蔫掉的茄子,一边挨着骂,一边还得犯贱的询问自家少爷的伤势。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找!混帐东西,居然敢动我,要是让我找到了你,一定将他扒皮抽筋!”李德脸色潮红,情绪激动,一连串的怒骂更像是在掩饰自己的害怕。
从酒楼里又钻出来十余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把李德团团围住,是酒楼聘请的打手。开酒楼的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难免会有麻烦,当金钱解决不了时,暴力就剩下唯一的手段。黑衣人来去如风,等到酒楼的一众打手反应过来时,早已不见了踪影。有了打手的保护,仆人把李德扶起,便回府禀告调查此事去了。
暗处的姜朔把这一切全部看在眼里,自然知道不论李府如何努力,也找不出犯下这场闹剧的罪魁祸首。他抬起头来,看向远处屋顶上那一闪即逝的人影,顿时跟了过去。
在离开酒楼的视线范围后,黑衣人放慢了脚步,钻进了一处幽深的小巷。他把一身夜行服处理掉,再重新走出来时,却看到了巷口处正等着自己的姜朔。
“蒙兄。”姜朔轻轻一笑。
蒙沧一怔,随即释然,笑着道:“走,旁边有一酒楼,我们边吃边说。”
“看来蒙兄也是决定要帮李才,否则的话又怎么会如此上心,不惜假扮成黑衣人,也要试探出李德的高低来。”坐到酒桌上,姜朔点出蒙沧的意图。
“正如姜兄弟所说,事情摊到了身上,自然不能坐视不理。”蒙沧大大方方的承认下来。他刚才的行为,往轻了说只是一场恶作剧,往重了说便是蓄意刺杀朝廷官员之子,那可是杀头的罪过。但他就这么坦然的告知姜朔,没有一丝的遮掩。
谈话间,店小二已端上来两盘牛肉,两坛酒,以及人脸大的瓷碗。
“这……这是干嘛……”低头看着身前摆着的那只大碗,姜朔有些发愣。
“当然是喝酒!”蒙沧为姜朔斟了满满一大碗,酒水甚至从倾斜的边缘漾了出来。在进店前,他已洗好了手,随后他大手一抓,抓起一块牛肉,往嘴里送去。一口咬下,就像回到了茹毛饮血的年代,连皮带肉的撕下一大块,沾了满嘴的油腻。简单的嚼了几口咽入腹中,蒙沧端起酒碗,直接往姜朔酒碗上一撞,仰起头来咕噜咕噜灌了下去。有一丝酒水沿着他的唇角流下来,沾到了他的衣服上,蒙沧却浑然不顾,只顾喝酒。等到他把酒碗放下之时,里面的酒水已经干净。
蒙沧扬起手来,用袖子一擦嘴边,心满意足的呼出一口气,一低头看到身前呆愕的姜朔,热情的招呼道:“姜兄弟为何不喝,莫非是嫌是酒菜不合胃口?”
“不、不是……”姜朔连忙摇头否认,手端起身前满满的一碗酒,吞咽了一下,心头竟有些畏惧。
能喝酒的姜朔见过不少,但像蒙沧一样的,却是一个没有。古翰爱喝,能喝,但是喝酒时一幅贪婪猥琐的嘴脸,喝完不是睡就是闹,让姜朔感觉到深深的反感。但是蒙沧不同,他在酒桌上的动作虽然不太雅观,但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豪放,却更增添了他的魅力。这让姜朔非但不反感,反而有些崇拜蒙沧的作风。
看着姜朔端着酒皱眉思索,却迟迟没有动作,蒙沧隐约猜出来什么,体贴的道:“喝酒只图个痛快,你量力而为就好!”
姜朔只觉内心歉疚,但是酒量不行,他也没有办法:“那好,我能喝多少就喝多少!”
姜朔咬了咬牙,埋下头去,打算喝一大口,然而酒水入了口腔,舌尖仅仅是稍微触碰,那辛辣草莽的感觉,瞬间冲击至姜朔的大脑。
“咳、咳咳……”姜朔剧烈的咳嗽一声,一大口酒倒有十之八九被他吐掉,只有少数咽入了肚子里。要不是他有所留意,估计连手里端着的那碗酒也要糟蹋掉。
“这酒好辣!”姜朔张着嘴,吐着舌头,不停的哈哧着,眼泪都流了出来,舌头完完全全的麻痹掉,没有一丝感觉。
在榆林喝的酒小杯慢酌,汾酒更是香醇,姜朔从未喝过如此烈的酒,一下子吃到了大大的苦头。
“哈哈,看来姜兄弟倒真是不会喝酒,但是蒙某冒昧了。”蒙沧爽朗一笑,又咬了一口牛肉,喝下一大碗酒,随即道,“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当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既然姜兄弟酒量不佳,那你随意,尽兴便好。”
许是酒精作祟,听到蒙沧这般说,姜朔的神经绷成一条线,只感觉一股冲动的倔劲冲进脑海,占据了他的理智。
“不过是酒而已!”姜朔一狠心,端起碗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好,痛快!”蒙沧大声叫好,当即为姜朔再度斟满,“来,今晚咱们来个不醉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