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羽寒愣住,空握的手掌悬停在半空中,眼底闪过一丝不歇觉察的阴霾。
片刻,她收回了手,脸上重新绽放了笑颜,仍然是先前的阳光开朗:“怎么了?”
“我……”姜朔犹豫了下,终究是想不到什么好的借口,干脆坦白的道,“朱雀坊苏小姐今天启程返回江南,可能会有危险,贺掌柜托我跟上去看看,以防万一。”
话说出口,就连姜朔自己都愣住了,因为他发现自己有意无意之间,把所有的原因归于贺伦的委托。但他自己心里却一清二楚,即使贺伦不说,自己得到这个消息后,仍然会放心不下苏天瑜,而前去相送。
姜朔搞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尽可能的撇清与苏天瑜的关系。
“朱雀坊苏天瑜么?”虞羽寒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随即双眼深邃,沉默不语,像进入了异世界,连呼吸都变的弱不可闻。
等了片刻,始终不见虞羽寒有进一步的动作,姜朔有些担心,刚要开口,这时,虞羽寒忽然抬起头来,脸上笑容尽失,而是一脸严肃:“此时京师内暗流涌动,朱雀坊不在自己的地盘,力量渺小,正是敌人逐个击破的良机,的确危险。倒是我一时疏忽,早该想到你这么晚出来,一定是有要事去办。你快去吧,不要在我这里耽误时间了。”
姜朔一愣,这才是自己熟悉的虞羽寒。
但不知怎的,见到虞羽寒的突然变脸,姜朔内心忽然有些心酸,甚至产生了浓浓的歉疚感。
“羽寒,等我回来,我再陪你喝酒。”怔了好一会儿,姜朔才再度开口,一字一顿,郑重其事,更像是一种承诺,但是即便如此,他仍然无法消除自己内心的那份歉意。
“那你可快点儿。”虞羽寒忽然用弱不可闻的声音接了一句。
“嗯,你说什么?”姜朔没有听清,再次询问道。
“没有什么,你快去吧。”虞羽寒简短干脆的回答,没有蕴含一丝的情感,也让姜朔没有任何接话的可能。
姜朔深深看了虞羽寒一眼,最后只是匆匆说了一句“我走了”,便转身离开。他舍不得虞羽寒,但虞羽寒连让他表达这份情绪的机会都没有。
“也不知道虞羽寒会不会难过。”姜朔有些担心她,走了一段路程后,回过头来去寻,原地早已没了虞羽寒的影子。
看着月光下空荡荡的街头,姜朔因为虞羽寒的不在意而松了一口气,但是内心深处,却又隐隐有那么一丝失落。
“罢了,不去想了,当务之急,还是要尽早追上苏天瑜再说。”姜朔摇了摇头,摒弃脑海里有关虞羽寒的杂乱思绪,朝着东方追击而去。
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虞羽寒从拐角处走了出来,双眼中渐堕幽蒙,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姜朔奔东而行,一路疾驰,却始终见不到虞羽寒的踪迹。
一直到黎明时分,他赶了一夜的路,却是已经来到天津。
天津是“天子津渡”之意,是朱棣夺取帝位成功,始发于渡过沽河,于永乐二年十一月二十一日,传谕旨“筑城浚池,赐名天津”。
过了天津,便是大海,姜朔不免有些着急。
一方面,他担心走岔了路,而另一方面,他则是担心苏天瑜已经遭遇不测。
“啧,贺掌柜只是给了我一个笼统的方位,依苏小姐的作风,在路程中极有可能根据形势,随即改变行程,这天大地大,人海茫茫,要找那么一行人,谈何容易?”姜朔一天一夜没有休息,身体实在有些撑不住,找了一间客栈小歇片刻,同时思索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最终还是决定先赶到海边渡口。
休息片刻,稍稍恢复了些许体力,姜朔便从床上起身下了楼。他不知苏天瑜用的什么代步工具,只能尽可能的往前赶,好在天津乃是一座大城,在初到天津之时,他便买了一匹马。找掌柜的结算了房钱,姜朔前往马厩牵马,路过大厅的时候,他的鼻子忽然嗅到一股野兽的骚味。
“这是……老虎?”在赤云寨生活了这么多年时间,姜朔一下子就闻了出来,不禁心里一惊,“这过往旅客留宿的普通客栈,怎么会有老虎的味道?”
姜朔敏锐的感觉到一丝不对,下意识的放慢脚步,顺着味道传出的方向望过去,但见靠窗一桌围聚而食的四个人十分显眼,由于身上散发出的奇特味道而被其他客人排斥。他们打扮随意,衣服像随意买来根本不合身,皱巴巴的包裹在身上,操着一嘴外地口音,在低声议论着什么。
“驭兽山庄?”姜朔的脑海里,一下子冒出这个念头。
但他倒也没有盲目肯定,天津附近老虎数量稀少,也有可能是外乡猎人看到商机,捕捉到老虎前来此地做生意。
姜朔眯了眯眼,收回即将迈出客栈门口的脚,而是返回到柜台处,随意要了一份饭食。
小二见到姜朔结了房费还去而复返十分奇怪,但有生意上门,自然是乐的不行,连忙去吩咐厨房去准备了。
在等待的过程中,姜朔四下里扫视着了番大堂内的环境,最终挑选了一个居中的位置坐下。
由于不是饭时,大厅内的客人不多,再加上那伙行踪诡异之人身上的味道,人人惟恐避之不及,姜朔的动作也不敢过于明目张胆,他与那伙人中间隔着一个空桌,这已经是极限。
饶是如此,但是当姜朔坐下时,那伙人其中留有大胡子的一位,还是抬起头来,戒备的打量着姜朔。
他的视线肆无忌惮,充斥着浓浓的警惕之意,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姜朔。
如果是普通人,遇到这种视线,绝对会浑身不自在,再加上对方凶神恶煞的模样,怕是要被迫的换个地方。
姜朔知道对方打的如意算盘,但是现在没有什么比调查有关苏天瑜的情报更加重要,他只能装作反应慢半拍的痴呆者,对大胡子的视线视而不见,自顾自的坐在自己位置上。
然而,他的行为落在对方的眼里,恰恰变的十分可疑:四周有那么多的空位,为何你偏偏坐在最近的这一桌?
大胡子抬起手来,制止自己几位同伴的谈话,朝姜朔方向驽了驽嘴。
顿时间,同桌的四人全部停止了吃饭与交谈,看向姜朔。
感受到他们的视线,姜朔只能佯装不知,视线偏向厨房的方向,似是饥肠辘辘的客人,在迫切等待着吃饭。
大胡子的眼睛眯了眯,微微低头,与同伴简单交流了下,随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径直朝姜朔走过来:“这位小兄弟,能不能请你换个地方?”
“啊?你说什么?”姜朔扭过头来,装傻充愣的问。
大胡子根本不理会姜朔试图蒙混过关的想法,再次把自己刚才的要求重复了一遍,连语气都变的强硬了几分。
姜朔扮出一幅不明白的呆傻模样,愣愣的看着对方,脑子里面却在急速旋转。
对方如此紧张,恰恰说明对方心里有鬼,至少是在你筹谋一件秘事。虽不能确定一定是针对朱雀坊,但他们的口音、气味等种种线索,却增添了几分概率。
倘若姜朔摆出一幅脾气暴躁的愣头青模样,硬生生的呛回去,对方投鼠忌器,不想暴露,兴许不会动粗令姜朔离开,但是那样一来,他们也会提高警惕,只怕不会再呆在客栈里面商量要事。
恰好店小二端着盘子走到跟前为姜朔上菜,姜朔示好似的冲大胡子笑了笑,对店小二道:“把我的菜端到那里吧。”说着,他指向另一个稍远的位置。
大胡子早就有些不耐烦,想要发火,听到姜朔这般说,神情才稍稍松懈,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店小二善于察言观色,只是看到两人间的神态,便隐约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让客人不舒心,便是客栈的过错,店小二白了大胡子一眼,但双方客人已经和解,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当下顺从的领着姜朔,去了另一个座位坐下。
“想不到这伙人的警惕心倒是真强。”姜朔被迫坐到了较远的位置,由于之前的行为,已经引起了对方的注意,他不敢再大意,当下只是装作认真吃饭,只是用耳朵仔细探听着那边的情形。
姜朔的听觉虽然强于常人,但毕竟身处客栈,环境嘈杂,干扰太大,再加上距离较远,根本听不清。
“赵奎师兄,听说庄主……没找到被耍了,由我们拖住……正赶回来……”对面有人对那名大胡子道。
对方的话断断续续传入姜朔双耳当中,在听到“庄主”一词的刹那,姜朔瞳孔一阵收缩,心弦一下子绷紧。
他继续认真听下去,只听那大胡子又道:“敌人狡猾厉害,我们必须要小心行事……不为了捉住她,只为了在河头沽前拦下她……”
简单交流一番,几人谨慎了看了下四周,就此离开。
闷头吃饭的姜抬起头来,嘴中低语:“河头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