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竟然有如此珍贵的酒石杯,果然世间珍品皆在宫中。”莫清枫笑道,“方才草民所喝的,不过是白水而已。”
  群臣哗然,大家明明都闻到了浓烈的酒香,连莫清枫自己也被呛得涕泪直流,此时说是白水,睁眼说瞎话,却太大胆了些。
  “哦,如何说是白水呢?”南宫恺然问道。
  “此杯名为酒石杯,在杯中注入白水,稍后就能散发出酒香,但水既是水,无论喝多少也不会醉的。因此在倒酒的时候,大家闻到的酒香先是很淡,跟着越来越香,无非是因为白水在杯中放置的时间越来越长的缘故。”
  “清枫确实博学多才。”南宫恺然赞道。
  “陛下谬赞,学生愧不敢当。学生家乡附近就有产制作这种杯子的酒药石,只是产量极少,况且大多数酒药石都十分小,只有成人拇指般大小,如制作成这款酒杯这么大的酒药石,却是十分罕见的。”
  第二方帕子下盖着的是一杯茶盏,里面茶水色泽金黄莹润,茶叶已经过滤除去了。
  “清枫尝尝这茶,可能尝出其中包含哪几种香茗?”
  莫清枫心里暗暗问候了一遍皇皇帝大人家里的母性长辈,在一边小太监的伺候下漱过口,冲掉口中依然极重的烧酒味儿,无奈地举起茶盏,先观色、再闻香、后品尝。
  “香气高爽,汤色橙黄。是产于洞庭湖的君山银针,此外还加了枸杞,桂圆干,还有红枣。这道茶补气养血,久服明目,滋补,不过不能喝太多,会上火。”
  南宫恺然没说话,指了指第三个托盘,莫清枫过去将丝帕掀开,大花盆里栽着一株球状的植物,通体没有叶子,密密麻麻长满了刺。
  “仙人球?”莫清枫惊讶,“没想到竟然能在京都里看见仙人球?我还只是在书中听说过从未见过真品,今日倒真是大开眼界了。”他哪里是在书中见过,在他年纪还小的时候记得当时有一对商队在沙漠中带回了这种稀奇古怪的植物。那商队之人与他大哥是好朋友,那一日说是带了了珍惜花种要在他们府上饮酒赏花,谁想到是这么个刺猬一样的东西,莫清枫处于好奇还被它扎过手。后来有一次他怕那仙人球渴死,玩命浇了一壶水,倒霉的仙人球就如此悲哀地被他浇死了。
  南宫恺然点头:“清枫确实见多识广。”这仙人球是西北属国当成贡品上供过来的,据说生命力极强,就算一两个月不浇水也不会死,一直被南宫恺然丢在内务府的仓库里,从来没有兴起要把它摆出来亮亮相,这次要不是想着给莫清枫出题寻些奇珍,这盆仙人球现在还不能重见天日。
  “既然满朝文武只有清枫识得这仙人球,朕就把它赏赐给你吧!”
  莫清枫满脸黑线,心道你又没问过其他人,怎么知道没人认识它?堂堂皇帝富甲天下居然拿盆仙人球当赏赐,也太掉价了。只是想归想,还是得掀衣下跪谢恩。一边谢恩一边想,捧回去也好,送给秦小混,趁她不注意扎她一下也蛮好玩的。
  最后一个托盘里放着的是一首诗,纸张有些发黄,看样子是有年头了,字体娟秀清俏,是女子手笔。
  莫清枫拿起那张诗笺,才看了一眼脸色便有些发白:“学生斗胆请问,陛下这首诗从何而来?”
  “你若是能说对这首诗是何人所做,朕便告诉你这首诗从何而来。”
  “学生学识尚浅,不知此诗。”莫清枫咬咬牙,直挺挺下跪谢罪。其他朝臣还没反应过来,明潇远却急了,却也不敢贸然上前把莫清枫拉起来,只得原地兀自着急。
  南宫恺然也不发火,只教小太监把那纸诗笺传给朝臣们观看。年轻的朝臣都没什么反应,最多是奇怪莫清枫居然连诗经里的诗都不知,但凡上了些年纪有学识的老臣看到那诗笺却都是脸色不好,面面相觑却无言以对。那字迹的主人正是本朝第一才女软柔,当年她的字她的画名噪一时,京城中附庸风雅之人谁不以得到她的字为荣?就连当今的皇帝,还不是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不能自己。人们都说阮家这位女儿若是一个男儿郎必定是状元公的材料。这位女子当然没有女扮男装考了功名,也没有被恩准入朝为官,只是她后来嫁了一位武状元,也就是南宫恺然提到的莫将军。而如今她的儿子也来考武状元,这倒真如冥冥中注定的一般。
  诗笺上的诗其实很常见,正是诗经上的一首《氓》,然而让莫清枫无措的是那笔体,正是自己娘亲阮柔的笔迹。明潇远自然也认得那笔迹,脸色不由得也有些变化,看着莫清枫下跪的背影,心想也许他真的不该遵从师傅的吩咐把清枫拉进朝廷这浑水中来。
  “你不是不知,只是不敢说吧?”虽然是疑问的意思,南宫恺然的语气却是很笃定,“阮娘当年既然和莫将军和离,为何又会产下你?你这次来参加武举,可是你娘的吩咐?她是否有话,要你带给朕?”
  “回陛下,我娘没什么话要我带给陛下,只是吩咐我,一定要考取武状元,认祖归宗。”
  “阮娘居然还惦记着那个姓莫的么!”南宫恺然心里有些嫉妒,他不爱阮柔是一回事,可阮柔心里自始至终没有他,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也许这就是皇家人自大的天性。
  莫清枫沉默,他没有亲眼见过当年娘和莫将军发生过些什么事,但从师父以及旁人的嘴里也旁敲侧击到了不少,真相也拼凑得差不多。
  “既然你是阮娘的孩儿,朕自然会多加抚照。从今天起,便跟在朕身边吧!”
  至此,南宫恺然对莫清枫的考察彻底完毕,莫清枫也正式荣登武状元宝座,封入宫中亲卫,随侍皇帝两侧,领四品俸禄。
  宫中守卫分三等,分别为亲卫、勋卫以及翊卫,亲卫是最高等的,可普通侍卫也不过是正七品的位子,总管与副总管都是武艺高超、心思细腻,肩负着皇宫安全的能人,官居三品与从三品。然而莫清枫这亲卫与其他人不同,他直接领的是四品俸禄,是皇帝贴身的侍卫,只需要听从皇帝派遣,其他任何人的命令都可以不管,仅次于总管,这一殊荣旁人莫不是熬了多少年才熬上的,他却一来就什么都有,简直是一步登天了。满朝文武面面相觑,都也说不出什么来,年轻的没话语权,年老的又知道当年的纠葛所以不敢劝说,因此这贴身侍卫的职位就这么定了下来。
  退朝后丰绩进内宫去看望自己的妹妹惠妃,安排好的事情一直有变动,这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他有些不安。
  “哥哥今天怎么想着来看我?”惠妃已经三十七八了,却因着保养的好,还和二十出头的少女没太大差别,眉梢眼角的成熟而妩媚的风情,更是那些年轻女孩没法比的,也难怪这么多年都一直被南宫恺然所宠爱,甚至连她所出的四皇子南宫泓都封了太子。
  “你听说了吗,今天早朝上,陛下封了个叫莫清枫的小子做武状元。”
  “听说了,不过是个无名小卒,哥哥何必如此担心。”惠妃说完不禁暗自嘲讽,今年这些进士直接在朝上就封了官职,释褐就这么被他给省了,这已经是破天荒的事了,再点个武状元又有甚么稀奇。皇帝这些年可真是越来越会玩,越玩越出格。
  “他可不是无名小卒,他可是阮柔的儿子!”丰绩冷笑,阮柔,这个名字一直是他们兄妹俩心上的一根刺,想不到这么多年还是被拔了出来。
  “什么?阮柔的儿子!”惠妃一惊,“哥,你确定?”
  “我确定不确定无关紧要,要紧的是陛下确定了。”
  “那怎么办,陛下会不会查当年的事?若是,若是知道了,当年阮柔离开的事——哥,你看我们应该怎么办!”惠妃几乎要尖叫起来,好在每次丰绩来见她时都有屏退下人的习惯,否则她这个样子若是被宫女们看见,少不得到时候又要灭几人的口。
  “看看你这个样子,将来怎么做一国之母!”丰绩轻斥了惠妃两句,“我这还没说什么呢,你自己就慌了。我看当年皇上对阮柔,也就是一时痴迷,你不必担心。我担心的是,那莫清枫,长得实在和阮柔很像,若是陛下起了歪心,妹子,你可要时刻注意着些!”
  “什么,他……”惠妃又急又气,一掌拍在桌子上,“这么多年,我是一条心全都向着他,可他把我放在哪儿了!这回,他若是再起歪心,我才不管他什么莫清枫阮清枫的,看我全给他收拾干净!”她在意的才不是丰绩所想,一个男子,就算南宫恺然如何喜爱还能封他个夫人、妃子做吗?只是——那个死老鬼,迷恋了母亲又来迷恋儿子,这令她情何以堪?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