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混决定提审陈淑文与丁黄氏,这案件现在审绝对不是个时候,她偏偏要趁着这个时候仓促开审,借机看看众人的反应才好做下一步打算。
  这次审讯她早早放出了消息,京城中众举人纷纷前来,彼时衙门审案还不允许旁听,众人等在门外,只盼望着能平冤昭雪。甚至一早写好了万民书就等着给秦小混呈上。秦小混御赐亲审,与大理寺卿何承畴、御史台周素臣三台会审,而丰绩作为旁听,端坐于左侧。秦小混对于这次的计划其实没有太大的把握,毕竟一介平民百姓的案子能将朝中元老搬倒,她自己都不大相信。丰绩又哪里是个吃素的善茬?
  这次的事本就是拉丰绩下水,秦小混心知牵涉进内的官员不少是丰绩的门生,这一次他若是敢插手自己也好抓住他的把柄,他若是不插手,看以后这些人还会不会对他死心塌地。
  她本意的确是要为二人翻案,但也打定了主意将这些人激怒,哪知丰绩这次的反应却令秦小混颇为诧异了。
  秦小混句句回护陈叔文与丁黄氏,听得何周二人心里直犯怵,这件事最好的结局便是维持原判,为了这两个废人将朝中同仁得罪遍了实在不值得?人在任何地位上都要守着游戏的规则,即使这秦小混是皇亲国戚根基也实在太薄,但她这次拉上丰绩旁听,却不是又是何意?难不成丰绩竟也被她说动了?若是如此,自己这边却不知该如何表态。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事来得突然,二人为避嫌,连私下与丰绩见上一面的机会都没有。这秦小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高官厚禄、皇亲国戚,非要趟浑水,这又不是戏文,还要当甚么青天大老爷不成?
  这丁黄氏才刚刚上堂来没审上两句丰绩那边便炸了毛,嚷着要动刑。秦小混满心疑惑,她纵使希望姓丰的与自己唱反调,这也太明显点了吧,却不知心中打的是甚么主意。
  无论如何丁黄氏的身子久经拷打依然经不起折腾,万一死在了公堂上,这责任必定是自己的没错。她恍然大悟,他莫不是打得这个主意?
  “你这女人,不知羞耻,宁杭县将你定罪,还不乖乖伏法,一次次翻供,闹到京师,抛头露面,有失妇道。不用大刑谅你不会招供——”丰绩面不改色,说完扭头看了看秦小混、何承畴、周素臣。那二人哪能不能明白,立时会意。
  “来人啊,红鞋、红背篼都与本官统统上来。”何承畴一句废话没有连忙配合。
  丁黄氏实指望能沉冤得雪哪知道这一上堂与往日一样俱是先刑求一番,京师之人比之之前的那些狗官还要狠上数倍,她心中又怒又怕,瘫坐在地上,嘴角冷笑看着衙役将刑具一一摆在她的面前。
  秦小混怒火丛生,望向丁黄氏求救的眼睛,心中一软,满怀愧疚。
  “慢着!”她断喝一声,将要上刑的衙役吓了一跳,犹疑地看着堂上的人们。
  “你是哪个不长眼的?本官怎么之前没有见过?”
  “下官,下官在此当差已经五年了,许是,许是秦大人平日里公务繁忙才没有见过小人。”那衙役连忙跪下来回话,心道你怎会没有见过我?得了,这次算是得罪人了。
  “哦?五年了,五年了你是如何当的差?本官可有下令?要你多事?”秦小混一拍惊堂木直将他吓得全身哆嗦着连连叩头。
  “你们这些混账东西,平日里仗着本官的威名为非作歹,鱼肉百姓,本官不下令你抖什么机灵?今日倒要叫你知道这刑部姓秦还是姓何?”秦小混心中暗笑,脸上绷紧了怒道:“来人,脱了他的衣服鞋袜,叫他也尝尝红背篼、红鞋子的滋味!”那人一听这话吓得叩头叩得前额呼呼冒血,那红背篼烧红了将整个后背罩住来烫,半个身子都能烫熟。红鞋就更加残忍,把整个铁鞋烧红,鞋的中间还一块突出的尖刃,上刑时将女犯的脚按进去,就是如何挣扎这鞋也决计脱不下来。到时候甭管天大的冤屈也没有不招之理,如今一听要用到自己身上,吓得魂飞魄散,裆里一湿,竟是失禁了。
  秦小混撇去一个白眼,“瞧你那个不争气的德行,吓成这样连个女人都不如。来人,拖出去责打二十,少在这给本官丢人现眼!”说罢又对掌刑的众人警告道:“哪个混账再敢轻易对犯人动刑看我不要了他的小命!”
  何、周二人哪有不知她这是杀鸡儆猴之意,一时全都不做声,低着头也不敢去看丰绩,不一时外面传来杀猪般的嚎叫。丰绩只揣起袖子,脸上微笑,看不出有任何想法。
  “来人,将二人暂且收监,择日再审!退堂!”
  众人莫名其妙看着秦小混,这审案审的一句话没问,将衙役揍了一顿便退堂了也是第一次见。直等到了何周二人也退出去,丰绩这才拉起秦小混的手直拍她的手背,语重心长,“冠宇啊冠宇,你这孩子,当真是不明白舅舅的苦心。”
  秦小混敛了刚刚的怒色,一本正经反手扣住丰绩,将丰绩一只手扣得紧紧的,直将丰绩疼得眉间皱起来,却也并不挣扎。“舅舅的苦心,冠宇,其实是知道的。”
  “哦?冠宇,你天纵奇才,只是太年轻了。这二人死不足惜,若真依了你放开手大干纵使陛下那边说得过去,这满朝的文武谁还敢与你往来?舅舅今日旁敲侧击,不过是想让这二人死在旁人手中,被告都死了,这案子不消也得消。到时候就算天家大怒,人死在旁人手中,舅舅又可作证,无论如何都与你无关?何况,陛下还能让自己的女儿守寡不成?”
  “舅舅沈某远虑,处处为冠宇着想冠宇岂有不知之理。只是,只是,舅舅却是算错了一个人。”
  “哦?谁?”
  “陛下。”
  “冠宇说。”
  “陛下那边若是如此好唬弄过去,还至于着令小混与舅舅接手这件事?倒不如随随便便找上一个替死鬼了了这件案子,到时候是杀是留也都不影响大局。今日丁黄氏若真是死在了公堂上,下令的人虽是那姓何的老混账,可主持大局的可是冠宇,到时候我真的脱得了身么?就算陛下回护,这天下悠悠之口我躲得过么?全京城的举子都在关注这事,冠宇也是进士及第,还有脸面于士林之中混么?”
  “啊呀,冠宇如此一说,舅舅这才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丰绩表情夸张,看得秦小混一直肝疼。
  “舅舅可知陛下为何偏要插手此事?”秦小混凑上去在丰绩耳边小声说道:“那宁杭县一代的人难不成个个都是蠢钝儿,如此简单的案件都审理不清?您忘了当年是谁率军平了当地的第一教了?您瞧这名字,听着就欠抽。”
  “自然是莫将军了。”
  “这不就是了。”秦小混一副你还不懂的模样,“这事虽然年头已久,冠宇可是都探听过。莫将军后来虽然被陛下调往那蛇虫鼠蚁繁多的边陲之地,但宁杭县一代官员大多数可都是他当年的部下啊。换句话说,莫将军当年可是一把把持了那富庶之地多年。您道陛下当真为了一件风流韵事就将治国良将贬谪边陲?目的与今日这案件一样一样的。”
  “呦,冠宇这一说——舅舅可真个是明白了。”丰绩被她这么一说这才念起莫惊雷,若真如这小混蛋之言,看来这一次皇帝是下了决心彻底镇压了。
  “对嘛,莫将军这被调回京,您以为当真是陛下为了泄愤羞辱他?咱们那陛下精得很呢!”说着拿肩头撞撞丰绩,更加小声道:“看来,这一次,宁杭县那边,要彻底换血了。”
  丰绩更加恍然大悟状,连连点头。他心中早就知道秦小混这次拉上自己是没憋着好屁,但听她这么一分析也才想到其中的深意,看来这小子比自己想的还要鬼得多,也不知他这一次到底是何目的。
  “您说,若是咱爷俩将这事办妥了,那后面的好处还不是——”秦小混鬼笑着拿手捂嘴。“都说那边盛产美女,您瞧那丁黄氏,模样就不错。到时候这抄家的差事归了咱爷俩,银子、美女还不是大大的。”她一边说着一边流口水,轻颤着肩膀,丰绩看过去,觉得她就像头小狗。
  “诶,这话不对,这话不对,为陛下分忧才是我等分内之事。”
  “这又没外人,您还假模假样做什么?当官不趁着能捞捞他几年当哪门子的官?还真为民伸冤了?咱这陛下喜怒无常,我还是趁年轻多享受几年才是正经。”
  “你,你这孩子,不可私议天家。”丰绩佯怒。
  “呦,您看我这嘴,一嘚瑟就瓢了,您可千万给我保密。”秦小混故作害怕。
  两人又小声议论了一阵,丰绩这才告别。
  秦小混一身是汗,抹了两把前额,坐在椅子上,回头去看“明镜高悬”那四个字。堂外刮来一阵疾风,竟将她吹得浑身一阵冰凉。看着外面黑压压的天,怕是要下雨了,秦小混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