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临渭。我是亦源,请多多关照。”亦源敛过笑意,郑重其事起来。有了墨渊的允许,临渭不会拿他怎样。见她抗拒,甚至愁烦,心却揪扯。
  墨临渭不说话,嘴唇咬得很重,隐隐见着血色。
  “临渭,你的礼貌呢?这是我的决定,不要使小性子,你知道,我不喜欢。”墨渊不悦,蹙眉凝视。这个孩子,在林子里呆久了,喜形于色。把委屈全受着,不安却不言明。但,他必须狠下心。为了她早日康复,他不得不铁石心肠。
  墨临渭敛眉,愁怨地低下头,不看墨渊的脸。他不喜欢,她就必须顺从,她一直以来就这般生存着,怎么妄想挑战他的权威。如果他发怒,随时会把她扫地出门,她怎么能使小性子?
  “即使是为了治好你的病,留下亦源,你也不满意么?”墨渊声音很高,甚至恼羞。这个孩子,一直是乖顺的。而今为了亦源顶撞他,是好事,也是坏事。如果不配合治疗,他的一切,会前功尽弃啊。她自己,也不会痊愈。
  “你好。我累了,想休息。”墨临渭转身,淡淡下着逐客令。也不顾墨渊和亦源的表情,径自爬上床,钻进温暖的被窝。
  为了一个陌生人,一向不为难的墨渊,却当众使她难堪。她不需要尊严,只是一个包袱罢了,但是墨渊,真的硬着心肠,强迫她接受。难道他不知道,她不喜欢亦源,很不喜欢吗?
  “为什么这样对我?”羞恼地捶着枕头,说不出的难过。
  当墨临渭捶足顿胸时,墨渊和亦源格外轻松。二人并列而行,脚步轻快不少。
  墨渊唇角挂着淡淡笑痕,虽然浅,却让人轻松。临渭特病组成立以来,墨渊几乎不笑,但最近,他笑容多了许多。
  亦源也是开怀,他名正言顺到她身边照料,又得墨渊赏识。不仅能弥补心中歉意,还能和她拉近关系。辗转反侧多时,心里总有她的影子。如今隔得近,心里涌出一股难以言状的欢喜。
  虽然,她并不那么乐意。可只要在她身畔,他坚信,能有所改变。其实,他并未多想,只觉那孩子单纯率直,带着与世隔绝的疏离,和许多寻常女子都不一样。
  “老师,临渭好像不太喜欢我?”亦源迟疑许久,还是出声问道,“我是不是应该看看她的资料,增进了解?”
  墨渊颔首,认真道:“临渭脾气有些怪,却是个好孩子。你以后多迁就她。不过,今天收效甚大,估计她很快就能离开了。至于资料,你慢慢去临渭特病组了解。一时半会,恐怕也看不完了。”
  “多谢老师。我会努力。至少,让临渭不那么抗拒我。今晨做的早餐让她不甚满意,但我会努力改进。老师,请相信我。”亦源沉稳以对,几乎把临渭也当做自己的病人看待。
  “面对她,你无须把她看作病人。你平常如何与人相处,顺其自然就好。过分刻意,反倒会坏事。”墨渊依旧淡淡,步履也快了起来,似乎要走。
  亦源大步走到他面前,认真道:“老师,亦源有一事不明白,还望老师解惑。”
  墨渊点头,多了三分耐心。
  “临渭住的地方,没有门锁。夜半人深时候,不会出事么?我相信墨家人品德端正,不会做出逾矩之事。可是,如果是外面的人进来,会不会不安全?”亦源认真异常,关怀少女安危。
  “你说的,是你昨晚陪她大半夜?”墨渊哂笑,露出嘲讽之色。
  “对不起老师,我只是关心临渭。昨夜,我根本没有做任何不轨之事……”亦源错愕,低头致歉。却思量墨渊的话。果不其然,临渭身上发生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墨渊不会允许任何对临渭不利的人或事出现。就连今天要他陪伴,也是计划之中。他,太高估自己的聪慧。
  “亦源,这里是墨家。安保工作比五角大楼更甚,绝不会出现你说的状况。就连动植物,都在墨家的掌控之下。你难道没有发现,乔木林所有一切,和墨家庄园构造不同?”墨渊难得开口,见亦源面红耳赤,也不再打趣他。
  “因为,那是临渭不排斥的么?那是专门为临渭一个人设定的么?”亦源抬眸,认真分析。
  “你既然猜到,我就不多言了。但你是个例外,我方才说,你和她相处,一定顺其自然。你是个好孩子,我相信你的能力。”墨渊迈着碎步,继续朝前走去。
  亦源跟在身后,惊出一身冷汗。
  都说墨家神秘难测,他原以为外界人云亦云,现在才发现,墨家隐藏的秘密,一般人是无法触及的。墨渊是世界著名的鬼医,性情古怪,任谁猜不透他的心思。他行医手段奇特,却出奇制胜,没有他治不好的病症,唯独那个少女。
  那少女,到底是谁?和墨渊有什么关系?
  亦源却不敢问。即便想八卦,墨家人一定守口如瓶。他是外来者,好奇过重,恐会被逐出墨家。他不愿辛苦白费,于是忍住猎奇,只想认真做好本职工作。
  “临渭离开乔木林后,你就跟着我吧。我看你挺有天分,酒量也不错,以后我们可以多交流交流医学上的事。”墨渊依旧云淡风轻,仿佛说一件并不重要的事。
  亦源压制着心中的狂喜,谦卑点头。这算是苦尽甘来了吗?
  墨渊并未看见他的表情,而是加快步伐,向实验室走去。墨临渭的遗传性抑郁症治疗已经有了突破性变化,从她直视幼年那场抛弃开始,已经开始直面自己的病症了。这意味着她在慢慢抵抗自己的虐疾,他多年未完成的事业,几乎因为亦源这个变动因素有了转机。
  墨临渭设立在脑海中那根强烈的防线有了突破,潜伏在大脑深层意识里的抑郁因子也会被击溃。虽然变化很小,却让墨渊看到胜利的曙光。他需要重新分析这段时间的数据,然后制定新的治疗计划,这可能会花费一些时间部署,但这些部署会更有针对性和突破性。
  时光飞逝,亦源几乎每天陪在墨临渭身畔,照顾她的衣食起居。他一丝不苟,抽闲暇时光阅读她的病历。她所表现出的一切乖张,在他看来都不再重要,因为他眼里的墨临渭,是个被病痛折磨多年的病人。她心里的苦,无人知晓。
  “我不吃,拿走。”墨临渭目光如炬,冷着脸盯着眼前精致的菜肴。亦源定时定点来小木屋,几乎随时都能看到他的脸。他始终挂着微笑,对她的刁难和抵触置之不理。他打定主意要陪在身边,让她异常焦躁。隔三岔五,她会变换着各种法子回避他,但毫无成效。
  “没试过味道,就开始挑剔,不好。”亦源静默,夹一片青菜,递到她面前,丝毫没有不耐烦。
  “我不喜欢。叫墨渊来,我不想见到你。”墨临渭避而不见,依旧冷眼以对。
  “老师来了重要的客人,正在会客呢。现在抽不出时间,如果你想见他,恐怕要等上一阵了。”温和的声音,丝毫不怒,反而异常耐心。
  “你?”墨临渭无语,推开凳子,气呼呼地回到被窝里。但很快,亦源就掀开她的被子,强迫她睁开了眼睛。杏眼对上一双凤眸,少年眼睛平静如水,却格外动人心魄。他陈恳地看着她,带着她不明了的专注和执着。
  “你走,你快走。我不想看见你。”墨临渭气急,捶着他的肩膀,带着哭腔。
  “为什么那么希望我离开。临渭,你可以接受任何白大褂照顾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我的照顾?如果我做得不好,你说出来,我可以改正。但你不能不分青红皂白,拒绝我的好意。临渭,你为什么那么抗拒我?”亦源诚挚异常,字字窝心。
  “我……”墨临渭无言。俏脸飞着红晕,不可置信地看着亦源的眉眼。他那么光鲜明朗,即使她胡搅蛮缠,却耐心如常。这样的男孩,这样的光明健康,和她,怎能有交集。
  她却忘记,从前的白大褂,板着刻板面容,像流水线工作。她一直平静,一直安全,如今,面对亦源的变数,越来越力不从心。
  她不喜欢这脱轨的生活,希望回到过去。
  “临渭,为什么抗拒我?是你的本心,还是你在害怕?你害怕和我深交,害怕和我共处,甚至害怕这可能治愈你的病?”亦源乘胜追击,不给她缓和机会。他总是主动,一点点试探她。他奇怪的行动方式令她时刻出错,他却乐此不疲。
  既然墨渊不反对,就证明他做得不错。所以,格外坚持。
  “你胡说什么?”墨临渭用力推开他,像用尽毕生的坚持。她的确怕,怕他打乱自己的生活,怕自己陷进去。她不能,也不该和那样光明的人接触。
  她的人生,是一场暗无天日的崩溃。她随时在溃烂腐化,她不能把那样光明的人拖进来。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临渭,告诉我,你到底在怕什么?”亦源毫不气馁,不顾她的抗拒,硬生生搂她入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她的痛楚。
  温暖的拥抱,少年跳跃激烈的心脏,就那么猝不及防,跌进墨临渭的心里。她不可置信,僵硬地感受着少年的温暖和光明。她甚至忘记推开他,因为她的心,是那么渴望那份健康和干净。
  “临渭。老师、临渭特病组还有我,都不愿放弃。所以,请你也不要放弃,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