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一定答应我。不要辜负老师的苦心,更不要辜负你自己。临渭,你是个好姑娘,你值得被更多对待。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你自己不要放弃。”亦源抱着墨临渭,瘦弱的骨头磕着胸腔,闷闷地疼。
她那么消瘦,几乎会弄痛他。也不知道这么多孤独的日子,她一个人怎么熬过来。看她空洞地望着窗外,他就会莫名心伤。她明明可以活得很好,却执意选择了寂寞。又或者,被命运挑中,承受寻常人无法承受的疼痛。
少女的体香席卷着他的心脏,他的心跳得极快。他关心她,怜惜她,几乎耗尽柔情。他希望她好起来,彻底走出抑郁症,彻底健康起来。
“放弃?”墨临渭终于发出声音,从喉咙里挤出单薄的字节,眼神空洞和凉薄。她身无长物,从小被抛弃,患上遗传性抑郁症,她有什么资格去放弃。
所承受的一切,都是命运安排好的。她无能为力,顺受地接受命运安排。她,有什么资格去选择?
“临渭,你要坚信,自己一定会好起来。所有的患者康复,都需要依靠自己。临渭,相信你自己,你可以的。”亦源搂紧了她,几乎说着一生从未说过的话。也是第一次,如此发自肺腑地心疼一个人。
“你不明白,不明白我的痛,你真的不明白……”墨临渭失措,几乎忘却被亦源揉得发烫的身体。她潮红着一张脸,连呼吸也觉难受。
“是,我们都不明白,没有人能够明白。所以,这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临渭,只有你自己,才能拯救自己。我们,都是外带的附属品啊。”亦源喃喃,声音温柔,几乎想把她揉进骨髓里。这样孱弱的身体,是如何承受住那成千上万次的测试和痛苦?
“墨医生,要不要进去阻止亦源。他这样接触着,会让临渭崩溃吧?”护士小心翼翼,看墨渊讳莫如深,小声提醒着。
“再等等。或许,这不同就是转机。不要打扰他们。”墨渊敛眉,认真地看着显示屏。
“体征显示,临渭心跳加速,脉搏跳动加快。我们,真的不需要做点什么?”
“再看看吧。”墨渊低叹,仍不放过墨临渭的神情。
“放开我。”墨临渭终于开口,杏眸一片清冷,再度抵抗。即便,需要他的温暖,却执意放开。
“对不起。”亦源不甘地松开手,和她分离。拥抱那么久,她依然冷,双眼冷得吓人,像受到巨大冲击。他方才关心则乱,却是唐突了。她不过是个孩子,他居然对她做那样亲密的举动。
“你走吧。我会考虑你的话,但是,请你离开。我想一个人静静。”低眉,转身。抱着双膝缩在墙角,她觉得冷,还是冷。
亦源低叹,终于离开。
墨临渭埋着头,把眼泪滴落到膝盖里。她一动不动,像一樽雕像,仿佛定格般沉浸在空气里。她的泪,无声无息,几乎不会发现端倪。但是,眼泪咸湿滂沱,已经打湿衣襟。
“放过我自己。我真的,可以放过我自己?”心间低语,几乎被亦源说动。不安和自卑涌上心头,依然难受。
明明,需要那份温暖。明明,眷恋那个拥抱。可是,必须出口拒绝。因为,她是墨临渭啊。拥有溃烂人生和命运的墨临渭啊,她如何敢觊觎那份光明?
他的气息,萦绕鼻尖。脑海里还能描画着那个拥抱姿势,手臂上似乎还有他的温度。但,必须割裂掉。这份美好,不属于自己,必须切除掉。
努力平复心绪,怕墨渊起疑心。再抬眸,眼泪早已风干,又是清冷异常的墨临渭,又是那万年寒冰一样的少女。
慢慢走下床,看着餐盘里的精致菜肴。饭菜已冷,还散发着油腥味,却凝视良久。按捺住心间的悸动,始终不曾尝试。仿佛这样看着,也能果腹。
终于,端着餐盘,将饭菜全数倒进垃圾桶里,连餐盘也不放过。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回到平静的生活轨道里,抹杀掉刚才的那丝悸动。
显示屏前,墨渊凝视许久。他专心致志,几乎让人忘记他的存在。许久后,他露出一丝微妙的笑意,小眼里闪烁着精光。
墨渊看墨临渭的时间,越发少了。更多时候,他只是平静望着墨临渭,然后快速离开。平日的交流,似乎因为亦源的加入,变得更单薄起来。
墨临渭越发沉默,她只是安然地望着白大褂们来回,几乎不发一语。只有亦源,每天有无数的活力,自顾自地关切她的起居。她,似乎已经认命。默许亦源在身畔陪伴,只是眸子依旧冷清,对亦源所作努力,视而不见。
渐渐地,开始吃亦源准备的食物。她看到亦源眼中的狂喜,小心收入眼里,然后不发一语。她一直很安静,脸色寻常,丝毫没有起伏。
亦源却不放弃,努力专研临渭的生活习惯,对她的喜恶了如指掌。他耐心地陪在她身边,行为动作挑不出一丝错来。他相信,既然墨临渭看在眼里,还默许了自己的陪伴,她的病情就会有转机。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巨大的安静中,墨临渭的生活,似乎又步入新的轨道。
“临渭,出太阳了,要不要出去走走?”亦源兴奋,伸手牵着她的小手,也不等她回答,拉着她在阳光下奔跑。他自信非凡,以为言行都是正确的。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份自信,不过自欺欺人。墨临渭的顺服,就是一场抗争,他不能首先败下阵。
于是,自以为是。于是,把所有当成理所当然。他捏着她的小手,感受那瘦弱肢体下的微薄脉动。她依然抗拒,虽然以无声方式,但是他不会放弃。
“临渭,你看,这些花开了,真美。”亦源兴奋,摘下一朵纯白雏菊,戴在她的发间。纯白的花,素色的人,相得益彰。
“很好看,临渭,你很好看。”亦源微笑,牵着墨临渭坐在黄桷树下。洁白的木椅,淡淡的馥郁。除却墨临渭不说话之外,一切都很好。
似乎世界所有的一切都焕发着吸引力,碧绿的草、五色的野花、鸣叫的鸟儿,甚至是天空中漂浮的云层,似乎都有着新鲜的魔力。
“临渭,你看看四周,多美好的世界。这里很美,像童话一样,你真幸福。老师为你打造的世界,真的很美好。”亦源畅快呼吸,甚至严肃起来。她还是闷闷不乐,一语不发地坐在那里。他可以视而不见,但心头依然疼。
“临渭,你看那些白鸽,在天空中翱翔,多么自在快活。临渭,其实你可以和它们一样自由。只要你愿意,临渭,你愿意吗?”不依不饶地碎碎念,只想她能开心些。
“你可以不说话么?”墨临渭蹙眉,依然冷。她尽可能在配合他,不代表她会跟随他所有节奏。这些美,和她无关。就连他,也和她无关。
“好。我们就安静地晒晒太阳。临渭,你躺下,闭上眼睛。感受风的呼吸。你听,风似乎在说,这世界多好,要好好去感受。”亦源闭上眼,沉醉般倚着木椅,陶醉非常。
照顾墨临渭很累。但必须每天保持旺盛精力,不能有一丝松懈。她冷眼相向,他越是有斗志。他绝不会放弃对她的照料,让她心甘情愿留下他。
微风吹拂,亦源浑身舒畅。他最近累坏了,虽不言苦,但长久的坚持,依然困顿。加上阳光和暖,不自觉竟睡沉了,不一会儿就进入梦乡。
在梦境里,他和她第一次遇见。她娇蛮俏丽,活脱脱的世外精灵。她的一颦一笑都鲜活非常,丝毫看不出是抑郁症病人。她在阳光下对他微笑,甚至拿捏他的软处,“逼迫”他为她按脚。那一系列行为,哪像一个病人。
后来,他真正了解到她。她冷清冷心,再也不笑,仿佛那次初见只是幻觉。她从来忧郁不乐,整个人散发着颓败气息。
到底哪一个她,才是真正的她?
墨临渭转头,学着亦源的模样靠着木椅。侧耳倾听,暖风阵阵,就像真的有美好声音。空气里弥漫着青草花香,阳光普照,所有事物散发着活力和生命力。
转头看着男孩的脸颊,睫毛如扇,鼻翼高挺,睡得很沉,似乎疲惫异常。她的确故意为难他,只想他离开。可是他不放弃,时刻相伴,她只能用沉默表示抗议。
他长得极好,眉清目秀,器宇轩昂。可是,越是这样的好,越是应该离她远远的。他的照料,不应该对她。她不值得他如此相待,她还是不放弃让他离开。
“临渭,临渭。你在哪里?不要赶我走,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直到你痊愈。临渭,相信我。”亦源呓语,微小的声音,却让墨临渭停止了注视。为什么,他在睡梦里依然念着自己的名字?
墨临渭蹙眉,心跳得厉害。亦源的坚持,不是随便说说。她何德何能,被他如何珍视?她想逃,既然躲不掉,只有逃得远远的。蹑手蹑脚起身,刚刚站起来,亦源却顺手一扯,让她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跑不了。临渭,你跑不了。我不允许,决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