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下着雨,间断淅沥声,声声扰人清静。
池浅浅一脸郑重,看墨渊这满脸的火气,甚是忧虑。嫁给墨渊十余年,还是第一次见墨渊如此决绝。
“还有两个月才开学呢。”池浅浅也知道事态严重,担忧地看了亦源一眼,出言相劝。一日夫妻百日恩,墨渊性格,她了若指掌。如果不规劝,不知会发出多大的怒火。
至于亦源,他的心思她太清楚不过,一定是因为临渭。
“你闭嘴!慈母多败儿。亦源去哈佛的事情,我说了算。”墨渊愤怒地瞥了眼池浅浅,准备离开饭厅。
奈何亦源冲到他面前,真诚地看着他。
墨渊眼眸里燃烧着火焰,对亦源的不满升腾到极点。更重要的,却是发自内心的担忧和失望。
“阿源,你先回来。”池浅浅拼命对亦源摇了摇头。墨渊吃软不吃硬,亦源这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架势,绝不会达到满意效果。
“老师,我只是想等临渭病情稳定一些再走。我……”亦源诚恳地看着墨渊,希望能说服他,即使看到墨渊眼中的怒火,但为了临渭,他还在坚持。
墨渊气得浑身发抖,他平静的脸部肌肉开始颤栗,几乎无法克制怒意。他愤怒地走回餐桌,在主位前来回踱步。
“你,你……”墨渊指着亦源,说了几个“你”,气得话都说不完整。
“老师,请您答应我的恳求!”亦源站在原地,声音洪亮,他一定要表明立场,即使顶撞墨渊,他也要最后一搏。
“砰!”墨渊拿起桌上的杯碟,狠狠摔在了地上,清脆的响声让整个房间都震动了。
亦源惊愕地看着墨渊铁青的脸,呆愣得一语不发。
池浅浅浑身一抖,受到很大惊吓。在她的记忆里,墨渊从未做这种粗鲁的动作,这是墨渊第一次摔杯子。她慌乱地坐在原位上,只怕亦源是触动墨渊最深的逆鳞。
“你!”墨渊不可置信地看着亦源的脸,少年表情坚定,似乎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这让墨渊生出一股怒气。
他愤怒地看着亦源,几乎低吼道,“亦源,半个月后,你就给我去哈佛!别讨价还价。我不信我还管不住你了?”
“老师,我……”亦源见墨渊怒火中烧,眼里是恨铁不成钢的失落,愧疚翻涌。
墨渊怒火未消,大声地训斥道:“墨家没有你,同样经营得很好。墨临渭没有你,也过得很好!”墨渊气急败坏,用手抚摸胸脯,大口呼吸着。除了亦源,还从来没有人如此顶撞他。
“老师,我……”亦源再度出声,希望阻止墨渊的怒意,他心情焦虑,有些不知所措。
“亦源,你给我跪下。下周,你就去哈佛!”墨渊指着亦源的脸,几乎是在嘶吼。他脸上泛着红晕,声嘶力竭。他的教养被亦源的话撕得粉碎,他竭力压低着声音,但与平日的温和相比相差甚远。
亦源羞恼地跪在地上,像犯错的孩子,他低着头,双唇紧抿着。
池浅浅惊呆了,她第一次听到墨渊的怒吼。墨渊一直是绅士的,有教养的,云淡风轻的,今天却破天荒地大吼出声,一定是气到极致。
“还有,你去了哈佛以后,我会断掉你的所有讯号,只有我才能联系到你,你休想和墨临渭有任何联系!”墨渊坐在椅子上,脑海里浮现的是无名当初的建议。看亦源不分轻重的程度,让他去哈佛,刻不容缓。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墨渊大力地喘息着,似乎费了巨大的力气,见亦源一脸不服气,愤激道:“你不要忘了,我是墨临渭的监护人,在法律意义上,我是她的父亲。作为她的主治医生,为了墨临渭病情的恢复,我有权阻止你联系她。”
亦源挫败不堪,狼狈跪在原地。墨渊的话无疑一个惊雷,打碎他所有妄想。只要墨渊愿意,纵使有千万种方法,他也无法联系到墨临渭。今晚的举动,太冲动了。而且墨渊说一不二,如果继续执意妄为,有可能今生都无法再见到墨临渭。
“亦源,你可知错?”池浅浅大声呵斥,看似为墨渊帮腔。但亦源知道,池浅浅这是在竭力缓和,希望事情能有转机。
“老师,我错了,我辜负了您的期望。我下周就去哈佛,也不会联系临渭。我到了哈佛,会努力学习医术。学成之后,我一定回到墨家,报答您的知遇之恩!”亦源对着墨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他把头埋在手上,不曾抬起。
池浅浅走到墨渊身边,递给他一杯温茶。她动作轻柔,灵巧地站在墨渊身边。见墨渊怒意未消,拍了拍墨渊的背:“你也真是,孩子知道错了,别和小孩子置气,仔细伤了身体。”
“哼!”墨渊愤怒地把茶杯扣在茶几上,不客气地斥责池浅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管教自己的徒弟,你别给我添乱。”
池浅浅脸颊一红,嗔怪地看了墨渊一眼,见墨渊面色严肃,懊恼地跺了跺脚,径自走到亦源身边,语重心长地说:“嫁给墨渊这么久,第一次见他生这么大的气。亦源,你做事也太不知轻重了。你先跪在这里,半夜就回去睡觉吧。”
池浅浅踩着高跟鞋款款而去,偌大的饭厅留下师徒两人。
亦源复又跪在地上,头扣着手背,虔诚而恭敬地跪拜墨渊。他一语不发,静默地阖上双眼,大脑却有一个声音:不能妥协,坚持下去。
“亦源,今晚你就跪在这里,好好反省。”墨渊气结,大步走出了饭厅。他怒意甚浓,每走一步,都带着沉闷的声响,像鼓点击打着亦源的心脏。
亦源保持跪拜的姿势,眼泪却滴落到手背上。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今日之举,他的确冲动了。
他从金陵千里迢迢来到墨家,不就是想早日学成,能够有所建树?去哈佛是最好的机会,他却想把这个机会延后。
但一想到墨临渭的脸,他心神一震。为了墨临渭,他所作的一切,都是值得!
想到白天看到的墨临渭的投影,亦源心里就生出一股执拗。如果有机会,他还是要留下来,陪在墨临渭身边,只要能看看她,他就觉得安心。公然顶撞墨渊的后果会是什么?如今,墨渊已经掐断他的幻想,墨渊会阻断他们的联系。他又该怎么办?
他静静地跪在客厅里,深夜的地板冰冷坚硬,他的膝盖红肿疼痛,他一语不发,静默地看着远方,希望想一个好办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亦源一个人呆在客厅里,身体几乎僵硬。
忽然,他闻到一股清香,熟悉的少女香气,萦绕在他鼻翼中。他睁开眼睛,看见墨临渭一身病服,安静地蹲在他面前。清丽的面颊有些苍白,带着大病初愈的孱弱,让亦源生出一股保护欲。他不想墨临渭身边,更不想少女看到他现在狼狈的模样。他别扭地把目光转向一边,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细线。
时间慢慢过去,那股香味像魔术师的戏法,竟越加浓郁,让亦源心中不安。
“临渭,地上很凉,你快走。”亦源沙哑开口,喉咙有些刺痛。他知道自己此刻一定狼狈极了,他能感觉到脸颊的热度,他固执地不去看少女的脸,声音也有些冷。
墨临渭伸出小手,摸了摸亦源的额头,她关切地问:“阿源,为什么要顶撞墨渊?墨渊是为了你好,你不该为了我和墨渊争执。况且,你的梦想不就是成为一代名医,建立你的帝国吗?”
少女温润的声线包裹着亦源的神经,他懊恼地睁开双眼,看着那双清澈的杏眼。濡湿的眼眸里有他的倒影,他此刻狼狈地跪在地上,失意而难堪。
“你快走,回病房去,不要着凉了。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我做事自有分寸。”亦源的声音依旧沙哑,脸颊烫得不行。他是骄傲的人,怎能忍受被恋慕的人看到狼狈模样?
“阿源,我想陪陪你。”墨临渭却靠得更近,她的脸近在咫尺,像蛊惑人心的妖精,让亦源更加难堪。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慢慢触碰亦源的脸颊,像抚摸婴儿的肌肤,眼神透着怜悯。
“不要!”亦源拂掉墨临渭的手,加重了语气,别扭地说,“临渭,你快回去。”
少女似乎受到了轻视,她愤愤地抽出手指,冷冷地站了起来。
“我肯定会回去,我从来就不在乎你,更不会想念你!亦源,你不要自作多情,我从来就不关心你。”墨临渭的声音忽然变得凛冽,像冰冷的刀剑,戳痛亦源的心尖。
亦源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惊愕地看着那张美丽的脸。他看见了什么?墨临渭迷人的脸庞更加冷漠,她像个冷漠的精致陶瓷,唇角带着讽刺的笑意。那笑容就像寒冬腊月的冰雪,让亦源整个人如坠冰窟。
“亦源,我从来不需要你的怜悯。没有你,我会过得更好!”墨临渭留下一串冰冷的笑声,转身走出了饭厅。她走得那样迅疾,一点也不给亦源时间去追问。
亦源准备站起身,奈何双腿发麻,只能瘫软在地上。疼痛传遍全身,亦源直觉浑身冰凉,他轻呼一声,陷入了黑暗。
忽然,亦源用力睁开双眼,饭厅空无一人,只有万籁俱寂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