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流水潺潺。
“临渭,临渭。”熟悉女声在耳朵里响起,丝丝担忧。即使透过水声,那声声呼唤也无比清晰,就像从她心里发出。
沉默地站在水流下,像个失魂的傻子,只剩不知所措。
“临渭。”又一声呼唤,焦虑叹息。
墨临渭的心再次跳动起来。
水已经开到了最大,只有唰唰流水声,她却能清楚听见那声音,仿佛来自灵魂深处。
墨临渭羞恼地扶着浴室的墙壁,白色瓷砖上是滴落的水珠,她感觉此刻的自己就像那水珠一般,透着各种无奈和悲哀。
浴室水珠滴落,身不由己。水珠没有生命体征,稍纵即逝,何其悲哀。
造物者是不公平的,对待万物总有着不公正的法则。
造物者是这样对待她,她如今就像那水珠一般,任人鱼肉。
这感觉,糟糕透了。
只想成为彻底的聋子,不被所有声线干扰。
无奈地捂着双眼,眼睛里酝酿着雾气。
自己,真的好脆弱。面对着命运和生活,她是那么不堪一击。现在,就连声音都会掀动她敏感神经,让她在独处时,惊扰无力。
她非常厌恶这种感觉,不断放大的脆弱和痛苦,仿佛一道魔咒,给她带来巨大的痛苦。
可,一切还在继续。
无数声音和事件从四面八方压过来,她被这些无形的声波压得喘不过气。她感觉自己现在像个无能的稚子,随时会被那些压迫感挤压至死,而她根本没有任何办法解决。
何况,她从来不是坚强的人。
面对危险和抉择,她几乎无法独立选择。她现在意识到了自己的脆弱和渺小,她根本不是一个完整的独立人,她根本没办法解决这些乱麻一样的事件。
这一切,真的糟糕透了!
这不是她所期望的世界,这里有太多她无法解决的问题,她没有能力去面对这一切。
“墨临渭,你个懦夫。”墨临渭低咒,数落自己。后知后觉的感觉在胸腔里蔓延,很想放声哭泣,冲蚀掉所有的懊恼和无助。
不管她曾经多么用力地安慰自己,负面情绪积蓄太久了,在这一刻开始爆发。她要找一个突破口,但无从下手。
砰砰。
激烈的撞击声,逐渐清晰。
“临渭,开门,开开门。”
墨临渭沉浸悲伤,无暇顾及。眼泪和水流混在一起,已经分不清谁是谁。
“临渭,开门让我进来,你到底怎么啦?”浴室外的声音焦躁而急促,和敲门声的节奏一样。
墨临渭置若罔闻,她根本不曾动分毫,盲目哭泣。
“我是千飞,你开门,让我进去。”
千飞?
她唯一的依靠,在濪城唯一能信任的人。每当她陷入困境时,会一直保护和帮助她的人。
在墨临渭潜意识里,她可以离开墨家,忘掉亦源,失去墨乙桀的帮助和保护,可她不能失去千飞。千飞是她唯一愿意去全身心信任和依靠的人,千飞几乎是她人生中唯一的亮色。
“临渭,我会陪着你,我会永远陪着你,我们再也不会分开。”墨临渭的脑海里响起千飞说过的话,这是她离开墨家的重要动力,她坚信千飞可以危机时挺身而出,给她最有利帮助。
可她害怕,若千飞看见自己如此狼狈,会不会像像亦源一样,为她许下美好承诺后,无意识抛弃她?
“临渭,你再不开门,我就撞门了。”千飞声音极大,几乎能刺破墨临渭的耳膜。她瑟缩发抖,不自觉抖动起来。
健全四肢仿佛被谁固定在原地,她像个孱弱木偶,四肢被灌入水泥般僵硬。
浴室,黑暗。
水流还在流淌,四周漆黑一片。
墨临渭瞪大了双眼,惊怖地感受突如其来的变故。
她的每个细胞都像水泥里的颗粒,彻底凝固了。周围是死寂一样的黑暗,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睁大双眼徒劳地寻找光亮。
喷淋的水还在哗哗地流淌,水珠溅在墨临渭身上,她感觉水珠似变成冰冷的水柱,一点点割裂皮肤。刺痛通过肌肤表皮不断渗透,肌肉、血管、细胞……身体被活生生灌入了冰冷的金属物,沉重的疼痛撕裂她每个生存细胞。
黑暗,如同窒息。
墨临渭的呼吸声似乎在水流里传播,微弱得随时会断掉。脑袋变得沉重,能支持生命运行的所有生存要素似乎消失了。视觉、嗅觉、触觉,但她还能听到声音。终于,听清。她的呼吸仿佛一颗微弱跳动的心脏,发出悲哀而虚弱的哀鸣。
那是人陷入绝境后的痛苦挣扎,带着苟延残喘的可悲需索。
黑暗的暗流在空气里蔓延,墨临渭浑身僵硬,像个破碎木偶,一动不动。双眼因为恐惧睁得很大,嘴唇紧闭,根本无力呼吸。
她几乎无法再动弹一下,只能感受着门外的气流不断渗入室内。蚀骨一般的寒冷,几乎要让她唯一能思考的大脑冻僵。
墨临渭连恐惧的力气都没有了。
费力呼吸着稀薄空气,希望身体能够有一丝丝的温度。水声、呼吸声在黑暗中消失,她什么都无法感知到,空气里有无数气泡在眼睛里移动,气泡在眼珠间摩擦,她异常难受。
但,她不能闭上双眼,只能硬撑着眼皮,痛苦地感受气泡在眼珠之间摩擦,痛不欲生。
墨临渭相信,过不了多久,她会成为一具无意识的尸体,彻底消失在尘世里。
室内浮动,似乎有什么正在破体而出。
空气里流动的气流不断增多。气泡越过墨临渭的身体,朝大脑攻击。仿佛黑暗和气流带给她的并不是身体侵蚀,无孔不入,只想侵占她的大脑。它们顽强而有序,残忍吞噬神经末梢,最后啃噬掉大脑所有细胞。
墨临渭被这样突然的想法吓懵了,如果那些气流不断蔓延,是不是会让她的大脑彻底变成一个空壳,让她彻彻底底成为一具尸体。
不,不仅仅是这样,那些病菌一样的气流希望攻占她整个大脑,然后繁殖出新的细胞,彻底杀死她的意志。
“不,不要。不能这样,你们不能这么残忍。你们是群强盗,你们想彻底吞噬我的意志。”墨临渭开始抵抗,她的眼眸出现了一丝颤动,和空气里的气流做斗争。
这是人本能的反应,面对危险时的本能抵抗。
眼珠充血,鸠占鹊巢。
如果,她继续薄弱,是不是会被彻底攻占?
不,不行,她必须振作起来。
她要活着,经历了那么多挫折和苦难之后,她必须活着。
果然,空气的气流开始变化。
飞快运转的气流在空气里不断挤压,她似乎进入一个超越三维的空间里,身体正在被各种气体挤压。
拥挤,蜗居,密集。
不明物体正不断侵蚀她的躯体。
她果然看见,一个个颗粒状的气泡,钻入她的大脑。
“冷静,墨临渭。冷静,坚强起来。你可以战胜这些,你一定要战胜这一切。墨临渭,冷静。”墨临渭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声音,带着冰冷而厚重的音频,在她几乎绽裂的大脑里发出了清晰的指令。
快窒息了,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脑袋在各种挤压中几乎被撕成无数块,最珍贵的大脑几乎沉没在气泡里。脑袋重如千钧,快要压垮她的脖子,甚至能听到大脑撕裂和生长的“嗤嗤”声。
脑袋,快要崩裂了。
无意识睁大双眼,眼球彻底充血。
血液正酝酿着从眼球里喷涌出来,就像她整个生命。
“嘭。”
一声巨响,耳膜欲裂。
墨临渭哀哀看着黑暗气流,根本无法再扭动一下。
虽生,如死。
“我真的,快死了吗?”墨临渭低叹,眼珠许久没有转动一下。
黑暗气流依然在身体周围盘旋,她却几乎能看到气流颜色。它们通体雪白,仿佛白色颗粒,在空气中流动,胡乱地旋转成不同的形状。移动很慢,杂乱无章。
墨临渭已经没有力气去探究气泡的源头。
忽然,白色气流的旋转方向汇成一道图案,交织成的白色轨迹,竟是一排排错乱的完整图案。
慢慢地,气泡汇聚成一个个不规则的螺旋,在黑暗中散发着白色幽光,形成了螺旋体一样的小型气流。两道气流交织环绕,形成了“X”段状的链条。一条条链条延展开来,最后竟构成了完整图链。
如果墨临渭猜得不错的话,那些杂乱形状到最后形成了基因链一样的图像。
她惊愕万分,却只能眼睁睁看白色气流交织一起,紧密贴合。它们在黑暗中不断运动,旋转,并发出轻微响声。速度越渐加快,声音也越来越大,最后竟传出一声巨响。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嘭”。
突如其来,不明就以。
墨临渭陡然惊醒,刺痛双眸忽然一亮,看着那团不可遏制的白光,像明亮玻璃发射出光晕。她下意识拿手遮住眼睛,几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躯体已经能够动弹了。
脑部的挤压感随着那些气流的消失而消失,艰难呼吸,贪婪地吮吸氧气。
气流竟彻底消失。
她再次睁开双眼,还没来得及适应忽然的明亮,就感觉自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裹着。陌生的挤压用力拥抱着她,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充实。
面前是一团白光,明亮光团阻挡视线。
她看到光团里一个模糊黑点逐渐朝靠近,越来越大,越来越长,最后变成一个模糊身影。
墨临渭拼命从大脑里寻找有关那影子的一切,但一无所获。
“临渭,你这个傻瓜。呼吸,你快呼吸。”温柔女声,如此亲近。
顺从地呼吸了一口气,浓密的氧气从空气里渗透出来,她被忽然丰盛的气体压得喘不过气。
死生之间,宛如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