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静,却是人心惶惶。
“若你是墨临渭,会和教官牵扯不清?”
“好不容易来了濪大,谁会无故毁了名声。尤其,还是这么小的孩子。或许,连名声是什么,都不太懂得。”
孙晖淡然,拍着陈朱安的肩膀:“看人,用的不是眼睛,是心。朱安,你得好好练练。”
陈朱安眉心一转,只觉醍醐灌顶。
眼睛和耳朵会说谎,唯有心,得到才是真实。
脑海浮现出墨临渭的证件照,照片的少女清丽脱俗,杏眼清澈见底。
相由心生,一个人能有那样的美好相貌,会是主动惹是生非?何况,她从来低头掩面,根本不愿惹起注意。
是他错了吗?
女生公寓,一室寂静。
墨临渭忽然打了个喷嚏,全不知道发生何事。继续把目光放在《国富论》上,勾起一丝淡笑。
泛黄扉页上透出一股油墨香气,黑色的字体仿佛跳动的音符。
书籍已翻览大半,成色有七成新,保管还算完好。
忽觉这书应有标识。耐心寻找,心电感应般有了执着。果然发现书籍扉页有一页折上。她笑,雀跃。
折页和其他页面一样,没有不妥。但她不相信有人故意折起这页书,却不给标注。细心寻觅,真的发现轻轻竖线。铅笔勾画,浅淡温和,似乎那个人。
仿佛发现了宝藏,心思一凛。
“每个人都试图用应用他的资本,来使其生产品得到最大的价值。一般来说,他并不企图增进公共福利,也不清楚增进的公共福利有多少,他所追求的仅仅是他个人的安乐、个人的利益。
但当他这样做的时候,就会有一双无形的手引导他去达到另一个目标,而这个目标绝不是他所追求的东西。由于追逐他个人的利益,他经常促进了社会利益,其效果比他真正想促进社会效益时所得到的效果为大。”
(摘自《国富论》第四篇第二章:论限制进口国内能生产的商)。
在“效果为大”的最后一个句号后面,还有一根竖线,痕迹和“每”字前面的竖线如出一辙。
墨临渭兴奋了。
一字一顿阅读那些文字,脑海里勾勒出许多画面。尤其“无形的手”四个字引起了墨临渭的注意,仿佛一股隐形的丝线,把神经彻底攫住了。
亚当·斯密是个伟大的人,后世人给予斯密“现代经济学之父”的称号,却不足以概括他为人类带来的贡献。
《国富论》是继《道德情操论》之后的又一力作,人们几乎把《国富论》看成了宏观经济学的“圣经”。《国富论》不仅仅是一本经济学的名著,更是一本哲学,将其当做纯粹的经济学书籍,是不恰当的。
亚当·斯密描绘的《国富论》是有一定界定的,他笔下的“经济人”建立在这样一种观察上:人的动机就是利已。利己主义并不可怖,反倒值得人赞美,一个人只有先爱自己,才能更好地爱别人。
对人性来说,利已并不是坏的德性,反而是人性身的真实反映。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够过得好一些,损己利人恐怕只有在华夏这样的东方国度才会被无限放大。利己是一种值得赞美的人类特性,它反映了一个人不仅关心他的物质福利,还关心其荣誉。”
醍醐灌顶,似大梦三生。
人,应更爱自己些。人,应该对自己更诚实。
诚实,是对事实的真实还原,对本心的肯定和认知。人应该诚实面对心中的欲念,并直面这些被打上“负面”标签的欲念所带来的恶果。相反,打着所谓的正直的噱头做损人的不正当行径,才是对诚实的亵渎。
“他果真是个有品位的人。”
餍足般回到卧室,受益匪浅。
千飞侧卧,手耷拉在被子外。睡颜精致,不容亵渎。真真人间艺术品,就像不属于尘世。
造物者与她一切。聪明大脑、美艳脸颊、完美曲线,俨然不属于世间。
真希望千飞是她一母同胞的姐姐,与她永不离分。
此刻,千飞的眼忽然睁开。漆黑瞳孔像晶亮的钻石,直直盯着墨临渭。她目光如炬,直指人心。
墨临渭吓了一跳,那目光深不可测,竟有悲凉绝望。
在她印象里,千飞无坚不摧,何时有这样神色。
“抱歉,我把你吵醒了吗?”声音极小,被千飞眼神吓到。那双眼仿佛万年寒冰,冻得她心神欲裂。
墨临渭担忧,更不直面询问,她下意识躲避,就像她最擅长的那样。
但千飞忽然伸出手,死死地捏住她手腕,用力无比。她美眸半睁,空洞的眸子湿漉漉一片,像无辜孱弱花蕊,随时会被碾碎。
谁是谁的救赎,谁又侵占谁的人生?
“千飞,我疼。”墨临渭小声,开始挣扎,却怕弄疼千飞。她难受极了,感觉手都快被断掉,只不住呢喃,“千飞,你快醒醒,你快醒醒。”
手已不听使唤。仿佛被谁掌握住命脉般,她的身体,几乎不属于她。
1分钟,这场景持续整整一分钟。
千飞的手忽然松动。素白手腕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格外单薄脆弱。
墨临渭低头,腕上绯红。头又开始发痛,意识似乎在竭力挣扎,整个头部有紧压的疼怵和撕裂感。大脑被谁用力捏在手中,脑细胞正一个个分裂出新的细胞来,很快要把头部挤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我总会感觉到头疼?大脑生病吗?”思绪混乱,痛苦捂着头部。任何动作都无济于事。
“临渭。”千飞悠悠转醒,满是痛楚。
又是这样吗?
她刚才做了什么,明明是要保护临渭的人,现在怎么在伤害她?
她对墨临渭的伤害是致命的,因为她可能会取代墨临渭。
“千飞,我的头……”墨临渭颤栗,悲戚无助。
“临渭,别急。你先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去。”千飞脸颊苍白,却恢复了些力气,她慢慢坐起来,却见墨临渭越发孱弱。
墨临渭用力呼吸新鲜空气,大口吐肺部的浊气。
?“临渭,你好点了吗?头还疼吗?”千飞摸着墨临渭的额头,眼神慌乱。
是她,是她啊。是她将墨临渭必到此处。
她如此热爱这个世界,即使得到少,可希望留在这个世界。这意识越强烈,却威胁墨临渭。罪魁祸首是她,是她在步步紧逼,伤害墨临渭。
“我是不是该彻底消失?”
“趁对世界的眷恋还不够深,趁对世界还不是那么无法割舍,她应该先离开吧。”
“临渭已给我太多,我不能这么自私。在事态还没有完全失控前,我应该离开。”
千飞恍然,却见墨临渭浑身一凛,拉着她的手,惊慌道:“千飞,你是不是又想离开我?”
她委屈至极,生出一股剧痛。千飞总这样,莫名其妙消失。她已失去亦源,不能再失去千飞。
“你听我说。我……”
原来,她们是共生的,她的一切,墨临渭都会知晓。
“我不听,我不要听。你们都在骗我。亦源说时刻陪我,他去了哈佛。你说永远不会离开我,却时刻想离开。”
“你答应过,你真的答应过。”墨临渭几乎祈求。
“你别这样。你是我在世上唯一亲人,没有你,就没有我。”
“你身上每一分喜怒哀乐,我感同身受。我可以发誓,世界上绝不会有第二个人比我更爱你。”
千飞焦急,心情复杂。她要对墨临渭怎么解释?
“千飞,难道你也言而无信?”墨临渭委屈万,强忍苦意,怕千飞忽然消失。就像,抛弃她的人一样。
“临渭,我也不愿意离开你。但如果我继续出现,我可能会伤害你。难道,你真的希望我们两败俱伤?”
女生公寓6栋616室,墨临渭和虚无的空气对视着。
柔和灯光包裹她,一人一影的对视,格外冷清。
她面色变化无常,经受着巨大打击。
她一直看着墙面的影子,眼神严肃,一直对床上的空气喃喃自语,仿佛那团虚无的黑影带给她前所未有的伤害。
她的嘴唇不自觉上下翕动,运转速度非常快,根本听不到一个音节,就算是最伟大的口技师,也无法探测出那樱唇张合时表达的字。
一切,仿佛自导自演。
墨临渭面部表情变化很快,时而埋怨委屈,时而心事重重。她一个人在灯光下,但她的脸像一部随时在转换的电影,演绎各种情节。
可,每个易地而处的少女都会有自言自语的经历,在寻常人看来,墨临渭不过自言自语。她的表情变化得很快,根本无法探测出那里有两个人。
但是,在墨临渭的世界,这真的有两个人。
“临渭,别作贱自己。我很心痛。”千飞断续,几乎说不出话。
墨临渭没有健全的人格意志,所以才衍生出她的存在。她现在是要做什么,毁灭掉自己吗?
性格缺失,心理机制不完善,外部刺激,会引起非常激烈的行为。若抑郁症会卷土重来,墨渊十年努力,付诸东流。
更甚者,她随时会死。
连带她,也彻底消失。
作为同一个母体衍生的分离意志,她必须依赖主体。
若墨临渭真的死了,一切,都灰飞烟灭。
千飞颤栗,莫名恐惧。
谁都不该有这无妄之灾,她不该,墨临渭更不该。
“停下,停下来。临渭,你不要封闭内心,不要毁灭自我。”
“你好不容易自由了,不能前功尽弃。我错了,你停下好吗?”
千飞心急如焚,大拇指捏着墨临渭的太阳穴,希望有所帮助。
墨临渭眼球变暗淡,几乎成了灰色。
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