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来袭。
痛不欲生。
双生的两人,似乎要在一夜间彻底分离。莫名诡谲变化的节奏,带着午夜鬼魅气息,越发浓烈。
一股剧痛流入千飞心脏。五脏六腑彻底撕裂,几乎被剥落人皮。
她感同身受,如今格外真实。
墨临渭内心的世界在瞬间被流弹袭击,轰炸成荒芜废墟。
千飞惊愕万分,却见墨临渭眼睛越发昏暗。
“你真的,要毁了自己?”
“墨临渭,你给我停下来。自轻自贱,自残自伤,是想重回原点?”
用力掰着墨临渭的脸,瞳仁彻底无光,只是死灰一片。
可奇怪的是,千飞视线却越发清明。她们,在此消彼长。
选择,迫在眉睫。
攻占墨临渭的身体,墨临渭的大脑,墨临渭的人生。
“不!”
千飞心痛万分,第一次不知所措。她要的,不是你死我活,而是和平共处。
“你不能再回到那片沼泽里,我不允许。”千飞用力晃着墨临渭,那自毁能力太强大,她作为衍生物,,根本无力招架。
然,一切似乎虚无。
墨临渭置若罔闻,已听不到任何声音。
自毁,自愧,自咎。所有一切,归结于自己不够好。除了心如死灰,她无力可为。
千飞是她的眼睛、灵魂,如果她也离开,除了死,她还有什么?
脑海里出现了一个致命的信息:你的眼睛要离开你,你的眼睛要离开你……
大脑似乎被奇怪的意志引导着,意识就随之而去。眼球不自觉地翻转着,瞳仁彻底灰暗。四肢僵硬,她无法控制身体的奇异变化,只感觉到迷失。
这,非常糟糕。
千飞歇斯底里的情绪感染着她,即使她是主导,却时刻被千飞引导。当千飞崩溃时,她同样无法避免。
“两败俱伤。”
千飞在眼前逐渐消失,她悲哀发现,眼前是一个个昏暗的破碎世界,虚无一物,却透着强烈熟悉感。
她曾在此,和千飞相遇。就像幻设的城堡一样,无法割裂。
废墟一样的城池,她光脚踩在冰冷粗糙石粒上。她感觉不到任何疼怵,眼珠艰难地移动着,行动愈加迟缓。一切感官在此放慢速度,四周景致逐渐消隐。
混沌,昏暗,一无所知。
这是一个狭小的空间,灰蒙蒙一片。
她,正站在中心处,四周是坚硬的化石类躯壳。当把所有的形状连成一体,赫然一颗完整大脑。
一瞬间,墨临渭变小了许多,或者说这颗“大脑”瞬间扩大了1万倍。
空气中浮动的粒子不断变大,她无意识进入“兔子洞”,所有微小变得无比巨大。
定睛一看,空气里浮动着各种“巨状”颗粒。
墨家庄园、乔木林、濪大……
她所见过的每个地方。
她所经历的每段记忆。
无限闪回。
“我的心,我所有一切。”
“轮回,循环。人的生命,最初伊始,循环往复。最终,均是残垣断壁。”
“人生,幻灭。死生间,闪回所有。最初,到最后。命定般,会在某一刻定格。”
哈佛。
亦源拿着滴管的手忽然抖个不停。他面色惨白,胸中大痛。
到底,是什么在流逝。
仿佛生命最美的一切,即将幻灭。
他,第一次感到死亡的恐怖。
“亦源,你怎么了?”聂重华见他神色不对,伸手扶住他。从敌视,排斥,到敬重。聂重华早把亦源当成最佳工作伙伴。
砰。
亦源疼得呲牙,晕倒在地,在实验室掀起不小震撼。
“快,送他去急诊室。”聂双惊呼,手不停拨通手机。
学生们合力把亦源送去急诊,聂双跟在身后。
“墨渊,亦源忽然晕倒了。他忽然晕倒了,口中不停喊着临渭,临渭。”
“临渭是谁?”
……
墨临渭游走在粗石间,脚掌全是血液,滴了一路。
走走停停,不停回转。似乎看透一生。
昏暗天空出现一张巨型的人脸。
俊逸的面部轮廓,深邃的迷离凤眼,性感的嘴唇。
?“亦源。”
亦源的脸布满整个天空,她能清晰看见脸部组织上微小毛孔。那张脸庞带着宠溺,除了暖,还有酸。
她抽痛般痛哭出声,眼泪再也止不住。
人生于世,不过寻一个意念。有了,能起死回生。失去了,将心如死灰。
原来,她心心念念,不过等那人。哪怕,一世一生。
可如今,他不再属于她。或许,他从未属于她。在不属于他的地方,有了新的人。
是她想太多,要太多。所以推他越来越远?
那张脸在空中出现裂缝,撕裂的空洞,不可制止。
宛如,他们。
“不要……求你,不要成碎片……”
“求你,不要消失。”
“不要彻底离开我。”
“难道,连默默观望守候,也不可以么?”
但,事与愿违。
天空飘落着无数颗粒,齑粉般四分五裂。
墨临渭接过粉末,狼狈无助,只机械重复动作。她顽固用力,堆砌一点点关于亦源的尘埃。
天不从人愿。
所有一切彻底消亡,就像从未出现。
心脏被刺了无数个细密的针孔,就像那些粉末。她的心,正被密密麻麻的针孔蚕食。
“哈哈哈。”
癫狂痴笑,无比用力。
眼中,已是血泪。
笑声回响,声声不断,鬼魅非常。
但行动越发迟缓,她终成雕像,凝化当场。
千飞双眼忽亮,像被谁点燃了火苗。
眼睁睁见墨临渭整个人抽干般,瞬间变得干瘪。
千飞心中大骇,不敢相信一个正常人忽在眼前变成风干的人偶。
心在崩溃,在凝固,变成一块冰冻石头。
她刚才幻想出亦源的脸,希望看到亦源的墨临渭能清醒过来。但大错特错,亦源是墨临渭心中最隐秘的伤口,这举动无疑是压垮墨临渭精神的最后利刃,生生毁灭墨临渭虚弱防线。
“该死。”
“是我。是我把你逼入绝境。是我……”
千飞放开双手。
墨临渭那虚弱的干瘪身体像瘫软沙雕,逐渐软化下去。
千飞她从床上跳了起来,打开电脑屏幕,看着监控录像。
卧室空无一人。真的没有了墨临渭。
她不由自主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真实的触觉并未让她松懈,反而是更加沉重的不安。
“我刚才杀死了墨临渭,我杀了她。”见鬼般看着显示屏,书房的监控镜头照射出她的脸颊。
果然,她赫然在前,清晰无比。而她熟悉的墨临渭,真的不见。
自责地捏紧拳头,不再去想离开的事。
“临渭,等我。我一定会救你。”
“我一定会找到你,你是我的责任。”
千飞眸子闪烁着光芒,已想通了个中缘由,至于墨临渭的藏身之处,她早已见到。
为防止被打扰,她对着镜头优雅淡笑。
一模一样的人,谁会知晓方才发生什么?
敏感察觉被关注,但她相信,此刻,谁也不会怀疑。
千飞站起身,走到阳台上拉下电闸的开关,单身公寓瞬间变得漆黑。
香榭雅筑。
墨乙桀仔细望着监控。
墨临渭并无特别异常。她看书,睡觉,自言自语。但没有墨渊说的那么严重。
灯光极低,墨临渭也上床睡觉。他并未发现不妥。
抑郁者,有独特怪癖。这是常态,在恢复期,一切诡异处,医者该以正常心态对待。墨临渭所做一切,并无超出抑郁者恢复期准则。
于是,他合着眼,对墨渊如实汇报。
墨渊眉头微皱,长叹道:“那就再观察一夜吧。”
“张成功之事,墨家已经悉数追查。牵涉到军队,墨家不会直接与之起冲突,还好临渭处理得好。”
“但后续,你知道该如何。罗伯特背后的人,也得清算。欺负墨家人,不知死活。”
墨渊眸中闪过狠戾,挂了电话。
女生公寓。
千飞躺在床上,拉棉被蒙住了头。
深呼吸,意志集中在一点上。心无杂念,努力寻找大脑蜿蜒盘旋的脉络。
越过条条道路,在交错路口来回奔逐。
终于,千飞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灰暗的空间,所有的事物似乎凝固着,发出森冷寒意。浑身血管都在凝固,似乎被谁冰封。
“傻。真是傻。”
心疼自责,加快脚步。
粗糙乱石刺破肌肤,脚背磨出无数痕迹,钻心疼痛袭击她。硬咬着牙,固执前行。
这灰色的废墟,荒草丛生,残垣断壁。空气尘埃均是灰色,越发变得幽深。
心如死灰。哀如心死。
温度越来越冷,墨临渭把自己彻底封冻起来。
千飞焦急,嫣红鲜血在石头上留下斑斑血迹,染红一路。
她,终于看见墨临渭。
她双腿蜷缩,像子宫里的婴儿,以极其受伤的姿势,脆弱蜷曲。
唯一不同,她静止不动,宛如冰雕。
悲伤凝视墨临渭的空洞杏眼。瞳仁固定在一处,丝毫不曾转动一分。
千般自毁,却只能强颜欢笑。
若是临渭醒来,见她愁眉苦脸,许是再不能重新来过。
她们,都渴望无比认真地活。哪怕过程艰辛,常人难知。
伤痛万分,只因太在意彼此。她爱她,因她就是她。人,不都最爱自己。她从前不懂,羡慕临渭,甚至下意识想过取代。事到如今,她才明白,离不开的人,是她,不是临渭。
百转千回,笑靥如花。
许她一生安宁,是千飞存于世间唯一使命和责任。
临渭创造她,要的一世长安,她做得不够啊。
她望着空洞而破败的天空,坚韧执拗。
手轻触空气凝固的冰冷颗粒,冰一样的尘埃物上升起来。温度回暖,万象更新,一切,终有了结果。
回抱墨临渭,让头靠着她的腿。
她坐在原地,看空气里逐渐消散的颗粒粉尘,再不说话。
临渭一无所有,她还有临渭,还有何不满足。
“每个人,都有原罪。当上帝创造我们,就已赐予罪孽。”
“活在人间,我们本带自罪。无能无力,却必须感知、领悟、改变。这是上帝对我们惩罚,也是对我们的恩慈。”
“万象更新,周而复始。每个人,都该认真活着。哪怕你,也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