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学院院长办公室。
  顾朝西坐在太师椅上,细细打量墨临渭。
  她重诺,把他当做神袛般,自然滴水不漏。
  即便在西江月,和虞姜有几面之缘,她依然是云淡风轻。
  他更未承诺,哪怕前几日,也不过表明心意,并未许下誓言。
  顾朝西心头大石有一丝松懈,慢慢恢复平静。
  他们之间,或许连地下恋都算不上。因彼此间,从未有誓言。
  “找我有事?”他目光微定,却带着疏离。
  墨临渭恍惚,呼吸一窒。他淡淡疏离的语气,又恢复那远不可及的谪仙模样,他再度成为被她仰望的神袛,要不可攀,触之不及。
  她隐忍自持,不得不敛下无奈,回想他说过的话。师生有别,在一场合,身不由己。
  “顾老师,你怎么了?”她错愕,带着一丝疼。
  他不说的事情,她从不问。但此刻,他如热锅蚂蚁,毫不淡定。
  “墨同学,你有什么事?”顾朝西盯着她,带着些许警告,还有祈求。
  墨临渭的心,忽然沉得厉害。
  男未婚,女未嫁。他们原可以光明正大,却必须不明不白。
  顾朝西没有承诺,不过在她倾颓崩溃时,发善心收留她。
  她怎么不明白,这场暧昧不明的爱恋,根本什么都算不上。但,她不能离开。顾朝西不愿放手,她深知只要在他所认为安全的地方,他会捏着她手心,一遍遍叫她名字,让她陪在身侧,一直,一直。
  而她,也会在那温润细雨的话语中,不舍离去。
  这,是不是爱?
  明知二人不得始终,明知或许没有未来,她还是执拗坚持。
  墨临渭自己都不清楚,她到底在意顾朝西哪一点。
  她甩甩头,不去想那些堵心的事儿,雍容地站在大方桌旁,忽略他焦虑神情的疑问,拿起被抽出电池的手机,一边拼凑,试探问道,“怎么把电池拔下来了,手机进水了吗?”
  顾朝西呼吸一窒,迅速来到她身边,抢过手机放回桌子上,眼底闪过些许慌张,费力笑道:“是啊,有点进水。我正准备修呢!”
  她难道没听懂吗?墨同学三字,几乎是下逐客令,让她赶快离开。
  她平素聪明过人,此刻难道装傻?
  他的呼吸,越发急促紊乱。
  “很热吗?你额头上全是汗。”她伸出手,纤纤玉指,葱白如玉。
  她难得主动关心他。她连表示关心,都得小心翼翼。
  她如今以他为中心,保持适当疏离。即使想触碰,要经过他允许。
  他们从不对等,她始终是压秤那一方。她心中亏欠,于是满足他敏感多疑的神经。
  这是那夜便共同商议的结局。师生伦常,时刻防备。
  果然,即使只有他二人的办公室,顾朝西也很快避开她的手,僵硬拒绝道:“没事,热的。”
  他用手背拂掉额头的汗,看着眼前安静清冷的女子,故作轻松道,“要不先回去?”
  虽已预想到他的反应,可当他真的别过脸颊,她还是觉得酸痛。
  杏眼中聚集着失落,一闪而过,无比碍眼。
  到底出了什么错?明明,就在不久前,他还用力搂着她,对她温言细语,希望与她一起。
  “因为是师生,所以必须控制。”
  “不能在公共场合对视,不能明目张胆地牵手、拥抱、亲吻。”
  “就连平时相聚,都要避开人多的时间和地点,只能在他能掌控的安全范围,西江月、景梦游园、远山。”
  ……
  他的话如言在耳,才过多久时间,就成这般光景。
  为何人心,变得迅疾飞速,毫不留情。
  她转身,生了离意。
  顾朝西心间剧痛,他对她有不公,可无能为力。他已不知哪里是安全地,尤其方才,他犹如惊弓之鸟,草木皆兵。
  他不能放弃前程,何况这是经济学院,他们相处这时间,随时会被人发现。
  爱情和事业相比,爱情不过是调味生活的鲜花,事业才是不可或缺的米饭。墨临渭不能责怪他,他是形势所迫,他是逼不得已。
  他强迫自己硬起心肠,疏离道:“墨同学如果没有其他学业的事,要不先回去了?”
  言不由衷,情非得已。
  墨临渭惊骇瞪大双眼,她错愕道:“顾老师,是你叫我来的。你给我发短信,让我到你办公室,说有话要当面和我说。”
  她冷嘲,僵硬无力,再难恢复纯真明丽。白皙手指掏出口袋的手机,将那短讯打开,放到他面前。
  顾朝西接过手机,几乎条件反射。沉稳和风度丝毫不见,反倒如临大敌。
  他黝黑眸子盯着手机,快速浏览短信。
  短讯内容和墨临渭说得一字不差,最诡异的是,发件人是他,而发件时间,也正是他来到办公室,打开电脑看到那一段文字的时候。
  这是怎么回事?谁给墨临渭发送的短讯?时间还那么敏感。
  墨临渭杏眸濡湿,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他实在奇怪,像换一个人。
  但他丝毫没注意,此刻脑子里涌现出电脑屏幕闪现的白色小字,后背又是濡湿一片。
  “顾朝西,请在今天下午六点前,把你和虞姜的一切告诉墨临渭,否则我会让整个世界,都知道你的事!”
  还有那要命的署名:“Napoleon!”
  到底是谁?
  给他的电脑和手机发送讯息和图片的同时,还通知了墨临渭。
  如果他不坦白,那人是不是还要让虞姜来办公室?卡好了时间,让她们二人碰面!
  顾朝西越想越惊怖,就像半夜三更看完一部《午夜凶铃》后立马接到神秘电话。
  他额头的汗更多了,手也微微发抖,几乎握不住小巧深红色诺基亚直板手机。
  虽然经济学学士毕业,但这技术和手段完全是科幻电影才可能出现,已超出理解范围。那个威胁他的人,准备充分,手段繁多,这一关,恐怕难过!
  “你还给我QQ留言了,不信看看。哦,你手机进水了,就开电脑看吧。”
  墨临渭激越,不想被他误解。她性格倔强,不想被无辜冤枉,尤其不想被顾朝西认为无理取闹。
  她从顾朝西手里接过手机,以为他记错,遂委婉建议。她却完全没看到,顾朝西的脸,已经彻底没了血色。
  “朝西,我不会说谎。”她抬眸,希望他知道真相。
  顾朝西面色似雪,可濪城炽烈太阳光线明媚,整栋楼似乎40℃的微波炉,他居然冷得面无血色。
  他慌忙制止:“电脑坏了。临渭,是我叫你来的,来,到我身边来。我刚刚和你开玩笑呢。”
  他竭力掩饰着惊慌,白色衬衣紧紧贴着后背。
  他走到墨临渭身边,拉她坐在太师椅上。
  大脑却放空般,不停思忖缘由。
  给墨临渭的手机短信、QQ留言,都是用他的名义。这无疑是在挑战顾朝西的认知极限,他的思维正一点点被击溃,恐怕很快就会崩溃。
  “朝西,你没事吧?”墨临渭温热手掌被他的冰冷包裹,她放开他的手,抬着杏眼执拗看着他,“你是不是病了?”
  她美丽的眸子清澈见底,反倒映衬顾朝西的眸。那双漆黑眸子中闪现着慌乱,虽然被极力掩饰着,却让她更加疑惑。
  顾朝西从来不会这样,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
  “没有,就是空调温度很低。”顾朝西尴尬笑笑,心虚不已。
  “濪大就是这样,昼夜温差大。我或许,是有点中暑呢。”
  为不被她发现,他走到门后,又取下那张毛巾,再一次擦拭脸颊。
  “你不是有话对我说?赶快说吧,我该走了。不然,过会儿该有人找你了。”墨临渭淡淡出声,努力勾起一个笑容。
  她在心底再次催眠自己:他们是师生,在“非安全”地带必须小心,如被发现,顾朝西声誉受损。
  他救她多次,她必须换他这情。
  她也不舍他难过,哪怕,她会难受,但她要迁就。
  “啊?是吗?哦,看我,最近太忙,暂时忘记了。临渭,要不你先回去?”顾朝西背脊再度一僵,他心虚搪塞,甚至带着侥幸。
  他几乎忘了,墨临渭非常听他的话,乖顺得近乎愚忠。
  可越是如此,他越舍不得放手,似乎愧疚,又软下语气补充道:“等我想起来,马上就告诉你。乖,先回去。”
  “顾老师,我顶着这么大太阳来找你,就为了听你叫我回去。”墨临渭嘲讽,隐忍的委屈,再无法控制。
  换作平时,顾朝西一定听出她声调有异,可如今,顾朝西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精力。
  她若无其事,再次拿起桌上他方才放下的黑色诺基亚手机,继续拼凑。
  葱白手指灵活把手机盖盖好,顺着手机背壳按了顶部开机键。
  温和开机声在室内回响。
  顾朝西手里的毛巾瞬间掉在地上,他迅速转身,恼羞成怒大吼道:“你在做什么,我叫你别动那个手机?”
  语罢,也不顾她的反应,直接用力掐住她的肩膀,暴戾地将手机抢了过去。
  墨临渭一怔,清澈得没有半点杂质的大眼睛不可置信看着他。她在原地呆若木鸡,哑言失色。
  他方才,发火了?
  他吼了她?
  他一直是绅士,彬彬有礼。今天,他先叫她来办公室,一系列异常反应,现在却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