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朝西苍白的脸因为羞恼彻底潮红,手机被他顺手塞进了西裤口袋里。黑眸迅速聚集着复杂情愫,仿佛被逼入绝境的囚徒,死死盯着墨临渭的脸。
她娇美脸上透着震惊,却未有他以为的愤怒和怨恨。他捧着她的脸认真注视,喉结上下翻滚,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墨临渭凝眉,去不再与他对视,淡淡道:“我只是把电池装了进去,按了一下开机键。”
他依然捧着那张脸,看那双美丽的杏眼里闪现过委屈,仿佛受伤婴儿。他想安慰,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你真的没有什么对我说?”她隐忍不发,却被这眼神看得发憷。
今日的他太反常,与其说是愤怒,更不如说是惊惶和害怕。
对,害怕。到底是什么,让他害怕?
顾朝西心间瞬间涌过浓浓自责和心疼,伸出手指划过她娇嫩脸庞,指腹是柔软滑腻的触感。这一切,会不会是最后奢望?
这样美好的人,他如何舍得放手?
可是,那威胁似架在脖颈的刀,随时会毁了他。
他惊恐万分,盯着她的眼睛,无力诉说。
如今,他连开口的资格,都不敢奢求了。
“吱。”
手机再次发出一声响铃,他彻底被惊骇住,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没什么,就是有点想你。”
这几乎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情话。
墨临渭眼眸闪过喜悦,虽短短一瞬,却足以让顾朝西松口气:“乖,先回去。注意安全。”
他语气从未有过的温柔,似乎只要这样,又变成她心中一尘不染的神袛。
他任性地享受她的爱情,虽夹带了伤害成分。
可,这该是他应得的。他对墨临渭的关怜和付出,本就是应得。
他心肠再度冷硬,站直身躯,认真道:“再见。”
“好。”墨临渭恢复平静,转身离开办公室。
她走到门口,也不见顾朝西起身相送,眸光复杂。
她轻轻带上门,走出了办公楼,隐隐不安。
再见!
顾朝西从不对她说再见。
这是第一次告别,仿佛是永恒。
她不明白他方才异常举动为何,更不知他眼神最后冷硬代表什么,他只说了再见。
她,害怕再见。
因为再见,便是不再见。
反常即是妖!
顾朝西到底怎么了?
办公室内。
顾朝西无力瘫坐在地上。
他不知道墨临渭怎么离开办公室,他只知道那关门声音仿佛彻底关上他心间的门。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再次抠掉电池板,把它锁在抽屉里。
良久,他才扶着桌子站了起来,默默闭上眼睛。
“这是个恶作剧,墨临渭这么纯洁美好,除了我,谁也别想涉足。”
“这不过是个恶作剧,我无须关心。什么都不会发生。”
他似乎下定的决心,又开始摇摆。
脑海依然是墨临渭的脸,离去时眼神纯粹,似看到他内心。
他说了再见,却不能再见。
不知不觉,她已经融入他的心髓。
他真的舍不得和她分开。
“砰砰。”
门外又响起敲门声。
顾朝西甫定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
他惊恐走到门边,脚步虚浮,甚至瑟缩把门打开一个缝,偷偷瞥了眼来人。
“顾院长,您的快递。”鸭舌帽下是一张英俊的脸,清澈凤眼直视着他,声音干净明朗。
这影子,似有些眼熟。
那是个十分年轻帅气的少年,隐隐透着贵气,只是太过普通的快递服装遮掩了他的光华。
此时,他紧紧拿着包裹,表情严肃,仿佛那是极其重要的东西。
若顾朝西有平时的严谨,一定会看出送快递的人并不专业,但此刻他无暇顾及。
心事重重的他没多在意,只低着头,魂不守舍签收了。
他把门关上,回到屋内,随意把快递扔在办公桌上,并不打算拆开。
“临渭啊,临渭。”
他喃喃,几乎不可自制。
重瞳斜眯,冷冷看着窗外。
热,冷。
忽然,他似乎想到什么,惊慌失措弹跳起来。果然,快递包装上密密麻麻写着那串要命的英语字符:“Napoleon”!
他手忙脚乱撕开快递胶布,深呼吸一口气,从纸箱子里取出资料。
盒子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沓厚厚的文件,上面整齐得记录着他和虞姜、墨临渭联系信息,有照片、QQ信息、通话记录。
如果说先前的邮件和电话会让他自我安慰地认为那是中病毒、恶作剧,那这份材料切底毁灭他心底仅剩的一丝侥幸。
顾朝西发疯一般撕掉手中的照片资料。
但那显然还不够。
他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直接点燃白色资料。
照片上淡蓝色的火苗滋滋响起来,屋内一下子全是难闻的焦炭味。
资料还没烧完,他又发现盒子里面平静地躺着一个精致的MP3。
他的灵魂,在恐惧中颤抖!
顾朝西平生第一次感觉到命在旦夕。
他双手颤抖着按下播放键,整张脸已经成了白纸。
“你以为你毁掉就没事了吗?省省吧,顾院长,我这还有几千份,要不要再给你送一些过去……”
同样是变声处理的声线,清晰声音在室内回放,像地狱修罗,攫住顾朝西最后命门。
他全身力气似乎被抽干,直直跌落进太师椅。
那录音,无疑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击溃了他所有的侥幸。
就算再不忍心割舍,他也必须做出选择。
“临渭,临渭……”
他抚着额头,几乎要切断自己的手般难受。
大梦初醒,人生无情。
他苦心经营的一切,不能就此摧毁。
何况,墨临渭并未有想象那般的好。
那孩子,不是濪大人人喊打的过街鼠么?他,又凭什么要痴心绝对?
再说了,他还有虞姜。
他的未婚妻,拥有虞家产业40%股份。他不可能为了一棵杂草,去放弃一片森林。
更何况,这杂草,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完美。
顾朝西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感情和理智的天平,已经有了抉择。
顾朝西是无坚不摧的!谁也别想把他打倒。
他闭着眼,仿佛思考很久。
他抬起脸,露出一丝诡异微笑。用力打开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姜姜,吃午饭了吗?”似乎第一次,他如此在意他的未婚妻。
“热,吃不下。”虞姜黯然,兴致淡淡。
“那中午一起吃饭吧。”他的语调,有了些许温度,“你问我的那件事,今天或许能给你一个答复。”
“什么事?”虞姜明显有了兴趣,语调也轻快不少。
“就是你一直想知道的事。”顾朝西意犹未尽,投入其中,“你可一直,在期盼着呢。”
离苑。
墨临渭疲累异常。她眉心微蹙,似感觉前所未有的疑惑与惊慌。
她一动不动,坐在床边,仿佛一座雕像。
慢慢撩起衣衫,那几乎无暇的肌肤上,细看后,会发现许多纹路。
她不知自己昏睡多久,也不知在痛倦疲累的时光中,她如何醒来。她的脑袋,忽然残缺了记忆般,又像被谁催眠般,毫无征兆走进顾朝西办公室。
她如今才感觉,意志仿佛回到灵魂。
“我刚才,又做了什么蠢事?”
伤害千飞,还不够吗?为何明知会毁掉顾朝西的名誉,还义无反顾走进经济学院。
她拿出手机,看着顾朝西发来的短讯,再一次惶惑。
这讯息,仿佛蛊惑般,一次次引得她无法控制身心。
“飞。”喃喃念着这字,却痛得无法呼吸。
她深深伤害与千飞的友情,因她与庄序躺在一张床上。她还有何颜面,来千飞的离苑。
濪城,再无一席之地属于她。
她大脑再度疼得裂开!
恍惚的意志似乎将她撕裂,她盯着镜子里的人,发出一声低咒:“我到底是怎么了?”
“临渭。”
温润的声音,她却感觉是催命符。
“亦源,你对我做了什么?”她惊痛质问,因醒来后,脑袋空了好大一片。就连走进经济学院,也似乎被人催眠前行,“你竟然催眠我?”
亦源一身黑衣,凤眸沉痛。
“那不过是减轻你的痛苦。我不曾想,才离开濪大,你反应如此强烈。”他并不否认,径自走向她。
“来离苑,也是你的示意?”临渭沉痛,捂着头,大步奔走。
间或的意识在觉醒。似一段蜂拥浪潮,一点点清晰。
她被庄序赶出末日会所,被殴打得奄奄一息。随后,一群人把她抬到香榭雅筑,为首的人,赫然是亦源。
手术台上,她听不到任何声响,只看见墨乙桀和亦源互相争执。
随后,她彻底晕了过去。
再醒来,竟鬼使神差,走进顾朝西办公室。
……
痛,依然在痛。
零星碎片,如梦似幻,却痛不欲生。
她的神情、语言、姿态,仿佛是她,又不是她。
亦源慢慢靠近,脸色沉痛,语不成句道:“临渭,我只想你好过些。”
“你走。”她双眸濡湿,因看他手中,赫然是注射器。针管的透明液体,再次刺痛神经。
他一直用药物在控制她?他怎么可以,亲手为她注射药剂?
她,还是抑郁症患者墨临渭?
“抱歉,我不能。”他大步走向她,揽着她的腰际,注射器却始终落不下了。
“不!”墨临渭发出最后一丝哀鸣,拼命抵抗,“你不能这样对我。谁都可以,唯独你不能……”
这,不过是她最后妄想。她清晰听到那针头刺进血管,仿佛戳破一个流动气泡。
“临渭,睡一觉。醒来,一切就重新开始了。”
亦源哽咽般发出低叹,看着少女倒在怀中,双眼瞪得极大,仿佛濒临的候鸟。
他要救她。
他必须救她。
墨渊不问不顾,让她患上人格分裂症,他不是那神秘莫测的鬼医,他不允许。
不管用什么法子,他一定要把墨临渭救回来。
哪怕,她很可能会恨他。
他血红一双凤眸,捏着注射器下了狠手。
他心如刀绞,却依旧下了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