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将信和照片寄出去后,王小玉就觉得浑身上下像丢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似的,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她心情愉快地坐在出租车里,摇下车窗,让夕阳慵懒地照在身上,她的眼睛却飞出了车窗,快乐地在不断向后退去的街景晃来晃去。
  司机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看上去心情也很好,脑袋正随着播放器里的音乐轻轻晃动着。
  音乐,阳光,街景,王小玉感到惬意极了。
  下午董事长到公司来了,他从康鸿办公室出来时神色有异,她预感到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什么事了,说不定是自己寄出的信和照片起了作用。也许要不了多久,康鸿就会从她身边消失,她就可以跟康平自由爱恋了。
  “去死吧,康鸿,你这个恶魔!”她在心里狠狠诅咒着,嘴角却浮起了浅浅的微笑。
  回想起昨晚在红茶馆咖啡屋跟康平在一起的情形,她就禁不住一阵阵兴奋,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时光。康平穿了大方得体的咖啡色西服,蓝色衬衣,系了一条黑白相间的领带,浑身上下肆无忌惮地张扬着成熟男人的魅力。
  “你喜欢喝不加糖的咖啡?”她微笑地看着他那双放射着笑意的眼睛,那是一双迷人的充满诱惑的眼睛,那是一双深邃得让人渴望深入的眼睛,那是一双坦诚的让人感到安全的眼睛,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
  “不是特别喜欢,”他说,“不过,时常尝尝这苦味,倒也挺不错的,就像生活一样,要是在甜蜜的日子里泡久了,你会觉得枯燥无味的。你要不要来一杯?”他热情地看着她。
  “算了,我喝不惯,”她说。
  “你常说你感到孤寂,心里一定有苦,当然应该喝甜咖啡了,这就叫互补嘛。”
  “你的意思是说,你的生活就是甜多于苦啰,”她歪着头,颇有深意地看着他,“能不能将你的苦咖啡跟我的甜咖啡混合?”
  “那会是什么味道?”
  “就是,就是不太甜也不太苦的那种吧!?”
  “要不要试试?”他真的将杯子推了过来。
  “当然。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她将两杯咖啡倒进了一个杯子里,然后轻轻地晃动着杯子。
  “在我身上起作用的,在你身上不一定起作用,”他微笑地看着他手中不停晃动的杯子,“不过,如果你是在寻找一种解释的话,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她将混合后的咖啡倒一半进另一个杯子,推到他面前:“你再喝,看是什么味道?”
  他端起杯子轻轻呷了一口:“嗯,有一点甜,不过比纯甜咖啡可要好喝多了。”
  她也将杯子捧到唇边,喝了一小口,立即叫起来:“不行,你喝到我的甜咖啡的味了,我却一点也没尝到苦味。”
  “那是你心里已经没有苦了。”
  两人都开心的笑起来,整个咖啡屋都听得到他们的笑声,引得周围的人都向他们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她看见大街另一边聚集了很多人,看样子是出了车祸,几个交通警察正在忙碌,另有一些警察在旁边维持秩序,两个扛着摄象机的人拨开人群进入了现场。她对中国老百姓这种喜欢看热闹的行为颇不以为然,只有闲得无聊的人才有时间站在那儿看别人做事,她搞不懂,中国哪来这么多闲得无聊的人,别人做事,别人出了车祸,需要这么多人在旁边漠不关心地看么?她嘲讽地看了一眼,将头扭向了一边。
  “又出了车祸!”司机嘀咕了一声,出租车很快就滑出了好远。
  回到家里,她很舒服地洗了个热水澡,然后走进厨房,从冰箱里取出厚实的鸡脯肉块、香肠、小炸虾、莴苣、番茄,再加上大蒜、青葱、甜红椒以及其它作料,放进锅里烹制一种大杂烩。这是她自己发明的,既节省时间,又能吃得非常舒服。
  她将做好的大杂烩端到客厅,打开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本地新闻,她对这些并没有多少新闻价值的新闻历来不感兴趣,所以眼睛也懒得在屏幕上停留一下,只顾低头吃自己的东西。吃了几口,她突然觉得应该庆祝一下取得的初步胜利,就到厨房拿来冰镇国产伏特加和杯子,和着大杂烩自斟自酌起来。
  “本台消息,今天下午五点四十分左右,北京路发生一起车祸,市政协委员、我市最大的民营企业康氏集团董事长康德超先生惨遭罹难,肇事司机驾车逃逸。稍后,警方在出事地附近的一个停车场发现了肇事车辆,肇事司机不知去向,目前警方正在全力追查。据警方证实,肇事车辆正是几天前煤运公司失窃的北京吉普车。”
  当这条消息进入她耳朵的时候,她正倒了一杯酒刚刚端起。她一下子惊呆了,端起的酒杯也僵在了半空。她隐隐觉得,这绝不是一起简单的车祸,是谋杀!一定是康德超识破了康鸿的恶行,康鸿怕事情败露,杀他灭口。
  她感到自己的胸口像突然被堵住了似的,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头有了一种昏昏欲裂的疼痛。她现在才发觉,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就是低估了康鸿的狠毒,他是不会让任何将会威胁到他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即使是怀疑,他也决不允许。康德超的死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父亲又能威胁到儿子什么呢?何况,康德超也仅仅是怀疑而已,他绝对不可能有什么证据。毕竟,他没能逃脱儿子的毒手。
  也正是这个错误,使她在很大程度上成了康鸿的帮凶,要是没有她寄出的信和照片,康鸿也许不会丧心病狂到要杀害自己亲生父亲的地步,康德超也不会死了。
  要是康鸿怀疑这些信和照片跟康平有关,那康平不是很危险吗?一想到这点,她的心就猛烈地狂跳荡起来,浑身一激灵,“啪!”手上的杯子掉在了地上,碎成了许多小片,浓浓的酒味立即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她无力地躺倒进沙发里,两眼呆呆地盯着天花板,思想混乱得就像一团乱麻。那可恶的天花板,那该死的天花板,仿佛正在一点点向她压来。恐惧和惊惶就像千钧磐石,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四周那样安静,那样窒息的安静,整个屋子就像一座怪戾的坟墓,处处都弥漫着一份阴森森的、瑟瑟逼人的气息。
  “啊——”她突然发出了一声裂人心魄的惨号,绝望的,无助的,双手紧紧抱住将要裂开的头,痛苦的转侧着,挣扎着;“啊——”她又叫了一声,柔弱,孤独,而无依。
  叫过之后,她的头脑渐渐清醒了,她现在必须得想办法通知康平,让他提防康鸿。她不想让康平知道是自己在提醒他,因为康平太善良了,一旦让他知道是谁在提醒他,他不知道其中的内情,根本就不会相信康鸿会杀害亲生父亲,他也玩不过康鸿,很容易就会将她暴露出来,那样一来,不仅一切的努力都将白费,康德超白白死去,恐怕她和康平都难逃康鸿的毒手。
  她跳下沙发,也不穿外衣,打开门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