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洁承认她的生活正在变得轻松而快活,以前那种想爱又害怕爱的阴郁和尴尬早就碎成了无数看不见的小片,掩埋在了冬天的寒风里,再也不会复活了。现在,最爱的人就在她身边,爱情就像温暖的阳光,充溢着她,包围着她,照耀着她,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自由自在恋爱的幸福。
每天,她都在一个爱与被爱的世界里愉快地游荡,就像一只失去森林的小鹿找到了回归的路。
她意识到自己几乎快要被这份迟来的幸福融化掉了,温柔的,不可抗拒的融化掉。她真想对着这个世界大声喧哗,以便让所有的人都能听见并跟她一起分享这份快乐。
她安静地躺在床上,双手枕着头,目光在天花板上,像一枚精灵古怪的小鱼那样,轻轻滑动着,她都分不清那些被分开的格子究竟是菱形呢,还是正方形,抑或长方形。她仔细数过了,一共是六十块,正好是康平和她年龄的总和。
嘿,想不到这么巧,那就是天赐良缘啰!她笑着,又重新开始数那些天花板,她都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
窗帘依然紧紧地拉着,屋子里依然昏暗,但那阳光已经将深红色的窗帘映红了,床头柜上,那只小闹钟也已经指到了十一点。
韦洁并没有要起床的意思,每个星期天,她都是这样度过的。她希望就这样睡下去,静静的,愉快的,跟梦一起飞翔。
终于,她的目光从天花板移开了,虚眯着眼睛,她从睫毛下望着那被阳光照亮了的窗帘,似乎也在瞬息之间感受到了春天阳光的暖意。她翻了一个身,将脸伏在枕头,有一份无力的慵懒。春天的天气,是越来越暖和了。
“小洁,还不起来,都快睡成大懒猪了,看谁还敢娶你。”姑妈又在叫了,她的声音永远不会有丝毫责怪。
“知道了!”韦洁懒懒地叫着,坐起了身子,却没有下床。她双手抱着膝,静静的思索,静静的回想。她昨天去火烈鸟广告公司了,那的确是一个充满热情和朝气的群体,大家不分彼此,一团和气。康平成功了,她就知道,他一定会成功的。
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被子上,柔柔的。她将手放在那缕阳光下,立即便感觉到了暖酥酥,瞬间传遍全身。她的身子快活地轻颤了一下,昨天的事不仅记忆犹新,那快乐也犹存啊!
她脸上荡漾着惬意的笑,把脸颊放在弓起的膝上。她的眼前又浮起了康平的影像,那坚毅的面颊,那匀称的双唇,那摄人心魄让人着迷的眼睛。还有那眼神,那快活的、可以将人融化的眼神!
她轻轻地闭上双眼,让这种美妙的感觉在心里慢慢曳动!
门开了,韦依萍满面笑容走了进来。“小洁,再不起来,我可要用家法了。”她所说的家法,就是罚韦洁做饭。
“姑妈,我这不是起来了吗?”韦洁撒娇地叫着,掀开被子,光着脚跑到韦依萍面前,在她脸上轻轻嘟了一口。
韦依萍受宠若惊,微微愣了一下,立即不满地叫了起来:“好啊,小洁,好的不学,这外国人的洋玩意儿你倒是学会了。”她又指着韦洁光着的脚,“你看你,哪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了,都三十岁的人了,还这副样儿,信不信我去告诉阿平,让他别娶你。”
“我本就不是大家闺秀,你让我怎么做啊?”韦洁已经打开壁橱,取出一件黑底白花的羊毛套装,一边往身上穿一边嬉笑着说,“对了,姑妈,要不要我裹脚哇?”
“当然啦,那才像样嘛,”韦依萍“扑哧”笑了,“快点出来吃饭,我炖了红烧牛肉。”说完,转身出去了。
午餐后,韦洁就拿了一本书,躺进了阳台上一把安了弹簧垫子的躺椅上,阳光舒舒懒懒落满了她的整个身子。
“小洁,你的电话。”姑妈的声音从客厅传了出来。
“谁呀?”韦洁急忙将书抛在躺椅上,小跑着进了客厅。
抓起话筒,她立即听见了廖飞扬略显迟疑的声音:“韦洁,怎么,没出去玩?”
“没有,一个人有什么好玩的。”韦洁微微有些意外,廖飞扬回来几个月了,这还是第一次给她打电话。
“康平呢?他没跟你在一起呀?”
“他跟林抗去艺术学院了。飞扬,有什么事吗?”
“噢,也没什么事,”廖飞扬的声音听起来很不自然,“要不,我们去钓鱼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好啊!”韦洁兴奋地叫了起来。
“那,我来接你。”
这条溪水相当宽阔,却不太深,也许是一条小支流吧。浅的地方清澈见底,可以看见飘游的水草,深的地方也有旋涡和激流。河的两岸是葱郁的山林,偶尔可以看见红的白的紫的野花,一束束,一丛丛,娇艳地绽放着,在阳光下闪烁着诗意的芬芳。
天气好,再加上是星期天,来这里寻清静的人还不少,或蹲或坐,悠然自得地垂钓,钓不钓得着鱼那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份回归自然的心境。
他们在河边的一块大石上坐了。韦洁根本不敢弄肉虫子,连看也不敢看,都是廖飞扬上的饵,把钩抛进水里,然后将鱼杆交给韦洁拿着。
廖飞扬今天穿了一件米色春装,下身是一条浅黄的休闲裤,看上去别有种飘逸而潇洒的味道,特有精神。这些天,他反复回味了康平的话,也许康平真的对韦洁没有意思了,如果真是那样,而自己却因犹豫不决错过了,岂不要后悔一辈子?就算康平说的不是真的,自己爱她这么多年了,现在为什么要放弃呢?就因为她不爱自己吗?不,只要她一天不嫁人,就不应该主动放弃。再说了,爱一个人永远都不会有错的,即使那个人根本不爱他。
他扭头悠然而神往地注视着韦洁,韦洁正低垂着眼睫,专注地看着水面上的浮标,唇边挂着温柔的浅笑。
“天啊,真是美极了!”廖飞扬在心里惊叹着,却没有叫出声来。
“嘿,飞扬,我的浮标动了,是不是有鱼儿上钩了?”她快活地叫着,转过头来,正好跟廖飞扬看她的目光相撞。她的心颤了一下,眼神立即滑开了。
“再等等吧,你这一叫,鱼儿早给吓跑了。”他说着,忍不住抓住了她的手,“韦洁,你真美!”他更加热烈的看着她,低低地叫。
“飞扬,不要这样,不要这样。”韦洁努力想挣脱廖飞扬的手,却根本挣不脱。她哀哀地乞求着,挣扎着。
“不,韦洁,你听我说,我爱你,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改变过对你的爱。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每次看见你跟康平在一起,你不知道这对我是怎样的煎熬!韦洁,我尊重你的选择,只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求你了!”他将韦洁的手抓得更紧了。
明知挣不脱,韦洁仍旧无力的挣扎着。“飞扬,放开我,我们不会有结果的。你明明知道,我跟康平在一起,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
“我爱你!我爱你!你知不知道?除了你,我不会再爱别的女人!难道,我爱你也有错吗?”廖飞扬激动地叫了起来,引得旁边的人都向他们投来了询问的目光。
韦洁怔怔地看着廖飞扬因激动而变得通红的脸,好半晌才喃喃说道:“飞扬,我一直拿你当朋友,最好的朋友,你为什么要逼我呢?你如果再这样,我们恐怕连朋友都没得做了,真的。”
韦洁的话,惊得廖飞扬一下放开了她的手。他呆呆地看着她,足足有五分钟,才神色黯然地说道:“韦洁,如果康平不爱你了,你会接纳我吗?”
“别傻了,飞扬,这个假设根本就不成立。现实一点,好吗?不要再幻想了!”韦洁心里酸酸的。她已经不止一次拒绝廖飞扬了,可他依然无可救药地爱着她,她有时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绝情了,让这样一个对自己如此痴情的人受伤。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己对他没有一点爱情啊。
“我是说如果,真有这一天,你会接纳我吗,韦洁?”廖飞扬固执地说。
“飞扬,我们为什么要去作这样的假设呢?”韦洁皱了皱眉,紧紧盯着廖飞扬,“你是在暗示我吗?”
“怎么会呢?”廖飞扬微微一愣,立即将头转向河对岸,静默了一会儿,又把目光转回来,“对不起,韦洁,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你这样。我们,我们还做朋友,好吗?”他有些嗫嚅,眼里满是失落和凄惶。
“算了,飞扬,是我对不起你,你,你还是另外找个女孩子吧。”韦洁看着伤感至极的廖飞扬,突然间有了想流泪的感觉。
廖飞扬长长地吐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我不会再找别的女孩子了,我心中只爱你,就算找一个,那也只不过是你的影子罢了,那对她是不公平的。”
“你又何苦呢,飞扬……”
“好了,韦洁,”韦洁还想再说什么,廖飞扬急忙打断了她的话,他显然不想让坏心情来破坏这美好的气氛。他指了指浮标,微笑了起来,“你要再说,鱼杆都快被鱼拖走了。”
韦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见原先还浮在水面上的浮标已经沉进了水里,也高兴地叫了起来:“真的耶!”使劲一提鱼杆,一条一寸来长的鲤鱼被她拉出了水面,在鱼钩上活蹦乱跳地挣扎着。
廖飞扬一边拉住鱼钩取下鱼,放进带来的小桶里,一边笑道:“韦洁,你的运气真的不错耶,连我这个钓鱼王都不敢跟你比了。”
“我们再来!”韦洁欢快地叫道。
气氛似乎一下子又恢复了先前的活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