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哀不会长存,生活照样继续。
春天是来了,许多枯枝都挂上了淡黄的新叶,正以铺天盖地之势,诠释着生命的蓬勃与更替。有一种叫木棉的树,没有叶,却先自开出了赤红赤红的花,把大街小巷装点得美仑美奂。林抗说,春天就像他手中的画笔,可以化腐朽为神奇,所以,春天是属于艺术家的。
火烈鸟广告公司为中天地产公司做的广告非常成功,现在,在全城的主干道,景苑别墅群的广告正以意想不到的效果,吸引着人们的眼球,特别是那句“景苑别墅:用精致诠释人生,用宁静诠释生活”的广告语,就像旧石器时期遗落在繁华都市的一声铿锵,震荡着追求完美居住环境的城市异族。
康平驾车在环城大道上疾驶,他的身边坐着廖飞扬,他们是应邀去参加景苑别墅群的开盘仪式的。阳光很好,暖洋洋照着他们笑意盎然的脸,看得出,他们的心情也很好。
他上午去看母亲了,母亲已渐渐从父亲死亡的哀痛中解脱出来,她看上去气色很好,脸上也有了微笑。他给母亲带去了一只可爱的小黄猫,那是母亲最喜欢的动物,为了这只猫,他和林抗整整在宠物市场转了两个多小时。
他将一盘磁带塞进播放器,王菲略带淡淡忧愁的声音在车里立即摇荡开来,不过,在这春暖花开阳光和煦的日子里,她的忧愁也显得分外的美妙和迷人。
“飞扬,感觉怎么样?”康平突然间冒出了一句切头切尾的话。
“什么感觉怎么样?”廖飞扬并没听懂康平话里的意思。
康平扭头看了廖飞扬一眼,笑道:“我是说你跟阿琳……”
不等他说完,廖飞扬就打断了他的话:“噢,我跟阿琳没什么的。”
“没什么?”康平很有些意外,“不会吧?公司里谁不知道阿琳喜欢你?我说飞扬,阿琳是女孩子,你可不能老让人家追你,你还是主动点。”
“我跟她真的没什么!”廖飞扬固执地说,然后将头扭向了车外。
康平略略一想,随即失笑了。
“那么,阻碍着你的是什么?”他问,“你不喜欢她?还是因为年龄的关系。”
“都不是,”廖飞扬说,“阿琳是个很不错的女孩,而且是我很喜欢的那种,至于年龄,你知道的,我们这种人不会把它看得很重,只要合得来,别说十岁,就是再大些也不是问题。”
“你喜欢她,她也是那么喜欢你,这不就得了,还有比这更好的吗?”
廖飞扬苦笑着,没有说话。
康平看了他好一会儿,“噢,我懂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是怕她对你不够真心?别傻了,飞扬,阿琳对你怎样,连我们这些旁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你心里还没数吗?”
“不,我是怕我不够爱她。这对她是不公平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飞扬,”康平笑着说,“你把我都搅糊涂了。”
廖飞扬欠了欠身子,沉吟着说:“康平,你说,一个人一生究竟能爱多少人呢?”
康平奇怪地看着他,想了想:“一个!”他慨叹一声,“唉,一个人一生能拥有一次让你心灵震荡的爱情就已经足够了,也就是说,一个人一旦爱上了某一个人,无论他是否跟她在一起,她都是他心中的最爱,这种感情一生一世都难以转移的。也许是因为人的感情太脆弱了吧,经不起太多的折腾,害怕自己受伤也害怕别人受伤。”
“的确。”廖飞扬点点头。
“你是说,”康平皱了皱眉,“你曾经对另一个女孩子有过这样的感情?”
“是的,”廖飞扬重重地叹了口气,“十几年了,我一直爱着她,可她从来没爱过我。康平,你说,爱情这东西是不是挺怪的,明明知道她不爱我,我还要这样死心塌地地爱她,”他无奈地轻笑出声来,“是不是有点阿Q啊?”
“感情这东西,是没有人能够说清楚的。飞扬,其实,这也没什么,许多人都有过你这样的经历,也还会有许多人正在和将要经历,如果有人能从感情的怪网里解脱出来,那这个人一定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我理解你。”说到这里,他又想到了自己跟林抗和韦洁之间的感情纠葛,不禁黯然神伤。
“对了,那个女孩子现在结婚了吗?”
“没有。”
“那她在什么地方?你为什么不去向她坦白你这么多年来对她的爱?说不定,那会打动她。”
廖飞扬低头沉默了一阵,猛地抬起头来:“康平,你知道那个女孩子是谁吗?”
“我怎么会知道。”康平笑道。
“嗨——她是韦洁。在大学的时候,我就爱上她了。”他的声音里有一种淡淡的忧伤,“我知道这种爱情不会有什么结果,可是,除了她,我对别的女孩子根本没那种感觉。”
康平吃惊地注视着廖飞扬,目光是锐利的。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完全陌生的事情。他沉默着,思考着,何不撮合飞扬跟韦洁,那样一来,自己就可以完全摆脱韦洁的感情,全心爱林抗了。可是,韦洁分明是爱自己,而对飞扬没有爱情的啊,那样做简直太残忍了,她会很伤心的。不这样做又能怎样呢?飞扬这么多年了,一直深深地爱着她,这份爱自非常人可比,他们俩在一起,总比自己到时候去伤害她强得多啊。这应该是最好的结果了。
廖飞扬却误会了康平的眼神,急忙解释道:“康平,你也不用这样看着我,今天要不是说到爱情的事,我也不会告诉你这些,永远不会,”他轻咳了一声,继续说道,“我说这些,并不是要你做什么,我知道,感情的事强求不得。康平,好好爱韦洁吧,我能在旁边看着她快快乐乐的生活,也就心满意足了,真的。”
康平勉强笑了笑:“飞扬,我跟韦洁之间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不可能再爱她,你去找她吧。”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却涌起了一阵难言的酸楚和苦涩。
廖飞扬闻言,微微一怔,“康平,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告诉你这些,就是想让你把韦洁让给我吗?你把韦洁当什么了?气球啊?想踢给谁就踢给谁?”他激动中夹带着怒意,“康平,韦洁爱的是你,就算我可以把她留在身边,我依然得不到她的心,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
“我绝对没有你说的意思,飞扬,你听我说,”康平急忙解释说,“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
“结束了!?”廖飞扬苦笑着自言自语地念了一遍,似问非问,接着说道,“康平,这么多年了,你一直没找女朋友,她也没再找过男朋友,你们虽然没有见面,可你们彼此都在默默地关注着对方。现在,她为了你放弃了美国的事业,千方百计回到你身边,你也没有拒绝她的爱,这叫结束了吗?”他顿了顿,“康平,我知道你是好人,也知道你是想撮合我跟韦洁,我不会领你的情,韦洁也不会的。说实话,刚来的时候,我对你是很不服气的,现在我才发觉,韦洁为什么要选择你了,因为,你才是她最爱的人,除了你,她不会再爱第二个人了。”
“不是这样子的,飞扬,有许多事情你并不知道。”康平低叫起来,“我真的不能再爱她了,不能的。”他真想将自己跟林抗的事讲出来,那样就好受了。可是,他不能。
“康平,她回到你身边,你没有拒绝,这是事实吧?现在所有认识你们的人,都知道你们的关系,这也是事实吧?你竟然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你究竟安的什么心呀?”廖飞扬显然被激怒了,瞪视着康平,几百种怒火在他心头燃烧着。
“飞扬,你不要逼我了,我没有资格爱她。”康平嘴唇抖动着,满脸痛苦的神色。
“你不要再找借口了,算我看错了你。康平,我警告你,如果韦洁有什么不测,我不会放过你的。”他的情绪十分激动,懊恼地吼道,“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人,你这个伪君子!”说完,将头扭向车窗的一边,不再理会康平。
康平的心猛烈地抽搐着,他已从廖飞扬的话里听出了愤怒,知道这个时候无论解释什么,廖飞扬都不会听进去,反而会更加激怒他。
他干脆不再说话,双手握住方向盘,专心地开自己的车。他已决定去找韦洁,将自己跟林抗之间的一切全告诉她。
室内没有开灯,只有电视的荧光随着电视情节的变换不停跳动着,朦胧地照在康平和林抗绞在一起的身体上。他们更加狂野地放纵自己,亲吻变得更加热烈,更加甜蜜。呻吟和喘息就像天使的吟唱,在室内快乐地游荡。
他们在地板上滚动着,似乎感觉不到初春微微的凉意。他们感到整个世界都在倾斜摇曳,而他们却在渐渐滑离这个世界。
康平很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快乐了,廖飞扬的话,使他决意完全抛开韦洁的感情,全身心地拥有林抗,这样对林抗才是公平的,虽然会对韦洁造成伤害,至少,她还有一个爱她至深的廖飞扬呀,而林抗呢,自己一旦离开了他,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康平猛地张开双臂,紧紧搂住了林抗蠕动的身子。微微的荧光中,他们停止了动作,就这样静静地相互凝视着,谁都不愿打破这春夜的宁静。
室内安静极了,就像一泓不起波澜的湖水,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可以听见空气的流动,甚至可以听见春风拂过两人的心扉那种萌动的惬意。
过了好一会儿,林抗才低叫了一声:“康平!”将头压下,脸贴在康平的脸上,眼里滚出了激动的泪水。他已经从康平的狂野和热烈中感觉到了他的变化,他又完完全全占有了这个他深爱的人,不管这种占有的时间有多长,哪怕是一天,甚至短暂的一刻,他都要去充分享有。
“康平!”他又叫了一声,吻住了康平的双唇,眼泪随着脸的拖动,洒在了康平的脸上。
康平的心颤抖着,将林抗搂得更紧了。
过了很久,他们才从狂欢中解脱出来。他们走进浴室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然后躺进了温软的被窝。
“林抗,你知道,飞扬为什么一直不愿接受阿琳的爱吗?”康平说。
“也许是嫌阿琳年龄太小,这样的感情不稳定吧。”林抗笑了笑,把头伏在康平的胸膛。
“不,林抗,”康平摇了摇头,轻轻吻了吻他的头发,“他今天告诉我,他是为了韦洁才回来的。从大学时,他就爱上了她,这么多年一直没改变过。”
林抗抬起头,痴痴地看着康平,他似乎懂了康平话里的意思,仍然问道:“康平,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想成全他们,以后,我就可以好好地跟你在一起,再也不用考虑韦洁的感情了。”康平的脸上荡漾着浅浅的笑意。
“康平,我可以感觉得出,韦洁根本不爱飞扬,不然,他们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早就应该结婚了。”
“我知道,”康平固执地说,“他们只要在一起了,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他极力躲闪着林抗的目光。
“这么多年了,他们都没能培养出感情,现在将他们硬拉到一块,就能培养出感情来了?你信吗?”林抗显得有些激动,他坐起身来,扳过康平的身子,“康平,答应我,不要做傻事,否则,后果会很严重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林抗,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廖飞扬反对他这样做,没想到林抗也反对。他有些沮丧,瞪视着林抗,懊恼地低吼起来。
“我知道你一切都是为了我,可是,康平,你想过没有,韦洁一心一意对你好,她为你付出了那么多,现在,她最爱的人却要将她硬往别人的怀抱里推,她能接受这样的现实吗?那样做的代价太大了,我们谁都无法预料到将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林抗轻声劝解康平,他的心里却是另一番酸涩。
康平抽出一只手来枕着头,另一只手在林抗光滑的脊背上轻轻地摩挲着。他的思绪在游移不定地飘浮,瞪视林抗的目光也变得轻柔了。好半晌,他才喃喃地说:“林抗,我该怎么做?我受不了了,真的,再这样下去,我会崩溃的。”他的眼里溢出了泪,眼神是困惑而迷茫的,还夹带着淡淡的忧伤。
林抗心里叹息着,心疼地将康平揽进怀里,“康平,不要急,会有解决办法的。”他的声音同样漂浮不定,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会有什么解决办法。
康平感觉到了林抗的不安,一想到都是自己引起的,心里立时升起了愧意。他抬头审视着林抗,勉强笑了笑:“林抗,都是我不好,又让你不安了,以后我再也不这样了。”说着,热情地吻在他的额头上。
“真的?”林抗知道康平一天摆脱不了韦洁的感情,他就一天也无法安定下来,但他不愿让康平不高兴,他接受着他滚烫的吻,兴奋地叫道,“以后我要你每天都这样吻我!”
“行!”他反复地吻林抗,从额头一直到下巴。然后,他捧起他的脸,目光交织,眼神变得亲密坦诚。“高兴吗?”他问。
“高兴!”
“快乐吗?”
“快乐!”
“心情舒畅吗?”
“舒畅!”
“不难过了吗?”
“不难过了!”
康平问一句,林抗就快速答一句,就像小学生绕口令那样。两人都哈哈笑了起来,尽管这种笑声带着不真实的成分,依然让他们开心地抱成了一团。
室内的空气也跟着快活起来。
笑过之后,林抗扬起头来,狡黠地看着康平,嚷嚷道:“康平,我饿了,想吃你煮的鸡蛋面,怎么办?”
“除了我去给你煮,还有别的办法吗?”康平在林抗鼻头上轻轻掐了一下,摊开两手,潇洒地耸耸肩,然后掀开被子下床,踢踏着拖鞋去了厨房。
林抗两手枕着头,看着天花板上散发着淡黄光芒的吊灯,不停地咬动着嘴唇,脸上浮起了舒心的微笑。有康平在,任何不快都不会在他心里停留太久的。
他知道,康平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