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就像一个热恋中的懵懂少年,狂躁不安而又快乐地在城市的街道上晃来晃去;阳光灿烂,却并不太热,满街茂盛的绿,诠释着生命的蓬勃和不息。
一切都是那样美好,那样充满了希望!
康平驾着宝马驶出了喧闹的市区,在郊外的水泥路上疾驶。他开着车窗,顽皮的风吹进来,掀动了他很久没有理过的长发,这是林抗亲自为他选定的发型,尽管早已没有了原来的样子,他还是要去见过了林抗,才去打理它们。
驶上一条狭窄的小路,两边重重叠叠的墓碑映入了眼帘,他还嗅到了好闻的青草气息,那样淡雅,那样清新,又那样摄人心魄。啊,是那些化作泥土的生命滋养了它们吗?林抗是不是也化作了那样一抔黄土了呢?
他下了车,四下望了望,陵园里很静,没有一个人影,只有随风而动的树叶和绿草,还有远处山林里欢唱的布谷鸟。他从车里取出一大束紫罗兰和一个提篮,提篮里全是祭祀品。
沿着水泥小径,他一个一个寻找着,辨认着。本来,飞扬怕他找不着,要陪他来的,他却坚决不肯,他只想一个人面对林抗。终于,他看见了那块刚刚竖立起来的花岗岩墓碑,墓碑上椭圆形的水晶玻璃框里,嵌着林抗的画像,他的脸依然那样神采奕奕,他的笑依然那样动人,他的眼神依然充满了深深切切的关怀之情。墓碑下端书写着四个用黄漆勾勒了的苍遒有力的楷体大字:林抗之墓,那上端显然是飞扬故意留出的,让康平自己来填补。
康平搁好提篮,走到墓碑前,轻轻放下紫罗兰,然后静静地盯着水晶玻璃框里的林抗,悲哀再次铺天盖地涌了上来,化作热热的珠泪,从眼眶里滑落出来。许久,他才低低地哭诉道:“林抗,你说过,要永远爱我的,我相信,不管你在哪里,你都不会违背这个诺言,是吗?林抗,我看你来了,给你带来了紫罗兰,你知道吗?有人说,它代表永恒,你知道我的心意的,不管怎么样,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永远不变!你闻见它的香味了吗?你听见我在对你说话了吗?只要你喜欢,我每次都给你带来。”
他取过提篮,将所有祭祀品摆放在墓碑前面的台阶上,然后跪下,久久地凝望着林抗的画像,让阳光传达着阴阳相隔的思念和伤痛。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后,韦洁捧着一束五颜六色的鲜花走到墓前,放下后,幽幽地望了一会儿林抗的画像,转到康平身边,轻声说:“康平,我们走吧!”
康平却抬头惊诧地看着她:“你怎么来了?”
“飞扬说,你到这里来了。”韦洁说完,又觉得好像该解释点什么。她接着说道,“是他叫我来的。”
康平没有再说什么,他也没有考虑好该对韦洁说些什么,他从韦洁的眼神不难看出,她跟飞扬之所以若即若离,迟迟没有结果,是因为她还爱着自己,她还在等。
他有些内疚,又有些犹豫,不知道应该怎样开口。飞扬已经付出很多了,无论是对韦洁,还是对他这个一直威胁着他跟韦洁之间关系的人,如果要叫他去做夺朋友之爱的事,这比让他去死还难受。更何况,以前是自己主动放弃她的,飞扬爱她,这也是不争的事实,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去打破他们之间的平静呢?
突然间,他想到了王小玉,那个为爱疯狂的伤感女人,心里立时涌上了阵阵痉挛。
“我去看小玉了,”他说,“她气色比以前好多了,好像也没有以前那么伤感。”
韦洁看了一眼康平,轻轻地叹了声“唉!没有了爱情,也没有了希望,她还有什么可伤感的呢?她真是可怜!”
“警方抓到了杀害林抗的凶手,他还交代了全部犯罪事实,真没想到,二哥竟然是这样一个人。”他说着,声音里没有憎恨,没有怨怒,有的只是痛心和无奈。他静默了一会儿,猛地站起身来,对韦洁说:“我们去找江英良吧,只有他能救小玉了。”
韦洁没有说话,只是幽怨地将目光移开,看着远处遥不可及的天际,她不知道,这将意味着什么,一切的风暴都过去了,最爱的人会与她擦肩而过吗?回想起刚才跟廖飞扬谈话的情形,她就感到一阵阵辛酸。
“去找康平吧,韦洁,他一个人去了墓地。”廖飞扬的眼神凄楚而迷离。
“不,飞扬,我是来找你的。”她的情绪看上去还不坏。
廖飞扬一脸苦笑地看了她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韦洁,你骗不了我的,你根本不爱我,何必要强求自己呢?你还是……”
“飞扬!你不要再说这些了,好吗?”韦洁愣了一愣,打断了廖飞扬的话,扑到他的肩头,紧紧的搂着,“我不爱你,就不能让我拥有你的爱吗?”她激动地说着。
廖飞扬宽大而温暖的手轻轻按在了韦洁的肩头,脸上漾起了浅浅的微笑。他摇了摇头:“你知道的,韦洁,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一个人是承受不了的。康平需要你,你也那么的爱他,你应该回到他身边去……”
“不!不!飞扬,求你不要再说了。”她的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看着一脸宽容的廖飞扬。
“不,韦洁,我要说,”廖飞扬低叫起来,“我了解不能跟最爱的人在一起的滋味,难道你要让我内疚一辈子吗?”
韦洁听了这话,惊愕地朝廖飞扬看过去,从他脸上看出了理解和宽容,也看出了他在这件事情上的决心。一种长久封存的情绪终于又蹿出了火苗。
廖飞扬关切地看着她:“去吧,只有在康平身边,你才会感到幸福和快乐,只要看见你快乐和幸福,我就安心了。”
“飞扬!”韦洁看着一脸微笑的廖飞扬,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只觉得一股暖流瞬间袭遍了全身。
廖飞扬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心里虽然有淡淡的枯涩,而更多的却是说不出的轻松。他对韦洁说:“好啦!你还不快去?该不是要我送你去吧?”韦洁却低下了头。
他们并肩走在小径上,让微风吹拂,让阳光抚摩,谁也不说话。终于,她禁不住轻轻地说了:“康平,我们从头开始,好吗?”
康平一愣,迅速转头看她,他的眼神是惊讶而慌乱的。好一会儿,他才低低地说:“韦洁,你跟飞扬处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不,康平,我并不爱他,这你知道的。”韦洁垂下了眼睛,再抬起的时候,竟然蓄满了泪。她生怕遭到拒绝,生怕再次失去康平。
她的泪,触动了康平的心弦。他沉吟着,很快看了她一眼,她的眼里是一层乞求而恳切的光芒。
“飞扬知道吗?”他屏着气息。
“是他让我来找你的。”韦洁轻声说。
“可是,韦洁,”他把头扭向了一边,声音有些哽咽,“我还有资格爱你吗?我是一个同性恋,我曾那么深的伤害过你呀!”
“康平!”她叫着,抓住了他的手,“每个人都有过去,在我心目中,你永远都是我最爱的人。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康平的心震动了。他迎视着她,眼底是一片久违的喜悦。良久,他才拉着她奔向汽车。
汽车很快就滑出了小道,向宽阔的大道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