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鸿钻出汽车,疾步走进希尔顿饭店,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尽管这几天他都在为阿强失手而懊恼,但阿强并没落入警方之手,谁也不会怀疑到他康鸿身上,就算怀疑,没凭没据的,又能把他怎么样?唯一让他揪心的是,康平没死,他肯定会加速反击,这样一来,自己的处境无疑是非常危险的,而他又失去了再次动手的机会。
不管怎么说,有一个人是可以让他暂时抛开这些烦恼的,那就是王小玉。由于心情烦躁,他已经好几天没碰过那具迷人的胴体,没想到王小玉在这个时候主动找他,他也的确是按捺不住了。
这骚娘们儿,她也有熬不住的时候!站在电梯里,康鸿仰头看着不断变换的楼层数,眼前却晃动着王小玉搔首弄姿的刺激画面。
这个时候,王小玉正斜躺在1307房间柔软的席梦思床上,身上穿着一件完全透明的丝织睡衣,穿了就跟没穿一样,整个身子在柔和的灯光下朦胧迷离,更能让人激情狂放。
她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脸上带着明显的不安,对今晚的行动能否成功一点没把握。康平俊朗的面容又浮了上来,在她的头脑里越来越清晰,心里的悲哀也随之涌了上来,她知道,自己一旦杀了康鸿,法律的严惩将会使她离康平越来越远,可她已经不再在乎这些了,她爱他,这就够了,只要心里有就有,她愿意为所爱的人做任何事情,更何况,康平所受的伤害,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她将燃着的烟头狠狠按灭在烟灰缸里,起身缓步走到窗前,看着美丽的城市夜景,也许明天,这些美丽就不再属于她了。她轻轻叹了口气,却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心,就算不成功,也决不能让康鸿平安离开这里。
门铃响了。她知道是康鸿到了,急忙到镜子前看了看自己的脸,还好,看不出什么异样。走到门边,一拉开门,她就娇滴滴地叫道:“怎么才来?”
康鸿顺手关上门,一把将她搂住,在她身上胡乱摸着,一张嘴也吻上了她娇笑连连的脸:“小宝贝儿,等不及了吧!”他真是春心荡漾,心似火燎。
“急什么?八辈子没碰过女人哪!”王小玉假意扭动着身子,薄如蝉翼的睡衣滑落到了地上,滚烫的裸体整个投入了康鸿怀里。
康鸿哪里受得住这样的煎熬,抱起王小玉快步走进卧室,像扔一件美丽的衣服,将怀里的尤物抛在床上,一边贪婪地看着,一边脱衣服。
很快,屋子里就响起了狼嗥似的喘息和酣畅淋漓的呻吟,铺天盖地,荡人心魄。
一切都是那样美妙,一切都是那样有条不紊。渐渐的,康鸿的四肢放松了,轻嚎一声,滚落到了床上,整个身子疲软得像一滩软泥,四仰八叉地躺着。
王小玉赤裸着身子爬下床来,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葡萄酒,轻呷了一口,问仍旧色迷迷看着她的康鸿:“你要不要来一杯?”
“当然!”康鸿淫亵地笑了笑,懒懒地说。
王小玉嘴角滑过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微笑,取过那只早就放了大量安眠药粉的杯子,倒了大半杯酒,不经意地摇了摇,递到康鸿手上。
康鸿接过杯子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交还到王小玉手上:“小玉,我去看过样板房了,还不错,以后我们再也不用到这种地方来了。”
“唔!”王小玉含糊其词地回答,把杯子放回了原来的地方。
“快来睡吧,小玉,”大量的安眠药粉经过酒精发酵,在康鸿身上迅速发挥了作用。他连连打着哈欠,双眼也朦胧起来,“你可真骚,我都有些支持不住了。快上来,我要睡了。”
王小玉顺从地躺到康鸿身边,他翻了一下身,将大腿搭在她腹部,右手还不忘捏住她的乳头,不多一会儿就睡去了。王小玉却大睁着那双美丽的眼睛,出神地盯着天花板,几百种思绪走马灯似的在她脑子里不停晃动着,搅得她根本无法入睡。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她轻轻拿开康鸿的手,坐起来,使劲摇晃他的身体,大声叫道:“康鸿!康鸿!”康鸿睡得就像一头死猪,一点反应都没有。她还不放心,更加猛烈地摇晃他,又叫了几声,还是没有回应,她才推开搭在身上的大腿,快步走到沙发前,从旅行包里取出一把一尺来长的尖刀,回到床边。看着鼻息沉稳的康鸿,久积的屈辱和仇恨一齐涌了上来,烧灼她的头脑,一切都是这个恶魔造成的,如果不是他,她完全可以拥有一份美好的爱情,心爱的人也不会受到伤害,都是他,都是他。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她举起尖刀,怒叫着,用力刺向康鸿的胸膛。
“噗”的一声,一股鲜血喷了出来,洒了她满头满脸都是,康鸿只闷哼了一声,再没有其他反应了。
她微微呆了一呆,没动手之前,她是那么迫切地要杀康鸿,现在真的把他杀了,她又有些害怕。可一想到自己这几年的屈辱生活,一想到还躺在病床上的康平,一想到以后再也不能跟康平在一起了,怒火再次将她的理智烧毁了。
她再次举起了刀,疯狂地向康鸿身上胡乱扎去,每扎一下,她就悲愤地叫一声:“都是你!都是你!我要杀了你!”
也不知扎了多少刀,康鸿的身体都成了千疮百孔的漏网了,鲜血浸透了席梦思床垫,流到了地板上。
她扎得累了,将刀扔在床上,喘息着走到沙发上坐下,休息了一会儿,然后从容不迫地走进浴室,冲去了满身的血污。当这一切全都结束后,先前的恐惧和惊惶反倒不知所踪了,剩下的只有报复的快感。
回到卧室,她穿好衣服,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走了出去。她现在必须去见康平一面,然后去自首,这是她唯一的出路,她不想逃亡,更不想做康鸿的陪葬。
白炽的灯光亮亮的、柔柔的洒满了整间病房。康平安静地平躺在床上,韦洁则站在床边给他按摩因打吊针而发麻的手背。他们已经这样低声交谈很久了,童年的往事,小学和中学的一些同学,以及这个城市的发展,无所不谈,而两人之间的感情问题——这根敏感的弦,他们却都极力回避着,谁也不去触及。
康平脸上始终带着薄薄的笑意,那模样,那神态,有说不出的倦怠,说不出温暖,说不出的清雅和说不出的令人爱怜。韦洁一边按摩,一边偷偷窥视他,那样痴迷,那样深情,那样不能抑制地看他。
“韦洁,林抗怎么还不来看我?”他也不知道今天这是第几次问这话了。
“不是跟你说了吗?过两天他能下床了就来看你!”韦洁终于将脸扭开了,轻轻放下康平的手,拿起一个苹果削了起来。
“你老说过两天,这都两天过了。”康平嚷了起来。
“你以为他不急呀?可身体上的事,说动不了就动不了,有什么办法。”韦洁将削好的苹果递到他手里,然后命令似的说,“吃了苹果就睡觉,不许再说话。”
康平不再坚持,接过苹果吃了起来,眼里的失望却越来越强烈。韦洁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慢慢走到窗前,默默地看着窗外,她能感觉出康平已经开始不信任她了,该不该告诉他林抗的事以及怎样对他说,这个问题越来越紧迫地困扰着她,就康平现在的身体状况,告诉他显然不合适,可不告诉他,要想再继续隐瞒却又不大可能。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疾步走到门边,拉开门一看,当即惊讶地叫道:“王秘书,怎么是你?”她依然用公司的称呼叫王小玉。
王小玉看了满面惊异之色的韦洁一眼,似乎明白了她跟康平之间的关系,现在她已不想去弄清这个问题了,只想见心爱的人一面。“我能见见康平吗?”她忧郁地问。
“当然,”韦洁说着,将王小玉让进了病房。
康平一见到王小玉的样子,心里一颤,吃惊地盯着她:“小玉,你怎么了?”
听到这充满人情味的关切之语,王小玉鼻子一酸,眼泪就哗哗流了下来。她只觉喉间哽咽,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一个劲儿流泪。
“你究竟怎么了?你快说呀。”康平更加急了,手肘支在床上,想要撑起身来。
站在一旁的韦洁见状,急忙走过去,将他按住了:“康平,你不能动。”一个新的问题却又窜上了心头,那就是,康平和王小玉究竟是什么关系?
王小玉却再也控制不住了,扑到床前,捧起康平露在被子外面的手,哀哀地哭诉到:“康平,我杀了康鸿,以后再不会有人害你了。”
她的话,犹如一个突然炸开的闷雷,震得康平和韦洁呆楞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康平颤抖着声音问道:“小玉,你在说什么呀?”
“我杀了康鸿,我杀了他,警方要找证据,我不要。”王小玉悲愤地哭道,“你知不知道,他霸占了我五年,不许我跟别的男人交往,不许我跟别的男人说话。我是人,我也需要感情,他却全然不顾我的感受。自从见到了你,我就爱上了你,可他却威胁我,只要我敢跟你来往,就杀了我。他不是人,他是魔鬼。我爱你,康平,你知不知道,我是真的爱你呀!我想方设法跟你见面,就像做贼,我为了什么?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呀?”
韦洁已然回过神来,幽幽地看着康平。而康平却是一脸惘然和悲戚,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王小玉眼里总有挥之不去的伤感了。他抬了抬另一只手,想要安抚王小玉,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目光与韦洁的眼神相撞的瞬间,又将抬至半途的手放下了。
王小玉却是越说越伤感,越哭越悲痛,整个身子都抽动起来:“你做了康氏集团总经理后,他就一直怀恨在心,为了将你赶出康氏集团,他私下成立了青田公司,设了圈套让你去钻,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制造了青田公司事件,杀了陈季。”她哽咽着,喘了口粗气,继续哭道,“他还贩毒,你们知不知道,他为此害了多少人,也为此杀了多少人?都怪我,不该写检举信揭发他,他就不会制造车祸害你父亲,林抗也不会死,也不会把你害成这样了!”
这又是一个威力更大的闷雷,几乎给了康平致命的一击。他瞪大了眼睛,身子猛地一颤。“林抗……死了?林抗……死了?”他喃喃地问,看了看痛苦流涕的王小玉,又看了看满脸惊异的韦洁。
“都怪我!都怪我……”王小玉还在一个劲儿地自责着,哭泣着,丝毫也没注意到康平的变化。
康平呆呆地看着天花板,那根紧绷的弦越拉越紧,终于断裂了。“林抗!”他凄惨地叫了一声,泪如雨下,头一偏,晕了过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把王小玉一下吓懵了,她不知道康平为什么这么在乎林抗。她立时止住了哭泣,呆看了一眼怔在那里的韦洁,伸手抱住康平的肩膀,焦灼地叫道:“康平!康平!你怎么了?你醒醒呀!”
王小玉的叫声使韦洁猛地醒悟过来,她一把拉开王小玉:“你不要这样摇他,他的伤还没好。”同时按响了床头的电铃。
值班医生很快赶来了,翻开康平的眼皮仔细观察了一阵,又检查了一遍他腹部和胸部的伤口。“医生,他现在怎样了?要不要紧?”韦洁焦急地看着医生,一叠连声地问。王小玉却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呆呆地望着这一切,就像做错了事的孩子那样无辜,那样茫然。
“病人受了惊吓,情绪波动很大,倒是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会儿就会醒来。”医生说,“不过,这会影响到病人身体的康复。”
“谢谢医生!”韦洁将医生送出病房后,转回来,给康平掖好被子,然后对还怔在那里的王小玉说,“王秘书,我们出去谈,好吗?”
王小玉这才从惊异中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深情地望了一眼昏厥的康平,随韦洁走出了病房。
来到走廊尽头的窗前,两人默默看着璀璨的城市夜景,都在等着对方开口。良久,王小玉终于打破的沉默。
“看得出,你很爱他,是吗?”她的声音很轻,却明显带着伤感。
“是的,”韦洁轻轻叹了口气,“十几年了,我们都相互爱着对方。”
“那你们为什么不结婚?”
“王秘书,许多事情并非想象的那么简单和容易。”韦洁看了一眼满脸不解的王小玉,又迅速将目光移开了,“你知道,他为什么听到林抗的死,就昏过去了吗?”
王小玉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他爱林抗,他对林抗的爱是那样的真,那样的诚,那样的不可转移,他为了林抗,拒绝了我,我为此伤心过,也绝望过,更多的是不可理解,可我从来没恨过他。我现在才发觉,他为什么要选择林抗了,林抗可以为他生,可以为他死,林抗是为他死的,林抗是代替他死的。这样的爱情,他有什么理由要放弃呢?”说着说着,韦洁已是涕泪涟涟,话语哽咽了。
王小玉静静地听着,沉默了好一会儿,喃喃说道:“我懂了。我曾不止一次对他说,我爱他,他一直都没拒绝我,原来他并不是爱我,而是同情我,怕我一直孤独和伤感下去。他太善良了。”说到这里,她又沉默了,许久,又接着说道,“不管怎么说,我都不会后悔我为他做的一切,是他给了我爱的希望,是他给了我追求真爱的勇气。好了,韦洁,以后你就善待康平吧,你们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的。我该走了!”
这个时候,韦洁不想谈她跟康平今后会有什么结果,只是焦虑地看着一脸悲壮的王小玉:“你打算怎么办?”
“我去自首。”说完,疾步向电梯走去。
韦洁望着王小玉的背影,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感动。“我会来看你的!”她大声叫道,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特别清晰。
回到病房没多久,康平就悠悠醒过来了。他呆呆地盯着天花板,嘴唇痛苦地翕动着,却没说出一个字。韦洁紧张地看着他,整个病房安静得就像一个将要爆裂的笼子,让人窒息和不安。康平的喉结开始耸动,越来越激烈,眼里的神情也越来越痛苦,整张脸几乎扭曲了。韦洁紧握着他的手,焦灼地叫道:
“康平!康平!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康平睁大眼睛,凝望着韦洁,许久,许久,大颗的泪滴开始从他眼角滑落,迅速奔流到耳边,接着,他抽噎着,喃喃说道:“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林抗他怎么会死呢?他不会舍得离开我的!不会的!不会的!”
然后,他侧转头,面对着窗外,不再说话,只是无声地流泪。韦洁转过去,掏出纸巾轻轻地为他擦泪。“康平,你不要这样子,你知道吗?林抗走的时候,他眼里全是担忧,他是在担心你呀,你现在这个样子,他在天之灵有知,也会难过的。”
康平仍旧不说话,只一个劲儿流泪,他的脑子里却不断回旋着林抗的影子,他的笑,他的泪,他的眼神,他的凝望,还有他那份热情奔放的爱。这一切,都在一夜之间消逝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上天为什么这么残忍?当他拒绝了一个女子的爱情,满心喜悦地要拥抱这份纯真的爱情时,却又将它无情地夺走了!他还记得,林抗最大的愿望就是抱养一个孩子,然后跟他一起抚养这个孩子,他们都不会在乎婚姻之实的。
“有了孩子,这才像一个家呢!”
林抗的话犹在耳旁,人却如鹤远去了。“林抗!林抗!你说过要永远跟我在一起的,你为什么说话不算话,抛下我一个人走了呢?”他的声音疲倦、绝望而又毫无生气,“你不该替我挡刀,那个人是来杀我的呀,你为什么这么傻?你为什么要替我去死?”
韦洁惊跳了一下,心中一阵痛楚的痉挛。“康平!”她看着伤心欲绝的康平,颤栗着声音说道,“他这是爱你呀,康平,他有这样的灾难,你一定也会替他挡住的,对不对?你们能有这样的爱情,还有什么可以悲哀的呢?”
病房里又陷入了一片死寂,仿佛可以听见流泪的声音。过了好久,康平的情绪似乎稳定下来,幽幽地说:“韦洁,你早点休息吧,我没事了。”他的声音平静得惊人,可韦洁知道,这平静比他放声大哭还要让人难过。
她重新为他掖好被子,转到椅子上坐下:“康平,睡吧,谁都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王小玉她自首去了,出院后,我们一起去看她,好吗?”
康平长久地看着韦洁,像是在回忆那些不堪回首而又必须回想的往事。
“小玉太惨了,二哥为什么要这样?”康平重重地叹了口气,“韦洁,我想请江英良做她的辩护律师,兴许能少判几年,我们也只能为她做这些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韦洁说,“睡吧。”
“你告诉我,林抗葬在哪里?”他静静地看着她。
“玉山公墓,”韦洁轻声说,“是飞扬一手操办的,你要是不满意,还可以另外选个地方。”
“落地为安,就在那里吧。过几天我去看他!”他的声音里除了凄惶和伤感,还有一种难言的苍凉、倦怠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