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管家退后几步,转过身来,对还在失神的胡昭客气道:“先生,此地现在甚至危险,家主命在下先送先生出去。”他还瞧了一眼桌子上那道两人都没动过的“鲜鱼白菜心”,招呼一旁的仆人,道:“帮先生打包。”
“什……什么?”胡昭回过神来,没听清刚才二管家说什么,所以反问了一句。
二管家微笑低身摆手:“胡先生,请。”
胡昭看清楚他的意思,皱眉道:“那志才兄?……”
二管家笑容依旧,“家主自有退敌之策,先生不必担心。请。”
胡昭无奈,深深看了一眼“宛如临渊观鱼”的戏志才,伸手作了一揖,心中默念两遍“安福”,又默念了一遍“走好”,跟在二管家身后离开。
因为他和戏志才都知道,这一别,应该就是参商永隔。
戏志才心中早已存了死志。
戏志才瞧着庭前游斗七人的江懒,背听着二管家把胡昭送走,深深叹了一口气,而后露出一个微笑,因为他明白,耿直固执的胡昭已经被他硬生生在心里撬开一条缝。不论之后胡孔明会不会如自己所愿加入曹军阵营,但此刻他已经尽力了。
在胡昭离开前厅之后,大管家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戏志才的身后,低声道:“家主,外面已经准备好了。”
戏志才脸色淡然:“北方那位查到了么?”
大管家面无表情道:“据‘绣衣’预估来看,可能是王越先生。”
“帝师?!”戏志才的脸色首次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变动,看来这个“王越”先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竟然动荡了这位曹军首席谋士的心神。他也察觉了自己的失态,收了收心神问道:“能查到‘他’现在在哪么?”
这个“他”,毫无疑问是指王越。
王越,辽东燕山人,当世知名的武术大家,尤其擅使剑术。汉桓帝、汉灵帝在位期间,虎贲将军王越因为擅长剑术,在京城内被称为帝师。而王越又是剑客史阿的师傅,在曹丕所著的《典论·自叙》中写道:“余又学击剑,阅师多矣,四方之法各异,唯京师为善。桓、灵之间,有虎贲王越善斯术,称於京师。河南史阿言昔与越游,具得其法,余从阿学精熟……”
传言王越的剑术举世无双,武力值甚至可以和吕奉先比肩,不是戏志才不相信江娘子,而是王越名头太甚。
想到这,戏志才缓缓开口:“命令‘绣衣’,开始吧。”
大管家默然,“那王越先生……”
“他若出手,必在今日。”戏志才扫了一眼大厅外的身影,淡淡道:“今日能出手的机会,现在应该算一个吧。”
“好算计。”戏志才和大管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喝赞,“还难为老夫多日乔装在贵府中打探。”
戏志才和大管家一回头,便瞧见一身菜农打扮的老翁信步游庭的坐在长桌之上。戏志才眼中含笑的问道:“帝师王安睿先生?”
那老翁也没诧异,瞧了一眼前庭打斗的八人,淡淡道:“那小家伙也在等我吧。”
戏志才笑容满面道:“何以见得?”
“游斗七人还袖衫不染尘土,眉宇不见焦灼,步伐不现慌乱,这都是自信心和实力的表现。”老翁顿了顿,“更何况,他的剑,根本没开锋,杀不死人。”
戏志才自顾自来到长桌边倒了一杯果浆,对着老翁道:“先生饮否?”
老翁认真瞧了戏志才一眼,开口道:“阁下不怕在下现在出手取你性命么?”
“我怕啊。”戏志才淡淡道:“可怕有用么。当年怕黄巾会反,黄巾还不是反了;怕董卓入都,董卓还不是入了。”说到这,戏志才嘴角带笑的自嘲道:“其实王先生这次,说不定是要白跑一趟了。”
老翁不解道:“此话怎讲?”
戏志才淡淡:“先生难道看不出来么,在下现在的身体已然是快油尽灯枯,指不准先生转身离开,还未走出这许都,便能听闻在下殒命的消息。”
老翁脸色露出诧异的神色,迈腿只一瞬便来到戏志才的身边,抬手握住了他的左手手腕。大管家惊骇之下欲阻拦,却被戏志才挥手劝下。老翁的手指搭在戏志才的手腕处,感受着他体内细如灯丝般的脉动,眉间越发紧皱。
戏志才微笑道:“王先生是不是也觉得很意外,或许我能成为第一个不用帝师拔剑就死去的目标。”
王越松开搭在戏志才手腕上的手指,自嘲一声:“不愧为曹军智囊,看来我们都入了戏先生的局了。”他扫了一眼庭外打斗的八人,淡淡道:“戏先生想来早就知道我们会来行刺,便设下此局,我们这些人动身之时,想必便是先生收尾之时吧。”
“咳咳……”戏志才咳嗽了两声,面露痛苦之色,大管家连忙递上手巾,戏志才皱眉接过手巾掩擦了一下嘴唇,随即又转为淡然:“刚刚失态了,望先生见谅。”他握上手中的手巾,想来是不想别人瞧见,但王越和大管家又岂是一般人物,只是轻轻一扫便瞧见戏志才那合上的手巾中满满是刚才吐出的鲜血!
大管家上前一步,担忧道:“先生,要不要请墨大父来。”
戏志才笑着摆摆手:“不用,这病我们心里都有数,人力已经无力回天,又何必劳烦墨大父来这一趟。现在西、南方已经动手,东方已经被我们控制,北方的王先生也出现了,也该让远道而来的王先生看看这场戏了。”
“什么戏?”王越很是配合的问道。
“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戏志才忽然拽起了文——这句来自《论语》里的《季氏》,意思是季氏要攻打颛臾,冉求和子路来参见孔子,孔子对冉求说道“我恐怕季氏的忧患,不在颛臾,在萧墙(内部)之内。而戏志才这句话的意思,便是他邀请王越看的戏,是来自许都内部的戏。
屋外,江懒瞧见戏志才微微抬手,娇媚的眸子瞧了王越一眼,忽而拔剑而起!
他,要开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