苡笙是父神的养女,这事儿当年天台上的弟子都是知道的。
  养女再受宠,身份上还是差一大截的。
  只是莲祗忘了,他从一开始,就没把苡笙当个养女看,他把苡笙当亲妹妹般对待。
  只是,有很多时候付出都不一定会有回报,莲祗对苡笙那么好,苡笙最喜欢的却不是他这个哥哥。
  苡笙很喜欢跟在郁彻后面,左一声哥哥右一声哥哥的,怎么也不嫌厌烦——她叫谁都是连着名字喊,唯独郁彻,她只叫哥哥。
  亲疏如何,一听便知。
  好在莲祗是不在意这些的,他年少时没心没肺,狂妄不羁,在意的东西实在不多。
  郁彻爱种竹子。
  大岐山上的竹林比哪儿都多,那里简直是竹子的天下,翠竹随地可见。也难怪,以前,郁彻还在时,他就是住在大岐山的。只是后来他失踪后,傅百里遵照父神的旨意重掌了大岐山,成为了新的主人。
  千万年来,傅百里每年都要砍掉不少竹子,可大岐山上的竹林还是多,他可苦恼了,他大岐山的一切用具都是用竹子做的,真正是为了不浪费才这样做的呀!可为什么,山上竹子还是这么多!整天对着这玩意儿多喜欢都要变成厌烦了。
  郁彻当年到底种了多少竹子,没完没了了简直。
  ——关于傅百里其实很讨厌竹子自己却住了个竹子山这件事,此处不缀述。只要知道,青画他们知道这件事,也是莲祗告诉他们的。
  莲祗不是个爱回忆过往的蠢鸟儿,但他极爱出言讽刺挖苦他人,更爱把别人的糗事说出来娱人娱己,很明显,傅百里这段过往是被自家大师兄当笑话讲给青画他们听的。
  也因此,繁儿一提起大岐山,青画他们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的画面是这的——他们高贵冷艳的小师叔一脸恼怒的挥舞着斧头砍竹子,竹子已经占领了他家……
  青画猛的摇头,把满脑子的翠竹和小师叔甩出脑海——那些都是什么鬼!
  “大岐山?”东留皱眉,有些不解,“为什么?”
  繁儿扭头,“不想告诉你。”
  东留:“……”
  东留虽然满心疑惑,但还是调转方向,往大岐山去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小姑娘这么说了,他就这么做了,即使有疑惑,还是把信任留给了繁儿。
  东留记得,白析曾说过这样的话,经年处世,信任永远比怀疑更为重要可贵。
  然而这并不是说就不用怀疑别人了,而是指要先信任,吃亏是福,谁也不能因为怕吃亏上当就不去信任。
  与其犹犹豫豫畏畏缩缩不知该如何是好,还不如从一开始就选择相信,也省得左盼右顾失去了真正重要的东西。
  这种选择,关键是无悔。
  他和青画待在青丘的日子不多,白析的每一句教导他们都记得,也贯彻的很彻底。
  “对了。”繁儿忽然道,“那只小凤凰呢?”
  “……”小凤凰?青画抽着嘴角忍不住就要笑出声,那小凤凰,说的是清黎?
  呵,呵呵,这真是个喜庆的形容。
  东留也扭头,“我也不想告诉你!”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繁儿:“……”
  虽然信任很重要,可是莲祗教导他们,有仇必报一样重要!
  繁儿苦笑一声,真是莲祗教出来的弟子呀。
  她冷眼看着身后团团雪花向他们袭来,显然,苡笙已经追上来了,东留要带着青画她们两个躲开显然是来不及的。
  然而,繁儿又想,莲祗教出来的弟子,在这生死关头又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是放弃她们独善其身,还是陪着她们有难同当?
  在那一瞬间,东留一个侧身把青画紧紧抱在怀里,以己身掩护住她,而青画则把繁儿牢牢护在怀里,生怕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繁儿眼眶湿润,微微的笑了。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也曾有那么一个人护着她,生怕她受一点伤。
  然而,那个人也要了她的命。
  夹杂着戾气的疾风暴雪就这么直直的打在东留背上,东留一口气没提上来,从云端掉了下去。
  青画翻身托住东留,她一手又要抱着繁儿,实在有些吃力,然而她心眼多也机灵,看下面是片树林就毫不犹豫的钻了进去,左绕右转的,利用树枝挡了不少风雪。
  “东留。”青画得空还询问东留,“怎么样,还好吗?”
  “死不了。”东留调整了内息,自怀里掏出两颗药丸吞了下去,“大岐山快到了。”
  “嗯。”青画道。
  话音刚落,身后浓密的树林被冻成一片,玉碎般的声音响彻整个空间,树林已不复存在。
  “……”青画此刻的心情是复杂的。
  他们的敌人,是挥挥手就毁了一片广袤的雪神,他们只是……怎么都打不死的狐狸……
  这两两相碰,完全没有可比性好不好!
  “东留我有点想哭。”
  “……”
  青画哭笑不得,“这都是什么事啊呦喂。”他们又不是真的打不死!
  东留皱眉,“你先走,我挡她一阵子。”
  “我呸!”青画瞪了他一眼,她可能把东留一个人留下吗?
  繁儿抬手,五指张口对着那漫天的风雪道:“凰羽扇呢,借我一点火。”
  青画看了她一眼,甩出凰羽扇随手一挥,熊熊火焰燃起,竟一下子将身后穷追不舍的风雪给吞噬了。
  “哈……”青画惊讶的张大嘴,凰羽扇什么时候能燃起这漫天大火了?
  繁儿收回手,挑了挑眉,故作谦逊道:“哦,这不算什么。”
  青画龇牙咧嘴,悻悻道:“那还要怎么算!”
  繁儿反唇相讥,“你自己不够强大,使不出凰羽扇三分本事,还要怪我?”
  “谁!跟!你!说!这!个!了!”青画一字一顿,拉扯着繁儿的脸皮咬牙道,“你既然有这么一招干嘛不早点拿出来用!害得东留白挨那一下子了呀!熊孩子!”
  “……”繁儿面无表情的想,为什么莲祗的弟子都这么奇葩,思考方式真的和她不一样啊!
  “青画。”东留忽然拉住青画,插诨打科的两人齐齐停下,看着眼前人。
  青画脑中只浮现两个字——惨了。
  此时,他们面前正站了一个人,红衣玉肌,喜悲不显,眉眼精致如同人偶,正是苡笙。
  不愧是雪神一脉,冰肌玉骨,着实好看,而且萦绕在她周身的黑雾也没有了,在飘飘零零的雪花之中,苡笙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站着,未语自带三分脱俗。
  “人间有个说辞叫六月飞雪,说的就是这样子吧。”青画笑着说,不着痕迹的把繁儿往身后一藏,“这可是炎夏,还真下起鹅毛大雪来了。”
  繁儿抬头看了她一眼,这白青画,虽然扯了她的脸皮,可危险时候却护着她,为人还是正经不错的。
  毕竟她们才认识几天,她却肯以身护己,能有这样的心思,着实不易。
  “你们要去哪儿”苡笙一歪头,面无表情,声音烂漫,“我不许你们再往前走一步了。”
  再往前,就是大岐山了。
  东留和青画对视一眼,各自握紧手中武器,实在没办法就拼吧,还带着繁儿呢,他们总不能让这么个小姑娘受伤。
  “小孩子就退到一边去好了。”繁儿忽然推了青画一把,青画的身体一下子僵硬住了,倒向东留,东留接住她忽然也不能动了,两人就这么直直的自云端掉了下去,摔进雪地里,砸出一个大坑。
  青画:“……”那个熊孩子!
  东留:“……”那个熊孩子!
  苡笙打量着繁儿半晌,还是没认出来她是谁,只是繁儿虽小,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却不容忽视。
  半晌,繁儿笑道:“哎呀苡笙,咱们好久没见了,下去坐坐?”
  苡笙微微皱眉。
  ……
  青画和东留此时的内心是濒临崩溃的,青画还好,她趴在东留身上面对雪地什么也看不见,可是东留仰面朝天,可是把那两人并肩离去的画面看得清清楚楚。
  “……”东留努力让自己表现的不那么悲愤,他是脑子被门缝夹了才多此一举把繁儿也带上。
  可转念一想,当时繁儿就站在庭院之中,脸上的焦急并不是假的,“喂,带上我,不然你们真的会死!”东留不会拿青画的安危去开玩笑,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都不允许青画出事,所以繁儿那样说了,东留没有犹豫就带上她的。
  而如今繁儿这么做,也一定有她的道理。
  这么想着,东留冷静了不少。
  “东留。”青画默了一默,扯着嘴角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东留的内心又开始咆哮了,他望了望天,欲哭无泪,是呀,他们现在……该怎么办?
  而此时,内心同样濒临崩溃的还有月神和计洛。
  计洛有种自作自受的感觉。
  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跟着人家姑娘跳下山洞最后掉进了这么个黑咕隆咚的地坑?
  “魔君可以放开我了。”月神咳了一声,示意计洛,手还放在她腰上呢。
  计洛笑了笑,松开手,然后牵住月神的手,“这儿漆黑一片,也不知道前面还会有什么危险,我还是拉着你的好,免得出什么嘶!”
  “怎么了?你怎么了?”月神听见他倒吸了口冷气,连声询问,奈何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她实在没办法不胡思乱想。
  “……被什么虫子……咬了一口。”计洛有些别扭的说出口,他堂堂魔君,居然被小虫子咬了!这样的话他能说出口吗?
  委实是丢人了些。
  可是……计洛眯眼,唇角微微上扬,那招牌的笑容又出现了,可是……他是神鬼见了都退避三舍的魔物,居然还有小虫子敢咬他。
  这真真是值得推敲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