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经常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
还在九曲玲珑湾的时候,她听梵素这么说过佛经,花与叶的世界,不是谁衬托谁,而是谁陪伴谁。
知离与九幽,便是那花与叶,第一次见到那小姑娘时,她趴在地上仰着脸,小脸瘦削颧骨凸起,着实算不得好看,但一双大眼紧盯着别人,那眼中的坚强与倔强,却无声无息的感染了他。
清黎救了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做。
情不知所起,却无疾而终。
第二天下了一场大雨,清黎站在檐廊下,看着雨水冲刷天地,打到瓦片上倾泻而下,一滴接着一滴,连成一线水流不尽般,泥土的清新,嫩芽的芬芳,各种气息,似乎在这一场大雨后都被展现在世人的面前,它们也曾隐藏的那么深。
清黎仰头望着阴霾密布的天空,还有朦朦胧胧中隐约可见的高处的树冠,在这样的情况下,竟让人觉得惊羡,天地那样大,他置身其间也只如雨滴般是小小一点……
然而这感慨他才冒出心头一瞬就消失了,天道不是那样好参迫的,另外……清黎囧囧的瞥了一眼身后,幽幽的、无奈的、心累的叹了口气——好吵。
不远处,郁尧和青画、小环、知离一人一个木桶,正在接雨水,那被树枝捅破的房屋,外面下雨里面也在下雨。
郁尧来了兴致,干脆的抱起一个木桶,手一举,振臂高呼道:“孩儿们,陪师兄我去接水,拯救我们的房子!”
只有小环跟着举臂:“吼!”
青画:“……”
知离:“……你不是说,你的师兄们只有清黎比较二吗?”
青画一脸为难,“嘛,我大师兄平时只打呼噜……”
郁尧一回头,“都说师兄我不打呼噜了!”
青画抽了抽嘴角,长叹一声,知离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于是,欢乐的接水大队就成立了,拿木桶的拿木桶,抱铜盆的抱铜盆,郁尧还特别不嫌闹腾的倒扣了铜盆使劲的敲,一时间“哐哐哐”声传彻整个院子。
这些人助纣为虐,明明玩的那么开心,还非要口径统一的说是屈服于大师兄的“淫~威”之下,胡扯淡!
“……”清黎又默默收回视线,默默拿手指堵耳朵——真的吵死了好不好。
没半晌,东留也走过来了,两人并排站着,望着雨水顺着瓦片而下谁也没开口说话。
接着,东留也伸手堵住了耳朵,两人此刻的神情出奇的一致,都是一脸的无奈中带着点笑,似乎并不是多厌烦,反而更多的是舒心。
最后还是清黎没忍住,从一初识到如今,不管是吵架赌气还是嬉戏打闹,每一次打破沉默的都是清黎,和东留比沉默,还真没人比得上。
“好吵。”清黎道。
他说的声音小,东留还捂着耳朵,可他偏偏就是听到了,清黎也相信,他肯定是听得见的。
这捂着耳朵装模作样谁不会,他也是假装捂着,其实一直竖起耳朵在听东留要说什么呢。
“嗯。”东留道。
这就完了?清黎眨巴眨巴眼,撇嘴,小师弟,你惜字如金都快把你师兄我给吓到了!多说两个字会怎样!
“五师兄。”东留忽然又喊了他一声。
清黎还沉浸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没回过神来,听见东留喊他,第一反应是——还真多说了两个字!不、不对,不是要说这个!
“干嘛?”
“没事,就是忽然想叫叫你。”东留微微一笑,再没有多说一句话。
清黎却忽然明白了,这恐怕是东留最后一次喊他师兄了,东留着实懒,每次喊只喊师兄两个字,有时候几个师兄弟凑一块儿时都不知道他在喊谁,偏清黎知道,东留每次喊人时尾音都不一样,辟如喊他时,尾音总是轻挑向上的,一如他这个人,冲满活力般,然而,声音中没有多少感情。
只有对着青画,他的声音才饱含柔情,满的像是能掐出水来。
对于这一点,清黎自愧弗如。
他处处留情,却做不到情深一处,清黎自以为,这是他输给东留的唯一原因。
终究还是回不去的,从年少时就玩在一处、闹在一起的他们,终究还是要散开了。
“小六。”清黎也道。
“嗯。”东留仍是回了这么一个字,两人就这么傻站着,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清黎骄傲,东留固执,他们俩想做的事一旦决定了,就真的不会再改变了。各怀各的心思,各有各的打算。
这就是长大。
清黎忽然一回头,知离满脸的雨水,衣衫半湿着,捧着铜盆接雨水,虽然狼狈,却乐此不疲,咧着嘴角大笑着,一双大眼微眯,连眼角都是欢乐。
他忍不住也弯了嘴角,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回头先看到的不是青画而是知离,他只是觉得心酸,他问自己,知离笑得这样欢,是真心的吗?真心又是什么呢?
像青画吗?他的小师妹,出了名的惹祸精,到哪儿都能闹的人仰马翻,却是过的最真最随性的人,她喜欢东留就一心一意的喜欢,要守护身边人的心比什么都强大。
这才是最吸引他的地方,他得不到自由,只好喜欢着能够自由的人。
知离转过脸来,一双大眼恰好对上清黎沉思的眼,两人都微微一怔,尔后知离淡淡一笑,移开了视线。
清黎觉得心痒,抓不到又挠不着,痒得发疼。
“幼稚。”三生抱着胳膊在一旁看到现在,忽然哼了声,扭过脸去。
郁尧摇头晃脑的笑,“三生,你这么老了,肯定是不喜欢玩的,嫌幼稚啊——我还不带你玩呢!”
“你!”三生气得直岔气,干脆的甩袖跑了。
郁尧直乐,对着三生的背影大喊:“我就不带你,你求我也不!”也不管一旁人看他那眼神是何等的可怜。
——又自言自语了,不会是脑袋出毛病了吧?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啊……
郁尧玩也玩的差不多了,又见东留和清黎脸色郁郁的杵在那儿,气又不打一处来了,这俩个小的,真是还不懂事!
“好了!”山大王郁尧一挥手,底下小的们都转头看着他——大王,作甚?
“咳,今天就到此结束。”郁尧一挥手,本来还漏雨的房间一下子就变了,屋顶破了个大洞,可雨水再也吹打不进来,本来被树枝戳破的砖墙此刻却一砖一瓦的开始往上砌,自己补好了个个破洞,看得小环惊讶的张大了嘴。
半晌,小环大叫一声落荒而逃,“啊,妖、妖怪啊——”
郁尧不解的摇摇头,看一旁青画,“小七啊,他不是应该这样喊‘啊,有神仙啊——’才对么?”
青画一点也不想提醒自家大师兄,你把人家吓到了还偏要管人家嘴里喊的什么内容不成?大师兄,你到底是有多闲才会自娱自乐到这种地步?
这直接导致,下午他们聚到月神房间里讨论有关黄泉妖花的情况时,小环站在一旁连头也不敢抬。
月神伤还没好,只能卧床休息,她见小环这样就好笑,“你怎么一幅见了鬼的样子?”
小环吞了吞口水,“鬼”就坐在她旁边呢!他哭丧着脸道:“郡主,咱们回京都吧!”
“是要回去。”至少,要问一问国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画这时有点后悔了,贺知府是该死,但实在不应该由她来动手,有一个词叫做死无对证啊,万一那个国师他耍赖怎么办?还能一刀劈了他不成?
等等!一刀劈了也成,是不是!
青画点点头——她真是太机智了!
郁尧一直注意着青画的面部表情,真是丰富的他都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了,可他又看不懂青画在想些什么,于是一转头看着东留,挑眉示意——青画想什么呢?
东留别过头默默扶额——他才不懂,一点都不想说出来呀!
“其实,黄泉妖花也不是无迹可寻。”知离忽然道,“长在冥府的妖花,就该到冥府去找线索。”
众人一愣,倒是没想到这一点。
“不管是彼岸花还是妖花都是长在忘川河畔的,而冥府有一株特殊的彼岸花,三千年一花开,三千年一叶落,供在冥王府之中,可以找他问问。”知离继续道。
三千年一轮回的彼岸花,冥府最珍贵的一株花,早就成精了,对这样的事肯定也是知道点什么的。
郁尧饶有兴致的看着知离,他有点意外,这小姑娘知道的还真不少,“朝暮彼岸呀,是该去趟冥府了。”
“朝暮……彼岸?东留那是什么?”青画歪头看着东留,希望他能解释一下。
东留一脸茫然,耸肩——你看我像是知道的人么?
青画无语,郁尧直接卷起书抽了过去,“让你们平时上课尽胡闹!不学无术!一问三不知丢不丢脸,师兄我都替你害臊!”
东留捂着后颈,卒……啊不是,默。
青画和清黎只觉得头皮一紧,立刻正襟危坐,郁尧火气很大,再不乖点一会儿该抽他们了。
三生摸了摸下巴,“恩……朝暮啊,这么隐秘的东西一般不知道才正常吧,郁尧,莲祗给你们上课还将这些诸家秘辛啊?”
大概……是不讲的。
“所以,为了节省时间,我们兵分两路,你们去京都,师兄我去冥府找那株朝暮彼岸,反正你们也不认识。”
青画问:“大师兄,你一个人?”
郁尧撇嘴,“你觉得你们这么多人加起来比得上师兄我一个吗?”
还真……比不上。
既然郁尧这么决定了,也就无人敢反抗了,突入、查清这两方的任务也就分清了,稍作调整,次日,郁尧和他们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