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间的婚礼不同,青画和东留并没有一叩三拜许愿天地,他们只是跪到莲祇面前,清酒举过头顶。
“天地佛神未曾保佑过我。”青画竖着高高的发髻,胭脂丹蔻,纹金霞披,是从未有过的盛装。
她微微笑着,红唇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于我大恩,除父母者,唯师父。今日徒儿出嫁,父母俱不在,肯请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杯清酒。”
莲祇接了过来,一饮而尽,又看着东留,勾着唇角问他,“小七如今是巧舌如簧,你呢,又准备说些什么好听的给为师听听?”
东留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莲祗的时候了,那时他们还是孩童,牵着白析的手离开青丘,走进了凤凰竹林,来到了莲祗面前。
那时候,莲祗坐在贵妃榻上没个正形,衣服大敞着露出花白的胸,嘴角上扬的弧度却比现在要大。
那时候,青画还骂他老不死……,
东留忍不住笑了。
莲祗也笑,撑着下巴问他,“笑什么?”
“师父……老不死。”
莲祗一愣,半晌他仰头大笑起来。
在莲祗的大笑声中,青画一下子红了脸,这些只有他们知道的过往,现在想想莫名有种想哭的感觉。
大抵这就是所谓的物是人非吧!
没有锣鼓喧天,没有宾客如云,两个人两杯酒,一声师父老不死,他们……这就算成了亲了。
青画却不觉得委屈,她抱着月神絮絮叨叨个不停,月神还以为她醉了,青画却是哭了。
“热不热闹真的不重要,我白青画不稀罕!”青画说着,又是想哭又是想笑,“我就是觉得,我当真是个不孝的,到最后还是没有听娘亲的话。”
月神不知该如何应答,无措的看向东留又默了默。
东留……正被他大师兄拉着喝酒呢。一坛又一坛,师兄弟俩不知道再拼个什么劲儿。
“大师兄,你得让着点小六。”烨翀干脆拽着郁尧的胳膊了。
郁尧不满,“师兄我高兴!”
“别管他们了,来小四咱们喝酒。”莲祗端着酒杯往沛渲面前一送,沛渲眨巴眨巴眼喝下一口,辣得直吐舌头,莲祗笑道,“下回师公给你弄点甜果子酒,可别让你爹爹知道。”
烨翀捂脸:“师父!”
小团子只知道点头了,他晕乎乎的,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只想咧嘴笑。
篱笆墙内,哭着的有,笑着的也有,还有哭笑不得的,一重光景一重天。
篱笆墙外,披着白色披风的女人一直在探头往里望,听着里面的动静也不知心里怎么想。
那日遇到的人终于找到了,听说就住在这一处的小宅子里。
这么想着,长孙婳的手就不住的哆嗦。
果然,那时候瑾言哥哥并没有去世,外面传的都是假的……毕竟,她并没有亲眼看见他的尸骨。
要不要进去呢?
手搭在门环上,又怯怯的缩了回来,她真怕那是一场梦,到头来,活在过去的还是只有她这一个。
“怎么不进去?”
略显清冷的声音传到耳中,长孙婳一愣,微微抬头,就见白皙修长的手搭在门环上,洁白的袖子上却滚着红边,金丝绣着凤凰于飞,高贵典雅,煞是好看。
像个大家闺秀的手,又觉得这么形容不对。
长孙婳仰起脸,月色披洒,为那人镀了一层银辉般,温柔潇洒,说不出的好看。
她渐渐红了眼眶,“我这是做梦不成,总是看到已经死掉的人。”
清黎没有说话,手握着门环却没有推开柴门。
“我总感觉……像是小时候在一起捉迷藏,玩乐结束了,程王哥哥、瑾言哥哥……就出现了……”长孙婳捂着脸,哽咽着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了。
清黎微微皱眉,从怀中掏出一方绣帕递给她,声音清冷,“今日是她大婚,我不喜有人落泪。”
长孙婳一怔,还没反应过来绣帕却被另一只手给夺走了,是个小姑娘的手,略肥。
“这是我送给你的,你怎么随随便便就给别人!”
清黎拍拍那小姑娘的头,面无微澜道:“离离,你再胡闹我就丢下你了。”
离离鼓着嘴不说话,背着手怎么也不肯交出手帕。清黎也不强求,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柴门。
便如同从一个天地踏入另一个天地一般。
离离跟着进去,又突然回头,对着发呆的长孙婳道:“与其在这儿不知所措,不如回去看着你家的小孩儿。缘下相见,生死长别。”
长孙婳一阵恍惚,等回过神来,自己已在离去的路口。一阵冷风吹来,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再回首,那一处仍是灯火阑珊。
青画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听见门被推开的动静又猛得惊醒,甫睁眼,就觉得身旁一阵风刮过,她下意识的想抓住谁,可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月神!”朦胧中,月神惊愕的神情在眼前放大,她想上前,却又被人拽住了。
“放开!”
“已经走远了,追不到了。”清黎头疼的解释,他似乎被人给利用了,推开这柴门,也就是这结界上打开一个缺口,那人却利用这一瞬将院子里的江月神给劫走了。
这人是谁也不难猜想,能在莲祗眼皮子底下做到这种事,并且有动机去做这种事的,也就只有那阴晴不定的魔君计洛罢了。
东留也头疼,不过是真的头疼,酒实在是喝得多了点,他踉跄着起身,感觉天地都在转动,然而他现在只能安慰,“青画,不要着急。”
郁尧晃着手中的酒杯,嘴角扬起一个弧度。
“真是坏呀。”三生撑着下巴笑道,“有你这样的大师兄,底下的弟弟妹妹一定过的很凄惨。”
郁尧瞥了他一眼,“怎么说?”
“你明明知道计洛会来——又或者他就是你带来的,还把白东留给灌醉了。”三生笑,“郁尧,你说你安的什么心?”
“你不是通晓未来的三生吗?那刚刚为什么没有告诉小六。”郁尧看了一眼莲祗,他抱着熟睡的沛渲,分明看见了这一幕却什么也没有做,郁尧抿唇,“我做师兄的厚道,只是换种方式提点小六一下,若是没有能力,只能看着自己的心爱被慢慢夺走,这一点,师父比我更懂。”
所以才不会阻止。
话音刚落,东留已经晕倒在地,昏昏睡去,只是眉头仍然紧皱着。
“东留?”青画甩开袖子跑过去,扶着他发现他只是睡着了才松了一口气,可是忽然,她心中涌出一个想法。
如果说……
清黎刚想走过去,青画却忽然瞪着他,“你别过来!”
清黎不动,他只是专注的看着青画,看着眼前的女子红妆娇嗔,却都是为了别人,他甚至没有看一眼他的师父师兄们。
“月神是你害的,你要把她带回来!”青画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她不想东留去冒险,但她也不能不管月神,所以她只能逼着清黎,她在利用清黎对她的感情对她的愧疚。
“这个世上唯一知道佛若珠何在的,也就只有那个被困在魔都的苍生了。”三生淡笑,“本有了去魔都的借口,却让她瞬间给推开了——为了白东留,她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郁尧没有否认他的话,紧抿着唇看着青画神色十分不豫。
三生挑眉:“怎么,不高兴了,她这么心狠。”
郁尧冷哼了一声,“我只是对她做这个决定只用了一瞬,感动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