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某府上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花园一角,两个人头若隐若现。
  “人都走了?”
  “走了!”
  “行,出发!”
  芬芳三月天,花园里开满了鲜花,各种各样煞是好看。这处园子定是被主人好生打理过的,矮灌木环着鲜花,红绿相衬,艳而不俗,雅而不淡,很是有味道。
  此刻,青画和桓赋就蹲在小矮木后面,随时准备冲上去,好生干一番大事!
  然后,东留伸手,一手拎一个,提着他们的衣领。
  青画回头,挑眉,“干嘛!”
  桓赋回头,也学着青画一挑眉,“干嘛!”
  然后,桓赋捂着头泪眼汪汪——凭什么又揍他!还只揍他一个!
  “要喂小孩,你们带着来百花仙子府上干什么?”东留莫名头痛,真是太能惹事了,“还有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前魔尊的嫡子,这是何等身份!是来了九重天打不死也要被打死的身份呀!
  而现在,他们居然带着前魔尊的一双儿女来百花仙子府上偷仙露来喂孩子?
  东留想想,都想扶额——哭笑不得。
  桓赋于是很“震惊”的问道:“你堂堂狐君,还会怕天帝不成?”
  他这话是对东留说的,却是看着青画。
  青画自是反驳的话脱口而出,“我怕他大爷!”
  东留接着扶额,媳妇儿满口粗话怎么办?
  不过桓赋这小子……的确是不容小觑,很多事对他说的确没有用,但青画更意气用事,心肠也更软。
  的确聪明。
  东留淡笑,拍了拍桓赋的头道:“青丘与九重天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水火不容。”
  桓赋没有再问。
  他又不笨,东留说了这样的话,他还能挑拨离间什么?惹恼了东留什么都做不了,包括他的计划……
  在成为魔都继承人的前一刻,他桓赋更应该是一个儿子,是一个哥哥。
  他的父母生死未卜,他的妹妹嗷嗷待哺,如今唯一能依靠的只有眼前这两个看似不靠谱的夫妻,他不能任性妄为破坏一切的可能。
  青丘和九重天原来没有决裂吗?
  桓赋抿了抿唇,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在这一点上,他的心思善变如他那两面的父亲,大抵这就是所谓的血缘。
  “不过是讨杯百花露喂孩子,仙子慈善,怎会吝啬?”东留接过桓凌,怀中小娃娃正瞪着大眼看他,嘴角不时溢出口水来,有些傻乎乎的,但那双漆黑的双眼,眸中一点火红,真是像极了桓夷——那个一颦一笑间不动声色就张扬无比的魔尊桓夷,那个不知因何而被封印在九曲玲珑湾的桓夷。
  九曲玲珑湾……吗?
  东留心中一顿,忽然有些明了了,原以为死去的桓夷这些年是带着妻儿藏在了哪儿。
  藏在了一个谁也找不到的秘境之中。
  所以其实桓赋的身世和他自己很像,都是自婴孩时期就在那种说危险又安全的地方一点一点长大的。
  东留心中,对桓赋多了点怜惜,不再把照顾他当成是和桓夷的交换条件。
  “在这儿等我。”东留对桓赋道,“我既然答应了要照顾你们,就不会食言。”
  所以不要患得患失,不要觉得自己随时会被抛弃,不要让算计失了本心,更不要……去伤害身边的人,无论是谁,只要踏出那一步,就是背上一辈子的罪业了。
  桓赋仰头,和煦的春光倾洒在他身上,说不出的柔和与温暖,而东留的脸就在这阳光之下,在这阴影之中,分明没什么表情,桓赋却看到了真切的关怀。
  他有点想哭。
  东留抱着桓凌稳步走进芳华宫。
  桓赋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他一直都这实在?”桓赋问,“简直像是愚蠢。”
  “所以你不必在我们面前装出一副多天真的样子。”青画笑,“东留从九曲玲珑湾出来时,连说话都不愿说,你却在笑。”
  桓赋一愣。
  “桓赋,你当谁都是傻子不成?”青画微一挑眉,扬起的嘴角自带一股嘲讽,“不把你送给计洛管教就是我们的仁慈,但我们也不想看见一个小毛孩子把我们当猴儿甩,至少我很不喜欢。”
  桓赋低头不说话。
  他什么都不用说,这两个人就已经猜到了个大概。
  没错,这些年母亲是带着他躲进了九曲玲珑湾,当年计洛继位时他还太小什么也不记得,在境中的岁月虽然安逸,但真的很寂寞。
  他以为他会一辈子待在那个鬼地方的时候,桓凌出生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居然因此出来了——却只有他们兄妹。
  “这本是生而破境,去找姓白的那两个小崽子,好好照顾你妹妹。”离开那天,桓夷宽大的手掌一直停留在他的头上,动作一如既往的轻柔,掌心也依旧没有任何温度,父亲扬着嘴角,那笑容,和此刻眼前的青画有点像,“还有,把这颗佛若珠还给白东东,这本是白榕送给他的。”
  桓赋抬头,画面似乎和那天重叠了。
  只是当时是在满天星光下,面前的人是他的父亲。
  此刻却是迎着温暖的春光,仰头所见的是父亲口中的小崽子之一。
  桓赋听见自己清冷的声音,青画也听见了,那个心智和外表看起来有诸多不符的小小少年用自己特别的嗓音问出了这样的话。
  “我有些好奇。”他道,“东东是谁?青青又是谁?”
  ……爆!
  青画差点没跳起来,气氛一下子被破坏了好吗?刚刚那么严肃的表情,结果想问的就只有这个吗?
  她撸袖子,决定一定要去找桓夷干一架,好好的,他教小孩子没大没小的事干嘛!简直误人子弟误他亲儿子!
  “我警告你,再敢提这两个字,姑奶奶我恁死你!”青画握拳,“学什么不好,学你爹作死……死我手上也是死!”
  桓赋抽了抽嘴角,所以那两个人倒底谁?为什么青画听了反应跟吃了火药一样?
  东东……青青……
  青画一下子想到了不好的回忆了,小的时候不懂事,被桓夷调戏着喊青青也不曾痛快的给他一拳头,这会儿想想真他母后的亏呀!
  唉!
  于是青画一拳头砸桓赋头上。
  桓赋继续捂脑袋,他头上有两个包了!两个!都是这一对夫妻砸出来的!
  对着桓赋幽怨的眼神,青画很是坦然道:“父债子还。”
  桓赋:“……”
  什!么!鬼!
  一言不合,眼看着这一大一小又要对上吵上一回了,芳华宫的大门缓缓打开了。
  青画眉头微皱,下一刻把桓赋往身后一护,看着里面走出的两排仙婢,右眼微眯。
  呵,这排场,可不像是百花仙子的意思,仙婢环佩叮咛,举止端庄,不似婢子,宛如哪家闺秀,可这闺秀们却像是一个模子里给印出来这两排模子人。
  这样的训练有素,也只有天后的婢女们才会有的模样。
  原来天后娘娘也在这儿,真正是好巧。
  为首的婢女朝青画一福身,无论是神情还是言行,都没有一丝瑕疵,“帝姬,天后娘娘有请帝姬入幕一叙。”
  桓赋下意识的抓紧了青画的后摆,他还真没大胆到这地步,敢去见九重天的真火天后。
  “呵。”青画拍拍他的背以视安慰,“明不正言不顺的,这里是芳华宫,你们家天后娘娘以什么样的身份请我进去?”
  “自然是……这天地之后的身份。”婢女顿了顿,微微扬起了嘴角,“娘娘见帝姬在外徘徊许久,甚是心疼,请帝姬小饮一杯,也好尽个姑母的情分。”
  “姑母?”
  “凭着帝姬与清黎殿下的关系,娘娘自嘲为姑母也是应当的。”
  青画伸手掐住眼前花茎,轻轻一折,花茎被掐断,刚刚还倾情绽放的鲜花现在却在她手中被捻得汁水淋漓。
  “那还真是要感谢这位姑母了。”说话的不是青画,从花园的一角小径上正走来的男人怀里抱着孩子,手上拎了个小壶,斜长的眼微眯着,让人觉得三分慵懒,七分凌厉。
  也只有对着青画的事,东留才会这幅“认真”的样子。
  婢女一愣,青画倒是笑了。
  “只是我们攀不上这样身份高贵的姑母。”东留把正酣睡的小桓凌递给青画,又淡淡的来了句,“哦,我们如今是夫妻,不要再帝姬帝姬的叫了,我——本狐君可不喜欢被叫成驸马。”
  青画笑,这狐,太傲娇了。
  “好了,话不多说,我们走。”东留很是不给面子,在他看来,花露到手,小子酣睡,还要在这儿跟一群打杂的废什么话。
  婢女还想说什么,青画手一翻转,一道火焰似是游龙随着青画的动作在她手中划了一个圈,火焰散去,羽扇潋滟,惊扰天人。
  羽凰无双,谁敢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