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留虚扶着桓赋,青画怀抱着桓凌,就这么潇潇洒洒的从芳华宫走了。
  但从背影看来,更像是一家人……
  婢女揉了揉眼睛,实在想不通,所以他们来不是闯九重天的,而是来游玩的?
  还是真如他们所说,成了亲……这都生了娃了!
  婢女抽了抽嘴角,有些佩服道:“他们青丘办事果然够快,如今连继承人都生出来了吗?不过也难怪这么着急,素来听闻狐君一脉向来短命。”
  “那位狐君,怕是命不长了。”
  与九重天为敌,与天帝为敌了,还能安稳长命?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青画问。
  东留凝视着远方,桓赋也看向远方,青画不懂他们在看什么,但她知道,这个时候要说去魔都的话,桓赋应该会闹脾气的吧。
  但她本来就是要去魔都的,总不能一辈子带着这两个拖油瓶,赴死什么的,还是人少点来得悲壮。
  虽然青画不准备去死。
  “我们去歧山。”
  东留说这话的时候,看着的方向就是大歧山,目光中有着点点迷茫。
  青画不知道东留想做什么,计洛抓走了月神,清黎又被自己骗去找计洛了,这个时候分明最重要的是去魔都,就算是因为这两个小的也该去,可是偏生东留这样说了,青画就愿意这样做了。
  “那就去吧。”
  去大岐山,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哪儿我都陪着你。
  大岐山是竹之乡,这里有千顷翠竹,茂茂间故事繁多。大岐山是父神赐给他的儿子郁彻的,最初的时候是个一毛不拔的穷山僻壤,父神问郁彻,要如何耕种,郁彻想也没想,回答:“不如种上千顷翠竹。”
  父神问:“何故?”
  “何故?”郁彻笑,“自是因为竹笋土鸡汤味道香,吾妹爱喝!”
  父神笑。
  于是有了如今的大岐山。
  这是刻在大岐山石碑上的一段逸闻,然而人人都知道大岐山有翠竹,却不知最初的大岐山还有个小院儿,圈着篱笆养了鸡鸭,还有一头黄牛。鸡鸭群生,吃一只少一只,但是那只黄牛从小黄牛变成了老黄牛,一直守在后院,从未离开。
  “知道大师兄为什么被称为大荒之子吗?”东留忽然问。
  他们去大岐山,依旧没有走正门,然而这次大岐山却没有拒绝他们,只是目视前方,仿佛路就自己生出来了一般。
  大岐山在邀请他们,或者说,在邀请东留。
  “为什么?”青画淡淡笑着,伸手上前,牵住了东留微凉的手。
  她在用行动告诉东留,我在这儿,你也在这儿,所有的一切都不用担心。
  “因为他出生在大岐山,而岐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最初的大荒。”东留低着头,这一刻他在叙述着他从前不知道的事,心情说不出的复杂,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般复杂,“我才知道,原来大师兄的父亲就是那位四海八荒的太子郁彻。”
  “是二师叔。”青画也道,“我们现在,要去见二师叔了吗?”
  “不。”
  青画侧头,郁彻的事迹并没有流传千古,甚至没有严谨慎语的傅百里多,她只听说那位太子很多年就失踪了,大概早就羽化了……
  怪不得大师兄要跟着师父过日子,可是……青画默默的想……郁尧没娘么?
  或者大师兄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青画小小的佩服了一下自己的脑洞,照大师兄那种劣根性,说不定,哦不,肯定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可是,既然不是去见郁彻,他们还去大岐山干嘛?
  “要去见老黄牛。”
  老黄……青画抽了抽嘴角,桓赋一脸雀跃,“去弄牛奶?”
  下一刻他又泪眼汪汪的捂着脸袋了——坏人,他头上三个包了!
  路有尽头。
  东留牵着青画的手一脚踩上青石板的小路时,眼前的路忽然不见了,拨云见日般,片片竹林出现在他们面前,微风拨撩,竹叶沙沙声漫天。
  桓赋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场景,半晌才喃喃出声,“总听人说大岐山的竹林是多么多么茂盛,亲眼看了才知道哪里是茂盛……这是壮阔!”
  东留不语,他看向竹林之中。
  “小子蛮有眼光,别说是在这东东,就是整个四海八荒就要找出比大岐山还要大的竹林那都是不可能的事儿。”
  忽然有一道略显沧桑的声音传来,几人寻声望去,果然见不远处有一处空旷,有一头老黄牛姿态悠闲地在那趴着,嘴里咀嚼着鲜草,偶尔晃一晃尾巴,好不潇洒。
  桓赋一歪头,“啊,是老黄牛!”
  青画也歪头,“嗯,是老黄牛。”
  东留轻笑,这两人明显是存了心思逗他笑的,他不笑岂不是不给面子了?
  青画默默松了口气,从刚刚开始,她就觉得东留点压抑,这会儿终于肯笑了,她也好放心了。
  “是那头老黄牛在说话吗?”
  没有人回答他,倒是那道苍老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老黄可不会说话,说话的是老朽。”
  话音刚落一个扛着锄头的老汉从竹林里出来了,穿着短衫草鞋,背上还系着个斗笠,这一身的装束和农间的庄稼汉没什么区别,可谁都清楚,他不可能是普普通通就是个种地的。
  老汉看了看东留,又看了看青画,最后对着怀里的小桓凌点头笑了笑,“你们跟老头进来吧。”
  跟着走了一段路,很快就走到小竹楼下了,桓赋蹲在老黄牛面前左摸摸右摸摸一脸的好奇,甚至还问他,“你能不能挤点牛奶出来呀?”
  青画捂脸,好丢脸,这是谁家的孩子?她不认识。
  老汉坐在阶梯上抽着旱烟,然后示意正犯傻的桓赋道:“那个是你的儿子?”
  “如果有可能,应该是弟子。”东留淡淡道。
  老汉吧唧吧唧抽着烟,然后盯着青画好一会儿,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原来是个女娃娃。”
  青画挑眉,她不太懂他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她只是听到东留是想收桓赋为徒了。
  “特意把我引来找你,到底有什么事?”东留举起手中小壶,那本是他为桓凌讨来的百花露,只是在触碰到瓶身的那一刹那,看到了许许多多他不曾经历过的画面。
  有一个穿着一袭白衣的男人临风而立,一片模糊中根本就看不清他的脸,只有微风吹来时扬起袍脚扰乱了谁的心思,在画面里男人脚下躺着一头老黄牛。
  那些画面从他眼前闪过,有谁说过什么样的话根本听不清楚,东留只知道最后那个男人抚着黄牛角微笑,看那口型像是在说——等那孩子成家立业了,就把一切告诉他吧。
  “想要告诉我……什么呢?”东留其实只想知道,画面中那个穿着白衣的男人到底是谁?
  老汉抬头,眼角皱纹纵横,眼神却明亮有神,“你又怎么知道,该知道一切的那个人就是你呢?”
  东留的神情没有变,他甚至还往前走了一步,“除了我,还有谁是个没爹的不成?”
  有一瞬沉默。
  东留并不是个傻瓜,这么多年来所有人都绝口不提的那个人,他隐隐约约是感受到了他的存在。能让白桐心甘情愿嫁了的男人,到底该是怎么的一个存在?
  老汉抽了一口旱烟,长长的吐出,烟雾朦胧了他的面孔,在这一片朦胧中,他缓缓开口。
  “其实这事儿不该由老头子我来说。”他道,“大概该从你的母亲说起,白桐姬,和世间一个女人长得很像——只是容貌上。”
  青画正思衬着,那个人莫不是她娘不成?
  老汉又开口了,“父神的女儿,天地的神姬,瑜蘅姬。”
  这名字,青画和东留都是头回听到。
  “瑜蘅出嫁,数年得子取名郁尧,就是你们的大师兄,然而她生了那孩子之后身体虚弱,不久就仙逝了。”老汉苦笑,“也或许是天遣,从古至今兄妹相结合,又有哪个得过善果?”
  等、等等!
  青画一瞬间觉得反应不过来,她书读得少,可别骗她!什么叫兄妹结合?
  “你是说大师兄的父母……是兄妹结合?”青画的表情简直太精彩了,但她又觉得这其实没什么,在青丘表兄妹之间又或者叔侄姑侄,结为夫妻都是很平常的事。
  可毕竟她是在凤凰竹林长大的,在那儿真的很少接触到青丘的任何传统文化,一时还有些接受不了。
  老汉摇摇头,“瑜蘅姬天下无双,乃是世间第一的绝女子,除了太子殿下,又有谁能配得上她?”
  青画追问:“师父也配不上吗?”
  “大公子纵有惊才绝艳之天赋,比起太子殿下,比起继承父神血脉的郁彻太子,要比个高低又岂是那般容易的?更何况瑜蘅姬只肯依靠兄长,要分开他们绝无可能。”
  一直没说话的东留这时却是讥笑了一声,“说到底那位帝姬如何,那位殿下又如何,与我母亲有什么干系?”
  老汉叹息了一声,神情颇为无奈,“因为你母亲,和瑜蘅姬有七分相像,更因为离开了青丘她遇到了孤身一人郁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