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做这些蘑菇不是被烧焦了,就是糊了,又黑又焦,吃在嘴里又苦又涩,毫无鲜美之味可言,但总不能让华刚昏迷之时饥肠辘辘,于是一口一口地喂华刚服食,从他的古怪难受的神色中都可以感到是多么难以下咽,羞得自己面红耳赤,尤其尴尬。
想不到一向风餐露宿、粗食麻衣,素来不计较的华刚都隐有怨声,拒绝食用,可见自己的手艺真是糟糕,于是暗自决心要从最粗鄙、最不起眼、最简单的点滴入手,精研烹饪之道:“古人云,治大国如烹小鲜,如法炮制,方能大成,若是小事都做不好,何谈弥补我所犯的罪孽。”
曹阳有了前车之鉴,自然细心多了,从采摘之时就小心翼翼、精挑细选,但凡骨朵的,留予择日备用,这样既不糟践食材也不损坏万物生长规律;其次是清洗,去污净沙,好在此处溪涧方便,甘洌清澈,入口生津,回味甘美,真是得天独厚,不为饥渴发愁,她逐个细致地洗却蘑菇根处的泥污与菌伞上的杂物,想起来最初时食起来还有磕牙的窘态,不由引以为戒。虽是小事,但做起来颇为不易,若是一笑置之岂不是冲闹笑话,善于温故知新者,才能做到得心应手,面面俱到,最后便是烹饪步骤了,此地的油盐酱醋,无一而俱,唯有去繁就简,因地制宜,虽条件不被,可曹阳仍是极外细心,将一朵蘑菇用自己的宝剑联成一串,支起架子,升火炙烤,她有了前些多日的经验,做起来也异常谨慎,是熊熊烈火,还是温和微火,都已然了如指掌,无一不是轻车熟路,更让她受益匪浅,可堪一门学问,就像是根据病因对症下药,其中也要拿捏得当,细致精心,其中环节繁复多变,曹阳也有感而发,待蘑菇由脆硬渐变成柔嫩汁液欲滴,香浓飘散于空气之中,自己先尝试它的生熟程度,足见她比以前学武读书时还要认真仔细,如待嗷嗷待哺的婴儿般举重若轻,谨小细微,不敢小视;真正品尝到经自己烹制的“山珍”时,那种甜如饴糖的滋味真像嵇康食甘蔗,浅尝辄止的喜不胜收,又似渐入佳境,足以世间任何一种成就还要心满意足。曹阳为之大受启发,不敢轻视疏忽每件小事,甚至要专心致志地做好每个细节,试问自己真是无忧无虑的“商女”也有乐在其中,得为所用的地方
十余日过去了,算起来自己已经到这个“啸龙谷”足有一月有余,曹阳反而没有感到孤寂、枯燥、苦凄,反而情致甚高地投身到“看似有别,贫贱无分”的低下粗活之中,为华刚分忧解难,甚至为其伤势好转付之了自己的心血,以前那位娇楚动人,玉指如葱的大小姐也焕然一新。
华刚也恢复之快,本是筋脉震裂,想要完好如初,非没有一年半载时日真是难上加难,如此神效,一半要借助山谷的珍贵药材的功效,还有龙灵子的“玉莲还魂丹”的灵药功效;另一半可谓是全仗曹阳悉心照料才得以有此神效。
华刚睁开眼第一面自然是心目中那位娇弱美丽,大方落落,敬若天人的曹阳,可面前的她已然判若二人,原来一身华丽雍容的棉衣也变得打满了补丁,一向注重修养、言行的她完全就是一个落难村姑无疑,以前云髻高挽,玉簪凤钗,金银首饰,无应不足,完全就是一位大家闺秀,现在蓬头垢面,双手红肿,不少地方起来血泡,有的还有老茧,忍不住心酸问道:“你你没事吧?想不到当初信誓旦旦扬言要保护你,不令你受到半点伤害,却不料让你担忧、受累,我简直枉为”
曹阳打断他的话,一脸不介于怀地开心道:“别难过了,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做的,何苦引咎自责,再说你伤痛晕厥,不省人事多日,难不成大家都要饿死不成么?”
华刚见她一点也不觉得苦,甚至没有了以前的娇怯,也不对自己产生隔阂,大感释然,一时畅快地道:“想不到我的命是姑娘救的,从今往后,愿为驱使,随时奉命。”
曹阳板起脸,皱眉不喜地道:“还拿我当锦衣玉食,一无是处的绣花枕头啊,何况萍水相逢,谈什么报答不报答的?现如今我会很多很多东西了,洗衣、做饭、针砭女红等我都游刃有余,乐在其中。”
华刚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宛如听到了惊世骇俗的奇闻轶事一般,但看她此时的样子那里还有半丝娇贵的影子,不禁欢喜,扬眉道:“真的?看来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了。”“你以为呢?难不成让我看着你一天天地消瘦、衰退下去吗?而我在旁却丝毫帮不上忙,看着你倍受伤痛折磨致死,这山上又无路可走,被你的惨状吓死,活活饿死,困在这里着急死么?”
华刚见她斩钉截铁,一脸正经地打趣取笑,深感心悦诚服,点头称道:“好样的,我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姑娘的君子之腹了,不过其实这里并非无路可走,我早在你们到来之前已经摸索清楚,只因伤痛延误,未能告将姑娘而已。”“呸!我才不是什么君子呢,孔子曰:君子远庖厨,我确实对做蘑菇犹如庖丁解牛,恢恢其间游刃有余,来尝尝特意为你康复准备的美味可口的丰盛菜肴。”
华刚没想到她竟然不过问自己那条退路,反而若无其事地将一只石碗交给自己,本欲不忍心,但见到她一脸兴奋与幸福,自己不便坏她心情,接过碗来,大吃一惊,碗中色泽光鲜、飘香四溢,不禁令人垂涎三尺,食欲大振,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嗅了嗅赞道:“想不到姑娘真是出人意表,令我有种佩服,我若是却之不恭,岂不令姑娘一番辛苦糟践了吗?”说完,囫囵吞枣般地将一碗蘑菇食之殆尽了。
曹阳见他狼吞虎咽,如蛮牛豪饮般吃了一碗,心底说不出地得意欣喜,本想劝慰,但想有人尝到自己亲手做的饭菜,而且吃得如此开心,这无疑是对自己的肯定,加上华刚昏迷之中进食尚少,自然是饿极了,能敞开肚皮开怀朵颐,真是说不出地为他高兴,又承上一碗,说道:“尽管饱餐一顿,不够还有,反正这里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以前在家中如坐井观天的青蛙,那里知道这山谷里尽是美味珍馐,无疑是上天的眷顾与恩赐。”
华刚丑态百出,甚觉这样食不甘味白费她一番苦心,尴尬又羞愧,一边不顾修养,一边含糊不清地道:“姑娘真是巧手能工,这饭菜做得不比皇宫御厨的手艺差啊,我华刚真是不知哪辈子修得福气,能有如此眷顾?”“想不到重伤初愈,还有吃饭也堵不住你那张嘴,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好了,不予你计较了,只要你吃的开心畅快,就是对我最大称赞。”曹阳一边为他接过空碗,一边又再为他续上,势必让华刚以祭多日未能饱餐的五脏庙,他口中念叨,却说得格外诚挚,令曹阳觉得这些天的辛苦并没有白费,若是华刚有所顾忌,恐怕自己真会不愠发火,二人似乎没有了世俗的束缚与外人的滋扰,反而畅怀开心,山谷中都洋溢着真诚快乐的欢声笑语。
饭后,华刚起身活动筋骨,一解多日的惫懒,吃得肚子都圆鼓鼓地,浑脱一个山野饿痨鬼投胎模样,志得意满地道:“如不舒展筋骨,只怕浑身上下都要懒得散掉了,不如借助今日畅意,好好习练武功,让姑娘指点一二。”说罢,双足一点,跃至草地中央们开始挥拳伸腿,尽展他身上片刻不得安宁的躁动。
曹阳本欲叫住,生怕他大病初愈,实有不适,又觉华刚恣意胡闹,还跟以往那般全无正经的模样没有丝毫改变,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欢喜,看来自己多劝无益,不敢令他扫兴,在旁静观微笑地看着他。
华刚左手捏了一个剑诀,右手无剑却在胶柱鼓瑟地舞得自鸣得意,不亦乐乎,让曹阳看着大为奇怪,先是一套“峨眉剑法”的起手式,“蜀山独秀唯峨眉”一招,使得虽说有模有样,尽得精髓,但是以手代剑未免美中不足,曹阳与他既是同窗之谊,自然了熟于胸,不禁又回想起年少时与众位小伙伴以竹代剑,一起习练时那种无忧无虑,其乐融融的光景,一时兴起,抄起支架上的宝剑,抛将向华刚,朗声道:“华大哥,既是舞剑,无剑岂不是扫了兴致,接剑!”
华刚身子一凝,眼疾手快地接过剑柄,陡然一见,亮在眼前,剑身通体黝黑,烟尘火味极重,极是难看,一柄上好的秋鸿如潋的宝剑竟然落得跟烧火棍没什么两样,甚是扎眼,揪心,更是难过、愧疚,不由幽幽地道:“这这这是姑娘心爱之物,想不到竟为我弄得面目全非,如此凄惨,真是”
“好啦,现在它在我手里看来真还不及一根烧火棍好使,也就当做劈柴做饭的工具,你既舞剑就要善待于它,自然要将它发挥极致才是,这才叫物为所用。”曹阳立即解释,生怕华刚引介难过,换作方法安慰,反正她不再留恋江湖中的打打杀杀,在自己手中心爱的宝剑不过早已弃如敝屣,物虽相同,各尽所用,这才是当前寓苦逸乐的最高境界。华刚深明其意,也不敢令其失望,点头示意之后,回见自如,洋洋洒洒,如天人降凡,足显神威,时而灵动轻盈,时而凝重浑厚;或刺或削,忽快忽慢,攻之巧妙精绝,守则门户森严,如封似闭;动若脱兔,静似山岳将剑法发挥得淋漓尽致,洒脱飘逸,大开大阖,神勇无匹,较之伤前另有一番心境所悟,今非昔比,获益良多。宝剑无光,斑驳晦隐,可也难掩这套由华刚使出的剑法时的光华,纵横捭阖,荣光照人,连曹阳也不禁为他拊掌称快,拍手叫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