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忽闪忽闪,映照着不足寸尺的光亮,光亮的周围静的出奇,这种静如死一般,只能听到彼此粗重的喘息。
  我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看着母亲,此时她在昏暗煤油灯下,成为众人眼中唯一的主角。
  “手拿碟儿敲起来
  小曲好唱口难开
  声声唱不尽人间的苦
  先生老总听开怀”
  她不断重复着这一段,一边唱着,一边舞动手中的大红伞,那身影有种别样的美,但这别样的美却有些诡异,因为他的声音不属于自己,而是那个已经死去的爷爷。
  死静只是一瞬,等死静过后,围观的人全都乱哄哄如炸锅般,纷纷向着后面退去。
  他们一边退一边大声嚷嚷,各种声音都有,不过我听的最多的是鬼上身。
  鬼上身,在我们这边并不少见,不过多数是孤魂野鬼上身讨要钱财,这些你只要给足东西,它自然会离去。
  但此时是爷爷附身母亲的身,他到底想要什么,想干什么无人知晓。
  我呆呆的坐在地上,脑袋如浆糊一般,根本没有一点思考的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身体本能的往后退着,一直退到墙角才停下。
  一曲终了,“母亲”转过头扔掉手中的大红伞,缓步走到我面前,咧嘴露出那抹怪异的微笑对我说:
  “尧娃子,帮我弄开眼睛,我看不见路了!”
  由于我推到墙角,此时的我可以说是无路可退,面对这被附身的“母亲”,心中只有恐惧和不解,面对他的邀请,我拼了命的摇头,将头甩的想个拨浪鼓般。
  “嘿嘿,尧娃子,帮我弄开眼睛,爷爷好疼啊!”
  爷爷见我这样,嘴角怪异的微笑瞬间变成冷笑,这冷笑在我眼中带着残忍,带着冷血。
  突然伸出双手,掐在我脖子上,铁钳般冰冷的手掐在我脖颈,我奋力反抗,但反抗在“母亲”面前显得多余。
  “咳咳!……”呼吸的不畅,让我不停干咳着,见反抗没望的我,只得向那些围观的村民求救。
  “救……救……救命!”
  这声音断断续续,几乎用尽我全部气力,但那些人无一上前,全都用看热闹的眼神看着我。
  见他们如此,我彻底感受到绝望。
  命贱如狗,真的在此时我终于体会到这一句话的含义,只不过讽刺的是,这话是爷爷生前对我讲的,也是第一次让我感受到这话含义的人。
  就在我绝望之时,刘老头扒开人群,走到人群最前面,看着被掐的我,眉头一皱似乎在思索什么,见刘老头出现我如同大赦,忙向他求救,只不过此时我已经发出声音,只能啊!啊!啊!的叫唤着。
  “尧宝智?你到底想干什么,难不成你连自己的孙子都要害,难不成你真的失了人性?”
  尧宝智是我爷爷的名字,不过我已经很久没听见这名字,一般的人只是叫他酒疯子,或者酒癫子。
  “母亲”听有人叫她名字,缓慢的转过头去,看向刘老头,在她转头的时候,我甚至都能听见咯!咯!咯!骨头转头发出的清响。
  “刘德玄,我家的事你最好少管,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母亲”用沙哑的声音说着,话语中带着一中狠戾,听在我耳中,让我心头一跳。
  我从未听过这种语气,特别是在爷爷的身上,以前的他,只是个每天喝醉后就坐门大骂的疯老头,哪里有这种语气。
  “你都已经是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祸害自己家人,难不成你真想尧家断子绝孙,你如果有什么愿望,你对我说,我刘德玄一定替你办成”
  刘老头好言相劝着,身体却慢慢的向我这边走来,“母亲”听了这话,我明显感觉他身体一震,掐着我脖子手的力气小了许多,让我有了踹气的空隙。
  “愿望,愿望!……”
  “母亲”喃喃自语的说着,就在此时本来慢慢走着的刘老头,快步冲到我面前,左手从口袋中掏出一把锅灰洒在“母亲”身上,右手则拿出一个罗盘对着“母亲”的后脑勺狠狠敲着。
  砰!罗盘敲在脑勺发出一声沉闷声,锅灰洒在“母亲”,顿时冒着丝丝黑烟,接着“母亲”尖锐的大喊一声,整个人昏倒在地上。
  我脚重新接触地面,但受力不稳直接蹲了下来,强烈的呕吐感涌上,我蹲在地上不断干呕着。
  刘老头过来拍着我得后背,好一会我才恢复过来,急忙走到母亲身边。
  “她没事,只是附身后虚弱的昏了过去,只不过你父亲好像丢魂了!”
  刚听见前面半句,我心中安稳一些,但他后半句让我的心再次提了起来,整个人在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委屈,一屁股坐在地上,泪水从眼中夺眶而出,一种无力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一天实在发生了太多太多事情,好端端的一个家,好端端的一群人,在这一天里突然变成这样,我只是个十岁大的孩子,我不知道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办,也无力去解决。
  有时哭泣并不代表软弱,也可能是无能的表现,此时的我恨,恨自己的无能,恨爷爷的狠心。
  “尧娃子,别哭了,先将你父母的事处理好,这样躺在堂屋里也不算个事”
  刘老头在一旁说着,我泪眼朦胧的看着他,点了点头。
  在刘老头的吆喝中,那些围观的村民上前帮忙,尽管有些不情愿,但刘老头的面子摆在这里,毕竟如果以后要是出什么事,还得请他帮忙。
  将父母安顿好了后,已经快夜里八点,皎洁的月光高高悬挂在天空,将大地照的犹如白昼。
  爷爷我还是选择火化,原因无他,如果没有父母的事情,我可能还会犹豫,但发生父母的事情后,我才知道爷爷已经变了,变得连自己儿子,儿媳都认不得。
  一同去坟地的还有一帮看热闹的村民,本来我不同意这么多人去看,必经家丑不可外扬,但无奈火化需要人手帮忙,所以不得不这样。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在路上,人群中不时传出一两句声音,这声音听在我耳中,尤为刺耳。
  “我就说这尧娃子是个灾星”
  “可不是,他听接生他的稳婆说,他出生的时候就很怪,别人是哭着出去,他却是笑着!”
  “对,对。对,他一定是个灾星,否则尧老头为什么一直要带他走!”
  虽然这些声音很小,但我还是能听见,我本想去反驳,但无从开口,也许他们说的是对的,我就是个灾星。
  刘老头也许看出我心中的想法,拍了拍我得肩膀,轻声的对我说:
  “男人,不要在意他人的看法,走自己的路就行,况且这又不是你的错”
  我没有回答,只是嗯了一声,刘老头见我这样只是叹了口气继续走着,
  走到爷爷坟头,棺材被明月照着,映衬着渗人的黑漆色,众人第一眼看见,都发出惊呼声。
  这也不怪他们,毕竟是个人第一眼看见都会这样,况且在棺材的四周还洒着许多刘老头的血,这血在月光下,映照在人的眼中显得格外吓人。
  “刘先生,这也太诡异了,我们能不能先回家,我老婆还在家等我回家吃晚饭”
  说话的是李大奎,我叫他李叔,他家似乎对我很有很大的意见,特别是他老婆李婶,我每次从他家门口经过,都会用一种吃人的眼神看着我,吓得都我不敢从他家门前过。
  他这话一出,一旁的村民都应声附和着,刘老头冷哼一声说:
  “如果这点事都不帮忙,那以后有事就别找我,”
  这话让他们选择帮忙,毕竟刘先生的面子摆在这,但在李大奎去抬棺材上来,经过我旁边时,他指着我鼻子,一脸厌恶地对我说了句:
  “扫把星,如果不是你,老尧家就不会出现这么多事”
  说完还推了我一把,让我差点摔在地上。
  棺材抬上来很顺利,在抬上来后,火化的柴堆也已经堆好,将棺材放在火堆上燃烧起来时,我跪在火堆前,看着熊熊烈火,似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居然将自己爷爷给火化了,虽然这感觉不真实,但心中毫无内疚,只是对这火焰,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说了句:
  “这是你咎由自取”
  干柴燃烧的很快,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随着火焰上升,棺盖的铆钉随着火焰脱落,棺盖于棺身分离,就在分离的一刹那,在只有我能看见的视角里,我居然看见爷爷的棺材居然没人,里面装的竟然是一只狗犊大的黑猫。
  在我去看的时候,那黑猫正用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看着我,猫脸上居然还带着人性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