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梅影并不懂爱情,也不明白爱情的真正意义。说白了,她就是好奇心在作祟,想去尝试一下书里描写的爱情,更多的却是她对于爱情的想像。她觉得爱情应该很唯美很灿烂,就像雨后的七彩霓虹,赤橙黄绿青蓝紫,少一色都是缺憾。爱应该有赤色的炽烈,橙色的艳丽,黄色的柔婉,绿色的清心,青色的凝重,蓝色的宁静,更有紫色的浪漫。
她也说不上是爱齐远辉的,只是被他优美的舞姿,还算风趣的谈吐给迷惑了,他太会哄女人开心了,在他面前,她连招架之力都没有,甚至,她觉得自己是幼稚的,她非常渴望自己也很快成熟起来。难得有上课的心情也是为了能坐在他旁边,可能是他大几岁的缘故,她总是爱听他讲故事,讲他们成年人的故事。听多了,自然就想去探究那个于她而言神秘的世界。
梅影的情感世界是空白的,虽也喜欢过几个男孩子,但都因为人家的不理睬而作罢。她知道自己不漂亮,要让男孩子主动喜欢她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为此,之于爱情,她的确是自卑的,渐渐地,也就没心思去打理自己的情感世界了。跟齐远辉莫名其妙地处了一段日子后,她感觉到爱是不纯净的,因为齐远辉的眼神不纯粹,夹杂着太多对她身体的欲望,说真的,梅影心里是极其不痛快的,她喜欢眼睛清亮的男人,并且她不想在念书期间就跟男人有身体的接触,她更愿意做一个纯洁的新娘。
说分手是可笑的,自从那次突发事件后,她有些厌恶男人的身体了,那一夜在蓝球场因为羞涩,她并没有细细瞧过齐远辉的身体,连手放在他背上的触感都很模糊。她跟齐远辉很自然地就不来往了,后来虽也去找过他几次,但并非出于一番爱意,只是觉得身边的人都在恋爱,她形单只影的难免寂寞。如果不是那一晚认识了丹姐,她无法想像这两年的时光该如何度过。
每次一想到丹姐,梅影的嘴角就会泛出一丝笑意。完全想不到她小小的身体里会潜藏着如此多的能量,她们俩个头差不多,都是属于肉滚滚的类型,丹姐厚厚的镜片后迷缝着小小的但很有震摄力的眼睛,厚嘟嘟的嘴唇和齐整整的牙缝间蹦出的总是欢声笑语。她爱穿大红色的衣服,就像一颗看似很微小但杀伤力很强的红辣椒。戴眼镜的女孩子理应是衿持的淑女型,而丹姐显然与之背道而驰。她力气很大,爱打抱不平,她不喜欢跟人拌嘴吵架,只选择最直接的方式来结束别人的喋喋不休,她对梅影非常好,她的仗义令梅影十分地汗颜。
当她们结拜后没多久又认识了强子,慢慢地,梅影也就不再想齐远辉了。爱情是奢侈的,也可以是低微卑贱的,甚至俯地皆拾。隐约中,梅影感觉自己的生命里缺什么都不会缺乏爱情,她的青春才起步,不需要太着急。
还记得那一个冬夜,她在小吃街用过宵夜正要起身回宿舍,不知哪里跑来一个人将她撞倒了,还没来得及发作,那人将她扶起来,气喘吁吁地对她说,“妹妹,帮个忙,把这个替我藏起来,后面有人追我。”说完了又望着她,“咦,妹妹,我见过你,昨晚你还跟我们班一男孩子跳舞来着,我住“熊猫馆”二楼,晚点再去找你哈,记着,别让后面的校保安看见。”话音一落她就跑了。梅影还没回过神来,一把沉甸甸、明晃晃的菜刀就到了她手里。还好她历来怕冷,里里外外穿了不少,随手就把刀遮了起来。
后来每次跟丹姐聊到那一晚的事都会笑个不停,丹姐说她有做间谍的潜质,她则双手抱拳称丹姐为女侠,骨子里生就的侠义情结令她很愿意与丹姐结交。她们俩非常讨厌那些装模做样的女生,每次看见熊猫馆门口那些对着男朋友耍小性子的女生,她们俩就在旁边做鬼脸。有一次在澡堂里,她们俩故意去扯人家的浴帘,引得满堂子的女生不停地尖叫,弄得隔壁男生澡堂里呼哨声不绝于耳。后来,她们就成了众矢之的,“熊猫馆”的女生看见她们俩就翻白眼,不过,她们从来不在乎,照样我行我素。梅影不喜欢跟女孩子结交,丹姐绝对是个例外。
大学校园并没有她想像中的纯洁,她觉得受骗了,所有看过书里描写的校园生活和爱情不是这样的,她以为自己会像一朵玫瑰,羞答答地盛开,或者是如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可现实是怎样?她还没开就成了残枝败叶,可笑啊,可笑!她被琼瑶骗了,被徐志摩骗了,被席慕容骗了,那些清丽的诗词,羞怯的容颜,那些浪漫婉约的爱情故事到底在哪里?
漫无目的的思绪拨弄着时针的嘀嗒,天渐渐阴了下来,也没心思睡觉。她在想像着冰凉的手术台和那些奇奇怪怪的手术刀,从小到大,她几乎不生病,就算有点小灾小难的也是被妈妈带去她们厂的医务室。她没有见过手术台,只是在书里看到过描述的文字,应该跟她睡的这张单人床差不多吧,一想到早上医生那张恐怖的脸不禁有些后怕,完全不敢去想像等待她的会是什么情景,还要带家属去签字才能给她做手术,没有办法,只有丹姐来做这个家属了。
依稀听得门外的长廊里热闹起来,估摸着都下课了吧,盥洗间的水开始哗哗地流个不停,洗衣服洗饭盆的人络绎不绝,她不喜欢洗衣服,实在堆多了就用洗衣粉泡两天,然后开着水笼头一阵猛冲就完事。饭盆就更别提了,用纸擦几遍再冲一下就行,她觉得不必把时间花在这些无聊又无趣的事上。为此,丹姐常常忧心忡忡,“我的妹儿啊,现在我可以帮你洗,以后你结婚了怎么办?恐怕天底下没哪个公婆喜欢不会做家务的媳妇吧。”
每次听丹姐感叹完,梅影还是不认为女人就该做家务,她会告诉丹姐“我的姐啊,别杞人忧天了,你的妹儿难道就不会找个会做家务的男人吗?别看我现在还是一只丑小鸭,嘿嘿,没准哪天就真变天鹅了,到时候,抢着给我做家务的男人多了去,咱不愁哈。”梅影的的确确就是这么个简单又擅长于自我宽慰的女孩子,如果不是因了这一件恼人的事,她这十八年来还没尝过愁的滋味儿。
思绪正纷乱间,“哐”的一声寝室门响了,该回来的都回来了,财会班的那几个女生就知道叽叽喳喳个没完,走了一路也说了一路还没完没了,燕玲大概去男朋友宿舍了,不到熄灯时间一般看不到她人影。梅影恼怒地吼了一声,“能不能小声点,没见有病人啊。”
“真好笑,你哪天不是病人,除了睡就是吃,要不然就是跟你那什么丹姐的去找一大堆男人玩,今天中午他们一大帮人还跑到我们寝室来找你,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没一个是好人。我告诉你梅影,别以为有他们给你撑腰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以后麻烦你让他们班里的男生不要再来,免得人家说我们不正经,我们可不想被牵连,也不愿意让我们的寝室被污染。”
从眉山来的唐红一边开书桌一边以警告的口吻对梅影说着,言辞间沾惹着些许愤怒。她们不喜欢丹姐,更不喜欢强子他们,每一次丹姐来找她时,她们俩一聊到高兴处,就会哈哈大笑个没完。她们还抽烟,时不时又会在宿舍里喝点小酒,把个房间搞得乌烟瘴气,梅影知道她们都不爽,只有燕玲不说她,毕竟她们来自同一个地方。
“那又怎样?你不爽就搬出去啊,这就是我的生活习惯,我父母都不管我,你算老几啊?吃饱了撑着去操场跑几圈嘛,别在这跟我瞎嚷嚷,我看你们几个也不是啥好鸟,每天晚上都要熄灯了男朋友都还赖在寝室里不走,要不是夜里我经常去丹姐的宿舍玩,我早把你们那几个不知趣的臭男人打跑了。你们不爽,我才更不舒服呢,简直就是严重影响我的休息。”
梅影也毫不客气地回着唐红,她才不怕呢,她们不就瞧着她今天落单了才敢说这番话,丹姐一来她们屁都不敢放一个。不就两年时间吗,大家彼此包容忍让一下不就过去了吗,至于这么大呼小叫的吗,真是的。
“我们有男朋友你就不舒服了,你就眼热了,是不是被你们班的齐远辉甩了啊,有本事再去找一个啊,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又抽烟又喝酒,还长得跟猪似的,难怪人家不要你,活该!”
听着唐红的这一番话,看着旁边那几个擂鼓助兴般的笑,梅影一下就火了,蹬的从床上跳起来,刚要还击,丹姐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你说谁呢,臭娘们儿,看老子不撕烂你的嘴,欠揍是不是?”丹姐“啪”地一下把手里的书本重重地摔在唐红的书桌上,拿起床边的那根木凳子就要向唐红砸去。
这下那几个边上看热闹的人急了,一把拽着唐红就要往屋外走去。
“走走走,她们俩蛇鼠一窝,不理她们,我们打饭去。”其他三个推攘着唐红拿起饭盆嘟嘟囔囔地走了。
“影子,好点了没?这几个臭女人该好好修理一下了,哪天把强子他们叫来吓唬吓唬她们。”丹姐余怒未消地说着。
“姐,没事,她们几个不过耍耍嘴皮子,我才不把她们放在眼里呢。头发长见识短,还是咱俩的短发好,对吧。别跟她们一般见识,把姐姐的身体气坏了可就赔大了哦。”
“你啊,都什么时候了还嬉皮笑脸的,下午我去找了曹斌,他把这个月的生活费都给我了,我身上也有一些,你看,够吗?还是妹儿说得好,北方男人就喜欢啃窝窝头,是挺节约的,这些钱他也花不了,先拿着,不够我再想办法。”
梅影坐在床边,面对着这么一个耿直的姐们儿,看着这一张张散碎还有些皱巴巴的钞票和一些硬币,心底一阵翻涌,怎不教她心血激荡!
“丹姐,我”梅影说不出话来,喉头有些哽咽,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她也无法去搜寻到更好更多的词来表达此刻的心情。
“想吃点什么?我去小吃街买些,吃了就好好休息,明天等她们出早操的时候我来叫你,你跟你上铺的就说咱们去乐山玩几天,别说漏嘴了哦,这几个臭娘们儿知道了可不得了。”
“姐,我没胃口,抽屉里还有饼干,饿了我会吃的。姐你放心,我不会让她们知道的,那几张臭嘴要是知道了,说不定会拿着高音喇叭在校园里吼呢,才不会让她们看笑话。”
“那好,你睡吧,别胡思乱想了,咱的路还长着呢,我给你收拾几件衣服吧,这天忽冷忽热的,落下什么病可不好。”
“谢谢姐,你吃饭去吧,我自己慢慢收拾,躺了一下午腰都酸了,一会儿我出去走两圈,活动活动。”
“嗯,也好,起来走走吧,可能对手术也有好处,那我就走了,明天见。“
丹姐关上门走了,梅影突然想起她居然一天都没抽烟了,从枕头下拿出还剩半包的希尔顿,此刻她应该把所有的不愉快卷进烟里,慢慢地点燃,慢慢地吸进去,再悠悠地吐出来。这样,一切的烦恼便如这香烟一般随风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