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渐袭来,梅影在安心地等待艳玲的归来,她需要几天的时间去卸掉身体里日渐繁重的包袱,而这几天她不在学校的日子里,只有燕玲来帮她圆这个谎。
很快,她的愿望达成,虽然燕玲的眼里充满了疑惑,但也没深究下去,她也了解梅影的脾气,当她不想解释或是不愿多费口舌时,除了沉默,就是在沉默里吞云吐雾。
夜慢慢静下来,梅影用凉水擦了擦满是汗味儿的身子,那一股沁凉弥漫着她的全身,可是却再也感觉不到冷了。她年轻的身体竟然变得麻木,她也许在等待一个能让自己再一次被激活的理由。
这一夜睡得很沉,连梦也没有,仿佛一切都已解决,她又可以轻松地上路,去追求她从未得到过的爱情。
“影子,起床了。”不知什么时候丹姐已经站在她的床边。
“姐,你怎么进来的?她们人呢?”梅影睡眼惺忪地望着丹姐。
“我把闹钟提前了,在楼梯口等了好一阵呢,我一见她们开门就溜进来了,快起来吧,早去早了,去晚了还得排队。”
洗漱完毕,丹姐提着她收拾好的包,两个人一路小跑,不一会就来到了校门口。不愧是旅游胜地,去县城的班车很多,一大早就熙熙攘攘的。没多久就到了医院,丹姐让她坐在妇产科的诊室门口休息,而她自己则去排队挂号,天色尚早,医院里的人不多,很多诊室的门还紧闭着。
梅影呆呆地坐着,没有选择的余地,她只能乖乖地等待那一张毫无表情的脸。
山里的清晨即使在春天依旧晓风寒露,凉意未减,丹姐拿一件外套给她披上。
“影子,吃点早饭吧,我看医院外有卖早点的。”丹姐总是时时不忘关心她的饮食。
“不吃了,姐。医生昨天说了不能吃早饭的,可能还要做什么检查吧。哦,忘了跟你说一会可能要你签字,你就冒充我姐姐就行了。”
“嗯,好的。那你可要争气哦,不许在手术台上哭,等你养好了身体咱们去爬金顶,待了这么久一次也没去爬过,上次去爬山才走到清音阁你就不走了。”
“你还说我,你还不是气喘得厉害,咱们俩是不是太胖了啊,以后还是要减点肥才好。”
“要减你减,我不在乎,反正我们家斌斌不嫌弃我,你不是自诩为天鹅姑娘吗,要减了体重才好飞嘛。”
“唉,都是些梦话罢了,我现在不过是一只还在泥地里扑腾着挣扎的丑小鸭而已,我算是明白了,安徒生的童话都是骗人的。”梅影叹着气,忧怨地说着。
“影子,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哦,不要因为一次挫败就说些丧气的话,人的成长总是会付出代价的,我还是喜欢那个爱笑爱闹又乐观豁达的影子哦。千万别对自己没信心,听到了没?所有的灾难都会过去的,你还有几个月才满十九岁呢,今后的路谁能预知,没准哪天你就真的变成天鹅了,嘿嘿。”
“嗯,对头!我的人生才开始,还有大把美好的岁月在等着我呢,只要度过这一道坎,我相信今后的路一定会越来越顺畅,越来越明亮,放心吧姐,我会好好加油,绝对不会因为一次的苦难就滞步不前,我不会输给医生,不会输给手术台,更不会输给自己!”
“这就对了嘛,难怪强子他们把你当做男人,其实男人也有脆弱的时候,而你却能很快把脆弱变为坚毅,认识你这么久了,我倒发觉你的世界仿佛永远都是风轻云淡,你总是会把所有的烦恼消弭于无形。有时候我就学不来你的那种乐观精神,真的。”
梅影知道丹姐最近在愁什么,曹斌快毕业了,从此以后两个人就分开了,今后是怎样还是未知数,并且丹姐的父母并不太赞同她找个北方女婿,地域和文化的差别,还有遥遥相望的距离,都是一时之间难以跨越的沟壑。
“姐,没事的,你不是说所有的不快都会过去吗,我了解你心头的顾虑,其实距离真的不能说明什么,只要你们真心相爱,就用爱去铲平所有的障碍,好吗?我断言,你们一定会在一起的,我能从曹斌眼里看到对你的挚爱,真的。嗨,我也说不好,反正一个男人若是爱一个女人,应该就是那种眼神吧,我是没在齐远辉眼里看到过,但以后的岁月里,我想我也能拥有吧。”
“瞧你说的,好像爱情专家似的,不过,我举双手赞成你的话。我也有种强烈的预感,我的妹儿总有一天会变成天鹅的,因为你已经具备了做天鹅的潜质,嘿嘿。”
“那就请姐姐拭目以待了,哈哈哈。”梅影的心又恢复了愉快,她必须要让自己爽朗的笑声抹去那些悲愁的泪水。
“来啦,家属也来了吗?”正说话间,昨天那面无表情的女医生打开了诊室的门。
“医生好,我是家属,我是她表姐。”丹姐站起来回答着医生的话。
“进来吧,去查个尿,验个血,量个血压,再测个心电图,一会拿化验单来找我。”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头也不抬地一边说一边写,刷刷刷,又甩给梅影一大堆“天书”。
“医生,昨天不是都查过了吗,怎么又要查,今天能给我做手术吗,我不能再等了。”她觉得这医院太坑人了,重复地做检查,还得再付一次钱。
“叫你去查就快去,哪那么多废话,还做不做手术了?”医生有点不耐烦了。
“影子,走吧,别跟医生斗气,一会儿你上手术台没准就多割你点什么下来。”丹姐小声地附在她耳边说着。
上楼、下楼,做各种检查,排队、结账,等单子,一遍一遍地重复着昨天的事,快到中午了,总算一切妥贴。
“躺床上吧,给你打催产针,叫家属进来签个字,把钱交了,然后去旁边的住院部把东西领了等着。”终于等到这一刻了,虽然医生还是那张冰块脸,但梅影还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大气。
这是要杀人吗?这针管和针头像极了她平常喝饮料的瓶子和吸管,这比她印像里的针头和针管足足大了好几倍。有些蒙了,她不敢再质问医生,乖乖地躺在诊室的床上。
医生熟练地像个屠夫,看着她待宰的羔羊,这摸摸,那敲敲,估计是在找什么地方下手合适,最后在她肚子上不知抹了些什么,拿起那粗长的针管对着她的肚子一针扎了下去。
梅影惶恐地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醒来时已经躺在住院部的病床上了。
“影子,你醒了啊,怎么就晕过去了呢,怕打针啊?”
“我晕了吗?记不得了,丹姐,那针头太可怕了,我从没见过那么粗的针管。”梅影心有余悸的说着。
“影子,这下你可以安心睡了,医生说要凌晨才能发作,我先回一趟学校拿一床被子来,晚上好守着你啊,顺便把晚饭带过来。”
“丹姐,交了多少钱啊?做完手术咱们就走,我这身体棒着呢,没问题的。在这里多待一天都是钱,好吧?”,梅影很是歉疚地看着丹姐。
“没事,交的钱够三天的费用,完了再想法子。这病房就你一个人住,晚上我还可以在旁边那张床上睡觉呢,想那些做什么,做完手术再说也不迟,我走了啊,太晚了怕过来时没车了。”
望着丹姐远去的背影,她觉得这份情一辈子都是还不清了。
医院的走廊里吵闹不已,这个在喊医生,那个又在叫护士,梅影用被子蒙着头,可还是阻止不了那些此起彼伏惹人心烦的声浪。医院的气味总是很呛人,消毒水遍布着每一个角落,病房墙面上的漆也掉落得所剩无几,墙壁陈旧斑驳不堪,好像是历经了无数岁月的洗练,现今只剩得残垣断壁,感觉很阴森,有一股子霉味儿和着血腥味儿袭来,仿佛这里曾经是一个远古的战场,除了哀嚎,便是哀嚎后的死亡,满地里都是血淋淋的残肢断臂。在梅影的意识里,医院就是人间地狱,而医生就是索命的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