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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舆去世的噩耗传到晋阳,刘琨因公不能奔丧,更加多愁善感,郁郁寡欢。多少往事涌上心头,怎样排遣?哥哥在他的仕途上给予了很多的呵护,而他却没能给大晋一个强盛的并州。卢谌去拓拔那里也不少时日了,尚无音讯。他产生出一种事态不可把握的悲怆,把军事交给令狐盛,政事交由徐润。他无聊地与青荷她们欢歌曼舞,麻木着自己。
  石若兰对刘琨心系洛阳家人的事情,虽说暗暗为他操心,也时常和他探讨音律,但感情上总是若即若离。她明白自己的处境。她和小婉常跟桃花去民间治病,有时也去红楼长歌。
  这天,石若兰和桃花她们一道出诊。在一户人家,躺在炕头上的老人瘦得皮肤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皱纹,他抬手哆里哆嗦地指一指炕沿:“姑娘,你们坐吧,喝口水。”
  这个家只有两间破房,屋子看上去空无一物,锅台上的几斤豆子,在一个发黑的布袋里,金光闪闪似的。他的儿子女儿和刚几岁的孙子,像一群燕子一样,齐刷刷地站在屋里地上。
  老人说:“姑娘,行行好,我家没什么营生,看不起病,儿子打仗伤了腿……”
  老人得了痢疾,是吃野菜吃的。桃花给他留下了中药,安慰说:“你放心吧,我们不给你要钱的,刘大人交代过,我们出来不挣钱的。”
  老人感谢说:“真不好意思,你们也不在我家坐会儿。”
  石若兰道:“我们没事的,你好好养病吧。”
  老人道:“刘大人爱民如子,老夫没齿难忘啊。”
  石若兰目睹这样的场景,已经是司空见惯了,这要是在十多年前的金谷园,她不可能相信一般人家的生活是这个样子。现在和桃花一起走街串户,每天面对的就是如此悲惨的一幅幅场面。再回忆起金谷园的生活,体会到活着的真实滋味。她倒是愿意天天这样,为苦难的人做一点善事。
  街上,一阵吵闹声吸引她们凑了过去。原来是几个百姓和两名军士争执。石若兰认得,其中有个当官的叫令狐泥。
  只听一人说:“你凭啥抓我们?”
  令狐泥盛气凌人地道:“嘿,小子,还不服气呀。你服了劳役咋着,就有功啦,本官现在让你服兵役你就得去。”
  那人据理争辩道:“你们说的服一年劳役免一年兵役,为何出尔反尔?”
  令狐泥说:“此一时彼一时也,告诉你丁全儿,你们几个乖乖的跟我走算是没事,不然的话,株连全家。”
  丁全儿说:“走,我们找徐大人评理去。”
  令狐泥哼一声,说道:“你小子胆子不小哇,敢顶嘴。给我打二十军棍。”
  他旁边的士兵举棍就打。和丁全儿一道的人纷纷鸣不平。
  令狐泥得意地道:“你们也一样,来跟着我干没错,有吃有喝,将来升官发财,娶媳妇。”
  丁全儿哀求说:“大人,你饶了我们吧。”
  令狐泥指着他们的脸骂:“你们简直是愚蠢至极。国家正当危难,你们却畏缩不前,该当何罪,带走!”
  丁全儿等人急了,跟令狐泥他们厮打起来。这时,晋阳府的几名衙役过来了。石若兰她们方匆促离去……
  徐润接了晋阳府的事,忙得不亦乐乎。此时,他正坐在堂上翻案卷,衙役张三娃来报。“大人,不好了,街上有人滋事。”
  徐润眼皮抬上一下,责怪道:“什么呀,街上滋事这等小事也来报告本官,你自行处置。”
  张三娃答:“报告大人,小的不敢。”
  徐润怒责道:“连个滋事的人都治不了,还要你们何用?”
  张三娃答:“大人,此人非一般贫民,他是……”
  徐润不容属下说下去,道:“不管他是什么人,一律拿来是问。”
  张三娃答:“是,大人,就按您的吩咐去办。”
  不一会儿工夫,张三娃他们带上几个人来。徐润一瞧,呵呵,是令狐盛的儿子令狐泥。他骑虎难下,吭哧了两声,大声问:“堂下何人,为何滋事?”
  令狐泥答:“徐大人不认识本都尉了吗?我正在执行公务,你们的人胆大包天,将本官与人犯一起押来,是何居心?”
  徐润眨一下眼皮,问:“怎么回事?”
  衙役如实回答:“我们看他们几个厮打在一起,那个人被打伤了。就去管事,谁知,这个人却将我们大骂一顿。”
  令狐泥不吭气,丁全儿连连喊冤叫屈。徐润问:“你是何人?为何跟军爷滋事?”
  丁全儿泪声俱下地道:“我兄弟俩,我哥去年与我一道修城墙,他连累带病地死了。现在我家中就剩下我和六十岁的老母了。今天这位大人非得拉我当差,我不去他就打我。”
  徐润道:“你说的可是实情?”
  丁全儿道:“句句是真,有半句假话,叫我不得好死,他们都是我修城墙的工友,他们可以为我作证呀。”
  徐润说:“那你们先回家去等候差遣,等本官查实再作处理。”
  令狐泥眼巴巴地看着这几个人走了,急问:“徐大人,你为何将他们放了?”
  徐润道:“本官才发布告示,像丁全儿这样的可不当差,为的是体恤百姓,恢复生产。”
  令狐泥道:“现在强敌当前,护城需要兵员,你却自作主张,我找刘大人去,有你好看!”令狐泥说着甩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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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狐盛本来就对刘琨让徐润当晋阳令的事,大为不悦,对令狐泥说:“徐润不过是像韩信一样的胯下小儿,他凭什么当晋阳令。”令狐泥道:“是呀父亲,刘琨有眼无珠,为什么不用父亲您呢?”令狐盛反驳说:“你一个黄口小儿懂什么,我看那刘琨心气很高,试想现在大晋诸将中,还有谁比他更威名的呢。”令狐泥说:“那我们何不探探他的底子呢。”
  此番徐润敢在大庭广众上无礼对待令狐泥,令狐盛更加气恼,忍不住来找刘琨告状。
  刘琨把徐润叫来。问明了情况,当着二人的面,说:“现在农耕和作战都需要劳力,你们为什么不能相互协调呢。”
  令狐盛与徐润怒目而视。令狐盛按住刀柄说:“你再与我军士作对,贻误战机,非取你性命不可!”
  徐润甩动长发,眼睛瞪圆了道:“你敢!”
  刘琨牵住二人的手,不耐烦地说:“二位可听说过将相和的故事。赵国的蔺相如和廉颇哪个比你们本事小哇。以后勿再为这些琐碎纠缠不清!”
  正争执不休,军士来报:“大人,喜讯啊,卢大人他们回来了!”
  刘琨惊叫了一声:“太好了!人哪?”
  军士道:“他们在城外等候。还有大队的兵马呢。”
  令狐盛也万分高兴,马上与徐润握手言和,说道:“兵马来了,省得跟你计较了。”
  刘琨亲自到城门迎接。卢谌和拓跋猗卢齐马站在队伍前头。拓拔的马队果然高大雄壮,威风凛凛。
  和拓跋猗卢见了面,刘琨二人相谈甚欢,相见恨晚。拓跋猗卢约五十岁的年纪,豪气冲天的性格。他把儿子拓拔六修介绍给刘琨。那六修乍一看跟刘聪相似,浓密的胡子,剑眉,目光炯炯有神。他向刘琨行了礼,便道:“请大人下令,六修带来的二万铁骑,不出十日,就能踏平刘渊的老巢。”
  刘琨畅笑一阵,吩咐置酒,为卢谌他们接风洗尘。酒足饭饱之后,大军出发,直捣壶关。
  ……
  拓跋猗卢和刘琨坐镇晋阳。刘琨给拓跋猗卢安排了上等的住处和佳肴,邀来红楼歌坊的姑娘相陪。拓跋猗卢享受着中原文化的奇妙和舒服,每天欢声笑语,乐不思蜀。出征的六修和晋军将士,果然所向披靡,捷报频传,刘聪的匈奴汉军,在悍强的鲜卑马队面前,节节败退,联军得胜收兵。
  城楼上,刘琨大摆筵席,和令狐盛徐润卢谌一道,与拓跋猗卢父子一醉方休。刘琨向拓跋猗卢父子敬酒,恳切地道:“两位将军不顾旅途劳顿,一举击退刘聪,收复了不少失地。刘某实在是感激不尽哪。”拓跋猗卢说:“哎,兄弟有难,出手相助,有啥不可以的。我早就仰慕刘大人的英名,近日相处,真是大将风范,拓拔自愧不如。”
  刘琨道:“在下也只是为国尽一个臣子的微薄之力。我中原大地历史久远,物产丰富。拓拔兄能够与大晋结为一体,定有料想不到的好处。”
  拓跋猗卢边喝边赞叹汾酒的醇香。对刘琨说:“大人,你要是不嫌弃我们盛乐乃荒蛮之地,下次请去做客。我们结为兄弟。”
  刘琨爽快答应。“好,我们这就义结金兰。”在众人的见证下,刘昆和拓跋猗卢喝下羊血酒,互相跪拜,结为兄弟。拓跋猗卢长刘琨四岁,为兄长。刘琨二人几乎齐声道:“从今往后,我们共扶晋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刘琨剑指苍天,说道:“越石今日立誓,违者即如此剑。”他说完用手指将剑轻轻一弹,宝剑应声从中折断。拓跋猗卢也将酒洒于城墙,发誓道:“拓拔如有违今日之盟,粉身碎骨,永不为人。”于是大家再坐下来豪饮。因为身体不适,刘琨戒酒已有时日了。今日为了胜利,大开酒戒。喝到似醉非醉时,手舞足蹈。拓跋猗卢道:“兄弟,早听说过你和祖逖的闻鸡起舞,天下绝双。今日何不让兄弟们开开眼界。”刘琨爽快答应:“献丑了。”他从侍卫手中接过长坤剑,那剑顿如妙笔生花。他在高高的城墙上,将闻鸡起舞使得更加惊天动地。拓跋猗卢看得入了迷,也挥舞铁鞭,与刘琨对舞。众人欢声雷动,群情高昂。
  如此一连数日,拓跋猗卢的人马,就要返回盛乐。拓跋猗卢本人仍恋恋不舍,对刘琨说:“贤弟,代郡离晋阳路途遥远,恐你鞭长莫及,不如由兄代劳,我们相距也近了许多。”
  刘琨略一思索,回道:“好,我这就上表朝廷,奏请兄长为大单于,代公。”
  拓跋猗卢听了大喜:“多谢贤弟美意。”
  刘琨等人亲自把拓跋猗卢的马队送出城门,双方才依依惜别。
  令狐盛转身说:“这拓拔老儿,也干起趁火打劫的勾当来了。这下子,王浚那老儿该心里难受了。”
  原来代郡现归王浚管辖。刘琨来晋阳之初,曾派族人刘希到中山各地活动,代郡、上谷、广宁三郡人皆归。王浚见刘琨和自己争地盘,也顾不得去打石勒,挥转马头,率大军与刘琨属军交战。王浚的鲜卑联军战斗力很强,攻杀刘希,驱略三郡士女出塞,刘琨不复能争,只好退出。
  刘琨对王浚素无好感。虽说曾一同在洛阳为官,王浚长他许多岁,彼此之间却无来往。王浚袭其父爵,贾南凤幽禁太子,王浚承旨谋杀,并获迁为宁北将军,不久又徙封为宁朔将军、都督幽州诸军事。王浚知天下大乱,深为自安之计,广结党羽,把一个女儿嫁给鲜卑酋长段勿尘,另一女嫁与胡人酋长苏怒延。八王之乱时,王浚首鼠两端,持兵观望。成都王司马颖当时就想讨平他,但内战繁急,无暇他顾。气愤之余,司马颖以右司马和演为幽州刺史,暗中嘱咐他去杀掉王浚并统领其兵马。和演手持成都王司马颖密诏,先秘见乌丸单于审登,得到对方口头支持,一同谋执王浚。新官上任,和演和王浚约定在蓟城城南清泉水上共聚宴饮。当时,蓟城内有两条驰道,和演和王浚各走一道。和演想趁两人宾随仪仗交合、马上作揖行礼时,趁机杀掉王浚。不巧,天降暴雨,兵器皆湿,不便弓刀,谋杀王浚未果。那王浚召来鲜卑女婿段勿尘,率鲜卑联军两万人,大举进攻司马颖,攻击邺城,杀死汉族士庶数万。鲜卑骑士在城里抢掠了不少美女。回军途中,王浚怕有误战事,下命“有挟藏者处斩”。当时,鲜卑骑兵还很怕晋朝将军的将命,纷纷把抢来的美女推入易水,淹死八千多人。后新帝继位,封王浚为骠骑大将军、司空,领乌丸校尉,并封他女婿段勿尘为大单于、辽西郡公。王浚在河北挟势自重,带着一大帮鲜卑雇佣军,与刘渊大将石勒持战,互有胜负。
  想到这些,刘琨苦笑着没说什么。王浚早晚要背叛大晋,借此机会,削弱一下他的实力正好。他一旦与拓拔争地盘,必有伤亡。
  令狐盛恍然大悟:“大人这是一箭双雕哇。”
  刘琨说:“非也。”他知道,世上没有免费的饭吃。与拓拔交结,不付出点什么怎么行呢。国家的命运是首要的,个人的好恶又算得了什么。他生性超脱,对结义兄弟一类的俗事向来不感兴趣,当年和祖逖同被而眠,闻鸡起舞,也没拜什么把子。此次与拓跋猗卢却是例外,他代表的可是大晋朝廷啊。也幸亏有了鲜卑人的亡命一击,刘渊对并州的压力减轻了不少。百姓暂时可以得到休整,恢复生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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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年的春天,洛阳传来佳音,朝廷加封刘琨为大将军,加散骑常侍、假节。将士们一阵欢呼,都盼着刘琨升官,大家也能跟上沾点光。令狐盛自然也有进步的愿望,找了时机,请刘琨到城楼上望月,邀石若兰一并前往。
  刘琨或忙于政务,或与青荷等歌妓混在一起,没有给石若兰特别的关怀。今晚一道赏月,彼此的心情都格外得好。刘琨问令狐盛:“徐润来了吗?”
  令狐盛说:“大人,今晚没有叫他。末将以为,徐润乃是狂徒,大人当除之。”
  令狐盛是刘琨从洛阳带来的骨干,二人说话一向随便。刘琨道:“徐润音乐才能举世无双,越石引以为知己,岂能除之。今夜如有他来助兴,必然心神俱佳。”
  令狐盛道:“大人,末将特请石姑娘与你和唱,定能心神飘飘然也。”
  刘琨哈哈大笑。令狐盛令士兵摆上了酒。月光下,刘琨以茶代酒。石若兰则望月幽思。
  令狐盛引出话题:“我听说当年曹操和刘备煮酒论英雄,大人想效法否?”
  刘琨道:“此言差矣。我等怎能与曹公相提并论,越石不过是为大晋兴盛而奋斗的士卒。能够保一方平安,平生足矣,从不敢以英雄自居。”
  令狐盛说:“哎,大人文采超群,名扬九州,在国家危机之时镇守并州,力挫刘渊刘聪锐气,可称当今盖世英雄。”
  刘琨道:“曹公对英雄早有定论: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越石自愧不及。”
  令狐盛道:“我倒认为不应以成败论英雄。”
  刘琨觉着他的观点有几分新颖:“哦,说说看。”
  令狐盛说:“曹操谈的只是志谋,并没说成败。荆轲刺秦王的故事家喻户晓,谁能说他不是英雄呢。”
  刘琨道:“燕赵多激昂慷慨悲壮之士,荆轲的名誉是用性命换来的。他当然可称之为大英雄。”
  令狐盛说:“当下皇上昏庸,司马越行当年曹操之事,人心尽散,四方纷争,连刘渊都想借尸还魂,大人你是中山靖王之后,当号令天下,重塑朝纲。”
  刘琨听此言,勃然大怒:“你我食君之禄,切莫有不臣之心,以免引祸上身!”
  言谈至此,二人话不投机,怏怏不乐,酒兴全失。刘琨四下瞅着,不见石若兰的身影,忽听到不很远处有胡笳声,声声催泪。
  石若兰离开了他们喝酒的城楼,倚在城墙上吹着胡笳。她自幼学习琴棋书画,吹胡笳却是来晋阳之后。刘琨就是她的师傅。刘琨善吹胡笳,为了这个,他接触了不少胡姬,在好奇好玩、嬉闹游戏中求教。
  石若兰在城墙上吹胡笳当然不是第一次了,上回刘琨用胡笳退敌,就是到她和徐润、温峤等人精心布置,集体演练的结果。使胡笳五弄在众位大才的合奏下,达到了艺术的最高境界。那也是在夜晚,也是在月光下。他们登上城墙,各展才情,胡笳五弄的功力神奇起来,如魅如幻。那音符中飞舞着无数的神箭,带着人间的爱,离乡的情,战乱的苦,直刺胡兵的心窝……但此月非彼月。此刻的月光是多么的柔和啊,天刚黑下来,她就高高地挂在半空中。大地朦胧,在月光的抚摸下,似披上了一层簿衫。
  刘琨顺着声音来到若兰的背后。由于战事缠绕,刘琨无暇顾及石若兰,两人相聚虽说时日不短,在一起谈心的机会却不是很多,也可能是有意回避,致使两人近在咫尺,如隔天涯。
  刘琨轻轻地道:“若兰,小心风吹着了,我们回吧。”
  石若兰仍然吹着胡笳十八拍。
  刘琨对蔡文姬的十八拍自然熟悉。他禁不住轻轻吟诵: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干戈日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烟尘蔽野兮胡虏盛,志意乖兮节义亏。对殊俗兮非我宜,遭忍辱兮当告谁?笳一会兮琴一拍,心愤怨兮无人知……
  胡笳十八拍,把蔡文姬的身世和情感融为一体,委婉悲伤,撕裂肝肠。石若兰自己的人生痛苦又有谁知?刘琨也无法真正的理解。
  刘琨又道:“十八拍兮曲虽终,响有余兮思无穷。”
  石若兰终于吹完胡笳十八拍,将胡笳递给刘琨。她说:“我近来总是想一些往事。”
  刘琨道:“是呀,我也是这样。洛阳的事,在金谷园和你爹他们在一起的情景,常浮现在心头。”
  石若兰听他提起爹,心中不平衡了,冷笑着说:“你还记得我爹,一个是座上客,一个是阶下囚。”
  刘琨听出她的怨声,沉默不语。在二十四友中,他也可能是个幸运儿。诸王战乱中,被杀死的,得病死的,到今日已所剩无几。而这是他不能左右的,他甚至于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把握。面对石若兰,只能选择沉默。
  石若兰当然忘不了是刘琨出手,才使自己保全了性命,转个话题说:“你现在很少做诗了。”
  刘琨道:“真不知该写点什么,昨日读曹操的苦寒行,感受颇深。我早先的诗,不过是无病呻吟罢了。”他想到糊里糊涂地进入了中年,忽然产生出功业未及建,夕阳忽西流的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