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有信使快马来到安次,疾陆眷在回军的路上暴病而亡。
  段匹禅得讯与刘琨商议奔丧事宜。刘琨说:“想不到大单于遭此不幸,可惜他没能死在跟石勒作战的杀场上,以名垂千史,不知匹禅有何感受。”
  段匹禅沉默一会儿,说道:“虽说哥哥跟我志不同道不合,但手足之情不能不顾,我须去奔丧为妥。”
  刘琨赞成地说:“疾陆眷这一走,由谁来承袭大单于呢?”
  段匹禅叹口气,道:“听说叔叔承袭。”
  刘琨过了会儿,说道:“你这次去,还是多带些兵马为好。”
  段匹禅道:“我看不必,辽西是我老家,带兵多了容易引起误会。”
  刘琨说:“不管怎么说,对于大单于位,你要审时度势,别遭人暗算了。”
  段匹禅道:“我想早去早回,以免夜长梦多。”
  刘琨说:“好,让刘群代表我跟你一起去。”
  段匹禅说打算带文鸳去,把叔军留下来与刘琨主持军务,然后他便去作出行的准备。
  刘琨回到行营,对子侄们说:“子谅去了漠北,温峤去了建康,跟前就你们几个兄弟了,目前幽州的形势暗藏杀机,你们个个当自强啊。”
  刘演点头称是。刘群说:“爹爹,你就放心吧。石勒一时不敢犯境,疾陆眷这一死,段氏兄弟一时也不会跟我们作对,我们正好借机发展力量。”
  刘琨嘱咐儿子:“哎,小心无大错,这次去辽西,你们要一路小心,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最好是赶上过年回来,我们一家人好团聚。”
  刘琨不是个婆婆妈妈的人,但还是对儿子反复叮咛。先前刘聪袭击晋阳,家人被害,新近又负于石勒,致使寄人篱下,他的自信已经大打折扣,因而做事总是前思后想,生怕再出纰漏。他再也经不起重大的打击了。
  辽西疾陆眷的大单于府,正忙于办理丧事。疾陆眷的儿子年幼,由涉复辰主持一切,代大单于职务。平时跟疾陆眷不和的段末杯,此时却寸步不离王府。段末杯劝说涉复辰回军成功,大大增强了他窥测大单于宝座的野心。见丧事准备就绪,他对涉复辰说:“叔叔,听说匹禅马上就要到辽西了。”涉复辰道:“他来奔丧,有什么不对吗?”段末杯说:“表面是没什么不对,但恐怕是另有深意。”涉复辰道:“什么另有深意?你总爱跟他过不去。”段末杯说:“叔,你想想看,大单于的位子,由谁承袭更得人心呢?”涉复辰半晌不语。当然是段匹禅更有理由承袭,这是明摆的事。段末杯又说:“现在他与刘琨结盟,兼有幽州刺史的官衔,声望甚至于在你之上,我看……”涉复辰一直和疾陆眷治理辽西,对大单于之职已是志在必得,段末杯这一番话,让他坐卧不安,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哇。他问:“你是说他来会夺取大单于之位?”段末杯笑了:“你想想看呢,只要他一来,对着段氏长幼说,侄子尚小,他愿意尽一个当叔叔的职责,就像您现在一样,有谁会提出反驳呢。”
  涉复辰向来办事果断,问侍卫:“匹禅的人现到何处了?”
  “大人,现在离辽西还有一百里。”
  涉复辰说:“集合队伍,出发。”
  腊月的辽西山地,天寒地冻,黄风肆虐。
  段匹禅一行百余人徐徐行进中,突然前面有军士挡住去路。段匹禅令侍卫上前喝道:“左贤王在此,何人如此大胆,快快闪开。”
  拦路的军士道:“我们拦的就是左贤王。识相的快快回去。”
  段匹禅一听来者不善,出面说:“左贤王回辽西奔丧,什么人胆敢无礼,快让你们的头人搭话。”
  军士闪开,涉复辰骑马出列,对段匹禅说:“贤侄别来无恙呀。”
  段匹禅一看是叔叔作怪,顿生怒气:“哥哥突发暴病,匹禅从幽州远来奔丧,叔叔何故派兵阻拦呢?”
  涉复辰冷冷一笑:“你名为奔丧,实为大单于位而来,我等岂能不知。”
  段匹禅这才明白他们无理取闹的真实目的,委屈地道:“叔叔,匹禅痛失亲人,哪有其他心思,你如此猜度,世上还有可信之人吗。”
  段末杯也从后边走了过来,说道:“哥哥的心领了,这里有叔叔总理一切,无须哥哥多虑,你请回吧。”
  段匹禅辩白说:“我们为哥奔丧天经地义,你难道置亲情于不顾吗?”
  段文鸳愤愤不平地说:“我们远途劳顿,行程数百里,辽西即在眼前,岂是你们说让回就回的!”
  段末杯见劝阻无效,脸上露出杀机,向军士们使个眼色,军士们立刻将刀剑对准了段匹禅的人马。段文鸳刘群见状,各自抽出宝剑,双方剑拔弩张。涉复辰对段匹禅说:“贤侄,你身为幽州刺史,引狼入室,还是赶紧回兵得好,以免后院起火。”
  刘群一听他挑拨离间段匹禅与家父的关系,骂道:“你胡说八道,还不赶紧把路让开。”
  段末杯看火候已到,一声令下,军士们开始掩杀。段文鸳知道情急,挥剑向涉复辰剌去,涉复辰的四名侍卫一跃将他围在核心。段文鸳毫不怯懦,左杀右冲,仍占上风。
  刘群则和段末杯较上了劲儿。段末杯钢鞭轮起,空中鞭哨震耳欲聋。刘群使出闻鸡起舞剑法,气贯长虹。两人大战一百回合,刘群略胜一筹。这时,段末杯丢个破绽,刘群乘虚而入,不料段末杯抛出丝网,将刘群罩住。段末杯的军士们一拥而上,把刘群摁倒捆绑起来。
  段匹禅大惊,想此时寡不敌众,争而无益,命段文鸳退兵。
  段末杯和涉复辰得胜回军。走到一处临河的险要山谷,段末杯突然袭击,涉复辰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死在乱剑之中,随行的二百子弟被杀死的杀死,给河水淹死的淹死。段末杯回辽西谎称涉复辰被段匹禅所杀,自立为大单于。
  这日,惊魂未定的刘群,被带到了段末杯的大单于府。段末杯一反阴沉冷峻的面孔,满脸笑容地对刘群说:“刘公子,你受惊了。来人,给刘公子松绑。”刘群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答话。段末杯亲自过来拉住刘群的手,走到前边的椅子,扶他坐下,客气地说:“刘公子,请坐。”
  刘群原以为落到这阴险小人手中已无生还的希望,眼下看事情并非自己想像地那么坏。他仍一言不发,等待段末杯的下文。
  段末杯说:“我们鲜卑跟大都督无冤无仇,今日我们初次相逢,可谓是幸会。刘公子的闻鸡起舞剑法看来得到了令尊的真传,在下佩服,佩服。”
  刘群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刘群命在你手,死而无憾。”
  段末杯高声大笑,说:“刘公子何故此言。我段末杯是那不识英雄的人吗?令尊贵为司空,我想巴结还巴结不上呢。怎么会对公子无礼。来人,把我送给刘公子的礼物呈上。”
  话音一落,几个人抬着个大红箱子走进大殿。
  刘群一瞧,里面全是金银珠宝。不解地问:“大单于你这是何意?”
  段末杯说:“一点小意思,给公子压压惊。”
  刘群道:“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段末杯说:“有哇,你想想,匹禅和令尊联盟,表面上是尊令尊为盟主,实际上你们还得听他指挥,他只不过是利用令尊的名誉罢了。”
  刘群跟段匹禅相处,也尝够了依附于人的滋味。想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如果能打败石勒,再作计较不迟。
  段末杯见刘群动了心,趁势说:“其实我倒有个办法,可以使令尊轻而易举地拥有幽州,不再受制于人。”
  刘群终于开口说:“你有什么办法?”
  段末杯哈哈一笑:“说来也很简单,跟我合作,铲除匹禅。”
  刘群说:“我们凭什么信你。”
  段末杯眼珠一翻:“凭什么?就凭我们彼此之间互相有用。你想想,这次我们打败了匹禅,不让他奔丧,我又承袭了大单于,他回去以后势必伺机反扑,我怎么能不想办法除掉这个祸患呢?至于你们就不用我多说了吧。没有了匹禅,幽州谁还能与你们刘氏父子匹敌呢。”段末杯说到这,再次拉住刘群的手,说:“兄弟,走吧,我们喝酒去!”
  67
  回到蓟城,段匹禅闷闷不乐,闭门谢客,命段文鸳来到安次向刘琨言明奔丧途中的变故。
  自从刘群跟段匹禅走后,刘琨的右眼皮就老是跳,心中总狐疑会出什么事情。夜观星象,从猎户座三星向东南方向看去,天狼星在那里放射着光芒。那星座主体由四颗参宿星组成了一个大四边形。在四边形中央有三颗排成一直线的亮星,它们像在猎人腰上的腰带。在这颗三星下面,又有三颗小星,它们便是挂在腰带上的剑。整个形象就像一个站立的猎人,昂首挺胸,十分壮观。近日,在猎人佩剑处,隐约看到一个青白色朦胧的云,云气浑浊,影响到天狼星的光辉。
  段文鸳的到来,让刘琨心头一阵振奋,他迫不及待地问:“是不是有辽西的消息了?”段文鸳进了营帐,头都不敢抬起来,把刘琨急得直瞪眼。段文鸳支吾着说:“叔叔,哥哥刘群他给……俘虏了。”
  “什么,被段末杯捉去了……”刘琨整个人如同给掉进了冻窟窿里。
  段文鸳道:“我们正在想法营救他哩。”
  别人说什么刘琨都听不进耳朵里了,他意识到刘群这一去,生还的希望就渺茫了。再说怎么个救法,路途遥远,信息不通,那段末杯是什么人,连亲情都不讲的人,怎么会等别人去救人呢。这就是命,只有听天由命了。
  刘琨这次驻军安次,本计划向南进兵,征讨石勒,却不料出了这么多的事情。刘演桃花他们都回蓟城了,身旁没一个亲人,刘琨强忍住内心的悲哀,送走了段文鸳。
  军士们听到胡笳声从他的营帐里传出来,声音凄楚无比,催人泪下……
  这天,段匹禅的来使晋见刘琨。刘琨依旧急切地问:“是不是有刘群的信儿了?”来使道:“段大人让我来请盟主商议军务大事。”“哦,”刘琨想段匹禅必有段氏的消息,自己也该和他好好谈谈如何夺回段末杯的大单于位了。只要鲜卑回到自己人手里,再讨伐石勒就有了底气。
  刘琨马不停蹄地回到蓟城见段匹禅。进了府上,发现岗哨林立,如临大敌。他顿感气氛不对,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更不知,他前脚进殿议事,段匹禅的兵马,后脚就将他的随身部卒缴了械。
  段匹禅不冷不热地招呼刘琨坐下,也不说话,而将放在桌子上的一封信递给他。刘琨一见着段匹禅情绪低沉,对自己这么冷落,已预感到有什么不祥的事发生。急着扫一眼信的内容,头上的汗珠都渗了出来:父亲,新任的段末杯大单于邀你做内应,共敌段匹禅,然后由你来当幽州刺史……
  刘琨问:“匹禅,这是怎么回事……”
  段匹禅冷漠地说:“怎么回事,我还想问你呢?”
  刘琨真的不知段匹禅玩什么花样,冷峻地对他说:“你不信任越石了是吧,这封信到底是哪里来的?刘群他怎么样了?”
  段匹禅看刘琨急了,才说出事情的委实,原来这是他的军士从路上一个送信人的手里截获的,一看便知是刘群投靠了段末杯。
  刘琨说:“我根本不知道这是哪一回事嘛,群儿他胆大妄为,如何能办出这么糊涂的事来。不明大义,自取其咎!”
  段匹禅说:“我也没有怀疑您参与此事,才肯把密信拿给你看。”
  刘琨相信段匹禅的态度,不过此事一出,必然在彼此的心中产生嫌隙,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他神情凝重,对段匹禅推心置腹地说:“我与您结盟,志在共扶晋室,以雪国家沦亡之耻。即使群儿的书信送至我处,也不会因一子之故而辜负您!越石为了国家,失去了好几口亲人,就连我自己的命,都是属于皇上的。怪只怪生此不肖之子,令人蒙羞。”
  段匹禅被刘琨的诚挚打动。他一直钦敬刘琨的操节,知道其所言发自内心,一时也不知该怎样处置,便说:“你我联姻联盟,本想做出一番宏图伟业,谁知……真是,烦心的事都拧成疙瘩了。”说完,丢下刘琨,扬长而去。
  段叔军早就按计划在门外把守,只等段匹禅一个暗示,便带人把刘琨拿下,即使刘琨武功再高,也逃不过他布下的天罗地网。
  眼看段匹禅迟疑不决,段叔军跟着他来到寝室,劝道:“哥,大丈夫应当机立断,在这件事上,叔叔,还有那个末杯,可都走在了我们的前头哇。你想想我们本来就是胡夷外族,能让晋人畏服,正是我们人多势众的原因。如今,我们家族内部同室操戈,正是晋人良图之期。如果有人奉戴刘琨从中起事,恐怕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段匹禅闻言,深觉有理,亲人间的尔虞我诈,对他的刺激太大了!可是有小弟文鸳的姻亲,又有先前的盟约,他实在是无法面对自己早就仰慕的刘琨,痛苦地对弟弟摆手,说声:“这事你看着办去吧。”
  段叔军应声而去。他返回殿堂,对刘琨说:“盟主,论辈分,您是长辈,论武功,你的闻鸡起舞名震中原。您不好和我们小的动手吧。今日之事,刘群违约在先,休怪我们无情……”
  刘琨打断他的话,把腰上的长坤剑摘下来,说道:“不要说了,我越石光明磊落,无愧于天地,让你们自己想去吧。”
  段叔军对埋伏在四周的军士们一挥手,大家一齐拥上,将刘琨围住。刘琨说:“不劳你们动手,我自己走。”他深情地拿起长坤剑,轻轻抚摸着,热泪纵横,递给段叔军说:“把它交给文鸳。”
  段文鸳听说刘琨遭到软禁,去找哥哥理论,段匹禅避而不见。段文鸳回家向刘燕透露了消息,刘燕手提长坤剑,火速去了大都督府报信。
  大都督府里,刘演等人想出去联系属下将领,已经来不及了,段叔军带兵围了个水泄不通,刘演等害怕被囚杀,号召僚属家丁各自寻找武器,一起闭门自守。段匹禅一听说刘琨僚属拒捕,更怕他们与刘琨合成一股,命段叔军速派重兵攻打,刘演等人一并给收监。蓟城街上,百姓见到刘琨家人被缚经过,莫不垂叹。
  68
  远离幽州四五百里的恒山碧霞寺里,钟声悠扬,静虚空远。小婉从外边进来,对着正在念经的石若兰耳边说了几句什么。石若兰面露惊讶,跟随小婉出了寺院。
  在寺院门外,卢谌和石若兰互相傻看着。谁想着今生还能相见,心中荡起的波涛汹涌几乎要把人激碎。石若兰很久才想到寺院的礼仪,双手合于胸前,念道:“阿弥陀佛,施主可是本寺的稀客啊。”
  卢谌已经注意到石若兰剃度了。她神采奕奕,满目慈悲,与自己心目中的若兰判若两人。他感到彼此之间无形中被什么东西给隔开了,欲言又止。“若兰,不让我进去看看你的碧霞寺了?”
  石若兰道:“贫尼法号玉净。施主,请。”
  卢谌走进碧霞寺,先被跟前的二三十株古松吸引,它们让冬天的寺院里有几丝春意。再看那正殿,虽说不算大,但在古树的映衬下,极其庄重,给人以精神上的震撼,再望四周山势景色,堪称和谐秀丽,清净幽雅。
  卢谌问:“这些年你一直在这里吗?”
  石若兰答:“刚来时,由悬空寺主持慧明大师照顾,可惜他不久就圆寂了。我就到这里来了。”
  卢谌说:“看来你生活的很好,这我们就放心了。”
  石若兰道:“什么好不好,身在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卢谌说:“你也不想问问越石的情况吗?”
  石若兰道:“尘世间的俗事都是过眼云烟,不知道的也罢。”
  卢谌从石若兰的眼中看不到一点生命的火花,更看不到她心中的激情。他想看来若兰对往事已看得开了,大彻大悟。其实更多的人这样才好呢,不再互相征伐厮杀,不再为得不到的东西苦恼。只是石若兰的变化还是叫他失望,大老远地赶来,连几句兴致的话都没说上,回去如何向刘琨交代呢。
  卢谌离开了碧霞寺,这次北行他真的成了无功而返。拓拔普根那里情况更糟,他在东征西讨中突然病亡,只留下了一个幼小的儿子。普根的母亲唯氏把他才学会走路的孙子立为国君,卢谌去后,唯氏说什么也不肯出兵。
  “卢大人,卢大人,等等。”
  小婉从后面追了上来。卢谌问:“小婉,还有事情吗?”
  小婉送上干粮,说:“小姐让把这个送给你路上吃。”
  卢谌也没客气,接过来道:“替我谢谢若兰。”
  小婉说:“卢大人,你是不知道,别看小姐表面平静,其实她心里也很苦的。她怎么能不惦念刘琨呢。前阵子,听说刘大人战败,她在神仙面前跪拜了三天呢。”
  卢谌懂了,可是他的情思被堵塞了那样,想说的话就是说不出来。“好,小婉,再见。”
  小婉目送卢谌远去,回到碧霞寺。见石若兰坐在古松下发呆。小婉关切地道:“小姐,你这是何苦呢。平常为刘大人兀自伤感,却因为相距遥远,信息不通,而不能表达。今天,刘大人专门派卢大人来看你,你却无动于衷,让人悻悻而去。”
  石若兰情绪低沉地道:“小婉,你别说了,连我自己都不知为什么。”
  的确,她心中比谁都难受。刘琨让她彻底地了解了自己,人要做到真正悟空是多么的不易。几年了,她和小婉相依为命。远离晋阳,来到一个天气寒冷,人地两生的佛家圣地。她除了忘掉过去,还能怎么样呢,对于未来,从不敢报什么奢望。可是埋藏在心底的怀念,总也抹不去,即使从香客中打听到晋阳的一丁点消息,她们也会欣喜若狂。今天卢谌若从天而降,一下子把她带入如烟的往事之中,在她心中荡起了层层涟漪。因为仇恨她曾经迷失方向,差点铸成大错。不管她心底里是如何怀念,在现实中,她真的不敢再面对刘琨。
  小婉说:“听说刘大人失去妻子后,一直心情不好。战局也让他心力交瘁,他很想念你的。”
  石若兰咬紧牙关道:“阿弥陀佛,小婉,别说了……”石若兰起身走向殿里,在神像前虔诚地诵起经文。
  卢谌觉着有负刘琨重托,无颜面回幽州,徘徊于雁门,被太守王据和后将军韩据奉为座上宾。一日,卢谌正在雁南飞酒坊里借酒消愁,邻座位上两个军士的对话让他渗出了一身冷汗。只听一个说:“我们这次来雁门送信,他们连顿酒菜都没招待,真是抠门。”另一个道:“他们一听说刘大人一家遭遇横祸,也是一时着急吧。”一个说:“他们着急能有啥用,还敢跟段大人作对不成。”另一个说:“那也说不准,刘大人多冤呀,我要是有闻鸡起舞的工夫,才不会傻子似的让他们抓呢。”
  卢谌越听越感到不对劲儿,醉鬼一般地走近二人,问:“你们在说什么闻鸡起舞?谁会闻鸡起舞?”
  军士说:“会闻鸡起舞怎样,不照样被人家欺负。”
  卢谌问:“你们说谁给人欺负哇,二位兄弟,我请你们喝酒。”
  两军士一听说他请喝酒,顿时打开了话匣子,原来他俩是代郡太守张三派来给韩据他们报信的。刘琨一家全被段匹禅囚禁了。
  卢谌又问原因,两人又说不太清,只是说幽州晋将十分不满,正想营救刘琨。卢谌感觉到天打五雷轰,料想不到自己出这趟门,幽州会出这么大乱子。越石怎么能给匹禅囚禁了呢。
  卢谌不知伪真,给二位结了账,别了两个军士,给王韩二将留了话,便马不停蹄地往蓟城奔去……
  三日后,卢谌回到蓟城。他没直接去段匹禅府上,而是先找到段文鸳了解真相。
  段文鸳无奈地说:“我力阻哥哥,但没有用,他连遭亲情的打击,心情全乱套了。”
  卢谌说:“难道说事情无法挽回吗?我去找他去。”
  段文鸳说:“怎么挽回?现在蓟城人心惶惶,处处有一股子火药味。”
  卢谌说:“为了大晋,为了百姓,再别做自相残杀的事情了!”
  段文鸳说:“别提了,因为这个,刘燕桃花她们也失踪了,我在蓟城到处找都不见踪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急死人了。”
  卢谌想顾不了那么多了,不能再让八王之乱的悲剧重演。他风风火火地进了段匹禅的府衙。此时的段匹禅,正在炉火上烤一样,一见卢谌,高兴地迎上来:“我的别驾先生,你到哪儿去?”
  卢谌急问:“听说越石给你囚禁?这是怎么回事?”
  段匹禅道:“这个我一句话也说不清,反正是他和刘群先背信弃义,这事你管不了,别插手了。”
  卢谌说:“你和越石刑牲歃血,誓于神明,怎么能反目成仇呢,越石决不会做出不利于您的事情,快放了他吧。”
  段匹禅道:“这事你别说了,连兄弟都能互相残杀,甭说别人了,即使是我有意放他,我手下的人也不会同意。事已至此,你不要再生事端,以免引火烧身。”
  卢谌说:“我要见越石亲口问问他。”
  段匹禅道:“我知道你与刘琨情同手足,但是幽州还需要你,好自为之吧。”
  卢谌长叹一声,摇头退去。段匹禅望着他的背影,同样伤感不已。跟刘琨联盟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至今他都从内心里佩服刘琨的人格。但是眼前的这个结,他实在是进退两难。放了刘琨,等于说自己先前错了,再说了,刘群还在末杯那里,他们之间的事谁能说得清。两边的将领已互生猜疑,只能是渭径分明了。他闭着眼睛想,箭在弦上,不得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