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这个季节,似乎总有一些轰隆的雷声在温柔的提醒着人们,春天来了,似乎是一种本能,听到这种声音的人们,沉寂了一个冬天的心情,就变的开始躁动不安起来。
  这种声音传到方丽雅的耳朵里,就像是一种催化剂,使得她原本就焦躁不安的心,像是要着起火来。她觉着自己实在是不能等到下班了,她必须的去会一会从半路里又杀出的另一个程妖精,对于自己的命运多舛,方丽雅只觉得无限寒凉。
  然而这就是命运,她体内那种天生的贵族式叛逆,既然绝不肯向命运低头,所以就只能迎难而上了,之前,她已经通过一系列的努力,拆散了丈夫交往了七年的女人,没有想到这潜伏了七年的旧浪,才刚刚有所平复,新一轮的浪花又叫嚣而来,生活给她的教训就是,一颗囊肿若不及时切除,他日必成一颗致命的毒瘤。她连毒瘤都能搞定,一颗囊肿能算什么,而这新一轮的浪花,或许连囊肿都不如,充其量也就是一颗痘痘,但是痘痘若是不挤掉,也会是幸福的绊脚石,她现在就要去搬走这个绊脚石。
  想到这里,她那种不甘而倔强的情绪,彻底的左右了她的思想,在这种力量的推动下,她什么都不在乎了,哪怕是那通曾经让她煎熬的等待了两三天的结果,虽然也许下一秒钟,她的表妹肖可可就会把电话打过来,因为现在差不多就是她下火车的时间。但她都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只是一门心思的开着同事的车子,她害怕暴露而特意调换的车子,焦急的往目的地冲去,她必须赶在下班前到达那里。
  原来,仇恨也是讲究能量守恒的,它就是这么可笑的,以瞬息万变的姿态,悄无声息的从一个人的身上,转移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而那个质变发生量变的分水岭,就是今天早上,她看到的那一幕,而在这之前,她是多么的憎恨前者啊。
  这事得从前两天说起,前两天,也就是方丽雅的表妹,肖可可在西藏要上火车的那一天,从那一天开始,方丽雅的丈夫就没有再回过家,连着三天,方丽雅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因为他已经与情人分了手,这一个结果她足足等了七年,一个女人能有几个七年,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但总算是否极泰来了,不是吗?可是好日子还没开始,他又开始整夜整夜的不回家起来。
  他肯定不知道,他的夜不归宿,她每天晚上都是怎么度过的,红酒,整夜的失眠,歇斯底里的绝望,是要有多少爱,才会如此的痛楚。直到今天凌晨,她突然觉得再也熬不下去了,整栋的别墅,像是一个监牢,牢牢的困住她,怎么都喘不过气来,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逃出那个华丽的牢笼,可她又上了另一个华丽的牢笼,她的跑车也像是一个局促的网,她只能漫无目的地在空寂的马路上狂飙,然后慢慢的,空寂的马路开始热闹起来,她来到了一片熟悉的所在,她突然发现,她是来到了他在公司附近的休息公寓,她又觉着害怕起来,有一种隐隐的不详的预感,让她无法再走进去,她在小区门口犹豫再三。
  之后她发现,她的犹豫,实际上是上苍的意思,因为她看到了她不应该看到的一幕,她有点憎恨上苍的残酷,为何总是想方设法让她知道事情的真相。没错,她看到他开着车子从小区里缓缓的驶出来,像是一场定格的底片一样,在这样的一天里,都停留在她的脑海中。在这样的一个凌晨,她自己的老公从小区里开着车子驶出来,副驾驶上坐着一位年轻的,洋溢着幸福的女子。
  那一刻,她都懵在了原地,连上去质问的勇气都没有了,她呆滞的像是一场电影的观众,麻木的像是被磁铁吸引着一般,跟在他们的后面,亦步亦趋,时刻锁定着眼球,一直到半个小时后,他的车子停在了一家还算高档的写字楼前,女孩在车里磨蹭了一分钟左右,大约是在吻别,然后,才依依不舍的下了车,扭着小腰骄傲的走进了办公楼。没错,有他这样的男友,的确是可以让任何一个女人挺直了腰杆的。
  这些事情就发生今天早上,却像是在方丽雅的血液里循环了很久很久,方丽雅觉着自己的一颗心都像是苍老了千年,那些怵目惊心的过往,像是一幕幕的情景剧般,在她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回旋,然后在不经意之间,方丽雅发现自己的车子又一次的停在了早晨的位置,更让她惊讶的是,这个位置是那么的恰到好处,正好可以浏览到整个的下班人潮。
  方丽雅深深的叹了口气,她觉着自己真的好悲哀,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她却用这么高贵的身躯做着人世间这么龌龊的事情,她实在是恨透了这一切。
  终于,她的目光所及,看到了自己的手机在汽车侧前方的置物架上扭动着,这一发现,她才终于觉察到了手机的铃声:“接电话呀!接电话呀!……”
  方丽雅迟疑了一下,带上了蓝牙耳机:“喂。”
  “表姐,我回来了,你在哪呢?我怎么找了一圈没看到你!”肖可可站在人潮汹涌的火车站外,强撑着精神继续搜寻着表姐的踪迹,她表姐说好来接她的,何蔷薇已经离去十多分钟了,她还不出现,正妻还怕小三了?这什么世道啊?
  “哦,你到了啊?情况还好吧?”方丽雅一面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前方,一面心猿意马的接着表妹的电话,这通就在十个小时前,她还眼巴巴等待着的结果,可忽然之间,她觉着一切都不重要了,她甚至都忘记了去接自己的表妹,去迎接她苦心策划的一场剧本的演出结果。
  肖可可也是奇怪表姐怎么电话里淡淡的问她结果怎样,而不是急着告诉自己她的位置,好尽快的会面,但既然问起来了,还是得好好回答,谁让在这件事上表姐是她的老板呢。
  “情况啊,情况当然是所向无敌了,告诉你啊表姐,我已经成功的打入敌人的身边了!下一步就看表姐你的指示了。不过,你得告诉我你现在的位置啊?我现在就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在下一秒钟就嗖的躺在我家的大床上,我太想念我的床了。”肖可可终于找到了可以宣泄自己真感觉的对象。
  “我啊,我没去接你,我这边有事,这样吧,你自己打车回去吧,回头表姐给你报销,我们明天再约,挂了啊。”方丽雅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因为下班的人潮已经陆续走出来了,她不能因为一通已经过气的电话,而影响了眼前的事情。
  肖可可还没反应过来呢,耳边就传来了断线的声音,她实在是不明白,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比祸害了她家庭七年的女人还重要。可是既然表姐已经仓促的挂了电话,她也不好再拨电话过去了,看来她只有打车回去的命了,不过管她呢,反正表姐肯定不会少了她的钱,甚至,表姐还说,等整件事情落幕了,她会给她开一家公司,作为对她的犒赏。想到这些,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就要飞升了,她与母亲再也不用受尽心酸了,而且,重要的是,她再也不是灰姑娘了,她终于可以任意的挥霍,买任何一件自己心仪已久的名牌,到时候,那个在心目中倾慕了很多年的男子,总该会多看她几眼了吧?
  一想到这些美好的未来,肖可可顿时觉着精神为之一震,在火车上颠簸了几十个小时的疲劳,就一扫而空了,于是,她欢快的招了招手,坐上了一辆回家的出租车,她真的好累了,一上车就靠在椅背上睡了过去,整个人都到达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境地,犹如踩在一团棉花上,不断的上升又上升,甚至飘在了云端,她在那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男子,他一改往事的冷漠和无视,温柔的执起了她的手,那团白云像是一团棉花糖,甜蜜蜜的。
  方丽雅总算可以全心全意注视着前面的人流了,可是眼看着下班的人潮都渐渐的疏散了,还是没有看到那位年轻女子的身影,当然也没有等到他丈夫来接他的新情人,方丽雅不由得憎恨自己脑子太简单了,或许他早已把她接走了,新人的新鲜总是会让一个男人那么的急不可耐的,带着这种灼伤,方丽雅绝望的启动了引擎。
  就在这个时候,奇迹发生了,早晨那位熟悉的身影,就那样袅袅挪挪的从办公大楼内越走越近,方丽雅真担心她突然的看到了自己,赶紧仓促的熄了火,仓惶的带上了墨镜,可显然她这种本能的躲避是多余的,就算看到她又怎样,在年轻的恋爱中的女孩看来,一位陌生的坐在车里的女人,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何况女孩子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她袅袅婷婷的走到路口处,停在距离方丽雅十多米的地方,用一种张惶四顾的眼神,到处的搜寻着,因为是做贼心虚,方丽雅总是担心女孩子会突然发现了自己,可是她并没有进入女孩的眼中,她的目光并没有在方丽雅这边停留,因为搜寻无果,女孩失望的从包里拿出手机放在了耳朵边上,很明显的,应该是电话的主人关机,所以女孩很快失望的跺了跺脚,拿电话的手垂了下来,她又开始张惶四顾起来。
  凭直觉,方丽雅知道自己的丈夫放了小情人鸽子了,于是她也拿起手机,往丈夫的手机上拨了一个电话,果然,他的电话早已关机了,方丽雅看着女孩失望的焦急的不甘心的等待,心里居然升腾起一种隐隐的快感。
  说实话,她以为她今天的跟踪,或许能够让她抓了狂,做出自己意想不到的结果来,没有想到事情居然是这样的有始无终,方丽雅带着复杂的心情的启动了车子,缓缓的离开,临走,她听到一位刚从办公楼走出的女同事,称呼年轻女子为:“安静。”她终于知道,她的名字叫安静,她在心里默默的念了几遍:“安静,安静,也不过如此么。”她扑哧笑了。
  因为,与此同时,她的电话响了,是她家里的座机打来的,她接听了,他丈夫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很温柔,这让她觉着心里无比的优越,但那种优越,只是流星般的闪现了一下,便销声匿迹了,她突然发现自己幼稚了,难道是跟踪暴露了,所以穆子钦取消与这女孩的约会了?
  “喂,小雅,你还有多久到家?”穆子钦的声音充满了温柔,但因为怀疑使得方丽雅仍旧紧绷着神经:“哦,在路上了,怎么了?”
  “爸爸来家里吃饭,阿姨把菜都做好了,就等你回来了。”穆子钦仍旧保持着不疾不徐的温柔。“哦。爸爸?”方丽雅有点不能确信。
  “是啊,爸爸说好久没一起吃饭了,正巧今天有空,过来跟我们一起吃个饭。”穆子钦边说边注视着岳父的表情,他老人家居然流露出腼腆而欣慰的神色。
  “哦,是吗?”方丽雅总算放松了警惕,即刻看了一眼汽车上的GPS,镇定的说道:“之前出来办了一些事情,大约半个小时就可以到了,你和爸先吃,不用等我。”
  “不急,我们等着你。”穆子钦收到岳父的手势,于是坚定的重复道:“爸爸说好久没与你一起吃饭了,他坚持要等你。”
  “好吧,我尽量快点。”方丽雅有一点无奈,其实她都不知道怎么面对父亲,他还停留在女婿浪子回头金不换的阶段,根本不知道女婿其实又换了一种新的口味。
  再说,若不是父亲为了自身利益,一直让女儿保持隐婚的话,方丽雅也不会吃尽丈夫被别的女人抢的苦头,在这一点上,她确实对父亲有些怨怼,尤其是发生这种状况的时候,愈发的强烈。
  穆子钦依旧带着固有的温柔,提醒自己名义上的妻子说:“也不用太快,要注意安全啊。”这句话让方丽雅觉着有些伪善,一方面她却觉得很受用。
  吃饭的时候,方丽雅的父亲异常的开心,再三的叮嘱女儿说:“小雅,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就当作翻书,揭过去就算了,从今往后,你呢,要好好的对待子钦,把你的小姐脾气收敛收敛。”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父亲的语重心长,这一次她居然觉得有些仓惶,脑子里今早的情况以及那七年的情景一齐毫无预警的涌来,一方面她忙着应承父亲的叮嘱,另一方面又觉得这种应承听起来十分的心虚,于是她快速的扒了几口饭,结果导致呛到了她自己,她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赶紧捂着嘴巴咳嗽着跑去了卫生间,当呼吸平稳之后,抬头看到自己通红的脸,还有一双疲惫的眼神,一股冰凉的眼泪不由得流了出来,流到她的心底里去。
  再出来的时候,父亲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子钦优雅的舀了一碗汤递到她的跟前,依旧带着温文尔雅的声音说:“喝点汤,再晚就凉了。”
  方丽雅挂起脸上的微笑,平静的端起来一饮而尽,她知道他们之间此刻的宁静,全都是父亲的颜面,虽然这种温柔是短暂的,可她真的希望能够永久啊,为何她就不能有一个凡俗的烟火爱情,为何呢?一想到,刚要来的好日子,就这样被那个叫“安静”的狐狸精毁灭了,方丽雅是那么的恨,恨最新出现的那位抢走自己胜利果实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