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声聒噪,炙热的阳光,仿佛天火一般炙烤着大地。一条大黄狗趴在客栈后门吐着舌头,急切的喘着。
  灼热的气息夹在微风中,阵阵席卷而来,路上行人稍微快走几步便会大汗淋漓。
  药罐下,橙红色的火苗攒动,祁祯凑上去用手向自己的方向轻轻扇了两下,上升的热气顺着他的动作飘了过来。药味还不够浓郁,祁祯手拿蒲扇,扇了扇火,全神贯注地盯着。
  依云坐在祁祯身边,慢悠悠地给他扇了扇风,不消一会儿便觉得闷热难耐,不禁给自己扇起风来。她若有所思,想了好久才开口,“师父,你说若是白羽墨醒了,供出咱俩怎么办啊?”
  “!”祁祯闻言怔住。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有些事情,你不说,不代表别人也不会说。虽然在白羽墨看来,说出‘第一次见面是在玄冥国皇宫’这件事,并无不妥,也不存半分害人之心。但是,这对他们来说却是致命的。
  “依云,我看我们还是……”祁祯侧过头对依云耳语,却不巧瞥见了站在门口的人。
  “还是什么?”欧阳临渊倚在门口,金茶色的锦服将他衬托的贵气盎然,他笑如春风拂面,温润和煦,低沉的嗓音里带有一丝戏谑的意味,“享誉天下的神医难道要弃病人于不顾?”
  “白羽墨痊愈之前,我哪儿也不去!”祁祯猛地扇了扇火,这话要是传了出去,以后还怎么在杏林立足。
  依云再次默默佩服征远候,什么叫抓紧小辫子使劲儿拽,这就是啊。
  “我来这里,是想告诉祁神医……白羽墨失忆了。”
  祁祯和依云不约而同地看向欧阳临渊。他的话仿佛有种魔力,生生的将两人定住了。
  “祁神医想必也清楚,刚刚失了记忆的人,心智都比较脆弱,容易偏激,若是误伤了神医,那就不好了。”欧阳临渊敛了笑容,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不紧不慢地说下去,字字威胁却不着痕迹,“所幸,她已经能认得我了,我是最适合引导她恢复的人,对吗?关于她的任何事情,你们可以先告诉我,由我来转告她。记住,我指的是任何事情。”
  依云迅速点了点头。她推了一下祁祯,笑着说,“想不到钱公子对医术也这般了解。依云记住了,我师父也记住了。”
  “很好!”欧阳临渊转身离去。
  依云望着欧阳临渊远去的背影,不禁在心里呐喊,什么叫老奸巨猾,这就是啊。
  白羽墨喝了几服药之后,病情渐渐有了起色。她不再嗜睡,身上的淤血也淡了几分。
  暖融融的风,轻轻地吹进屋内,轻抚白羽墨日渐红润的脸庞。她坐在窗边,侧倚着窗栏,低头盯着手臂上的蜈蚣印记看了许久。
  总觉得这个印记哪里不一样了。她指尖点上印记,一节一节地数着。果然,蜈蚣凭空长长了两节。这是怎么回事?
  印象中,娘亲只讲过这是蜈蚣盅,名唤冰蓝。代代继承此印记的青女,都能以血献祭,驱使冰蓝咒杀别人。但是娘亲从来没有讲过这个印记也可以长大。难道她咒杀过谁?浑身的淤血和多出两节的蜈蚣,会不会就是所谓的反噬?
  白羽墨隐约觉得她似乎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昨天教你下棋的方法,还记得吗?”坐在对面的欧阳临渊放下手中的棋谱,微笑着问。
  “当然记得。”白羽墨暂时放下了自己的疑问,对面的人既然提出这样的问题,必然已经准备好要考她,她不得不快速回想昨天的棋局。
  “很好。”欧阳临渊满意地点了点头,起身拿来棋盘摆在桌上,又取了棋子递给白羽墨,“你执黑子,我再让七目。”
  白羽墨接过棋子,浅笑,“看来我被小看了。”
  “爷,祁神医说要给白姑娘看病。”红梅敲了门,站在门外询问。
  白羽墨这几天病情确实好转不少,是时候调整方子了。
  “进来吧。”
  祁祯和依云惴惴不安地跟在红梅身后进了屋,这是白羽墨醒来之后,他们第一次踏进这个屋子。
  只见白羽墨坐在窗边,手拿棋谱,专心致志地看着,不时移开书,悉心琢磨棋盘上的棋局。黑子已然败得惨烈。
  暖风吹来,轻轻吹动白羽墨的发梢,她抬手捋了捋碎发,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柔美之姿,金色的阳光给白色倩影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眼前此景,宛如一幅仙女画卷,摄人心魄。
  祁祯和依云从未见过如此安静和气的白羽墨,不禁在心里暗叹,征远候诚不欺人,白羽墨果然是失忆了。
  “白姑娘,这位是祁祯祁神医,他身后是他的徒弟依云。”欧阳临渊简单的介绍了这两个人,他看到白羽墨只是冷淡的扫了一眼,不禁放下心来。
  白羽墨放下棋谱,温顺的伸出右手等待诊治。
  祁祯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赶紧走了过去。
  待众人离开,白羽墨重新拿起棋谱,一脸淡然地问,“刚才这两个人是不是认识我?”
  “哦?此话怎讲?”
  白羽墨慢慢的捡起棋盘上的黑子,依旧平淡的声调娓娓道来,“他们对我的一举一动都表现得很惊讶,看来现在的我和以前很不一样。”
  竟然从他们细微的表情和动作中,猜出了这么多事情。看来对她,万分不能掉以轻心。
  欧阳临渊沉声应了一声“恩”,便再无话语。
  白羽墨清了棋盘,按照棋谱上的样子,摆起了新的棋局。刚才的惨败让她心服口服,她想快点进步,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她想赶快追上欧阳临渊的步伐。
  就在欧阳临渊以为白羽墨已经醉心棋局,不再过问祁祯的事情之时,白羽墨抬起头,清冷的眸子定定的看着他,仿佛要将他看透。
  “你说过,想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不妨日后慢慢体会。我不会尽信你的话,自然也不会信他们。我生性多疑,你又何尝不是?我现在身在应龙国,而不是玄冥。在你的地盘上,凭我一己之力,实在难有什么作为。我看得清形势,眼下,你肯收留,我便顺从,仅此而已。”
  此女子果然不一般。不仅心思缜密,观察入微,更是对形势看得通透,仿佛什么事情都瞒不过那双清冷幽深的眸子。失忆尚且如此,倘若恢复所有记忆,又该是怎样一番玲珑剔透。
  “好一个看得清形势!”欧阳临渊赞赏地为她鼓掌,既然如此,又何必再隐瞒呢?他赌她一定会为他所用。
  “白羽墨,我要你成为我的谋士,永远伴我左右。”欧阳临渊字字掷地有声,诚挚恳切。他略微低沉的声音,震颤着每一寸空气,生生的扣在白羽墨心上。
  这是何等狂妄、何等霸气的要求!隐藏在这句话背后的,又是何等的野心?白羽墨垂了眸子,嘴角挂上一丝浅笑。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白羽墨清冷的语气,割裂温热的气息。夕阳斜斜的照进屋里,一场新的棋局,就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