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敬宣一到父亲处,就劝父亲谋反,袭击桓玄。刘牢之又犹豫了,问刘裕:“桓玄夺我兵权,再不出手祸就近了,我要北上广陵和高雅之会和,一同举兵,卿能跟随我去吗?“
  刘裕说道:“将军凭借几万的精兵,遇到桓玄也望风降服。他刚刚得志,威震天下,朝中大臣和军中将士都归服他了。你又怎么能到达广陵,我还是穿上平民的衣裳,到京口做一个普通的民众。“
  走出牢之营帐的刘裕露出一丝微笑,牢之在,他就永远不能掌握北府兵,借桓玄之手,应该能除掉这个人。从底处一步步爬上来的刘裕,被桓玄的轻松进入建康刺激到了,他相信自己的才能绝不在那个贵公子之下。
  没得到刘裕的支持,牢之更没有底了,他只能屯兵班渎,召集北府众人商议抗拒桓玄的事,他刚刚提出自己的打算,他的参军刘袭忍不住说道:“人最不可以做的事莫过于谋反,将军近年反王恭,今日反司马郎君,今日又要反桓公,一人三反,还怎么在天地间立足?“
  义正词严地丢下这些话后,刘袭就快步离开了,他的佐吏们也纷纷散走。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还能如何,只能先叫儿子敬宣去京口接家眷,再北上做打算。
  和儿子约定了日子再到新洲相遇,可是过了该到的日子都两天了,还是不见儿子的身影。牢之暗叫不好,恐怕自己的阴谋已被刘袭泄露出去,家人已是身首异处。
  万念俱灰,刘牢之老泪纵横,已经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晚景竟如此凄凉,战斗了一辈子,连个家都照顾不了。桓玄所说的战胜倾宗,战败覆族可能不假,只是他没说,投降亦是灭家。
  身败名裂,在世无依……
  当夜,这位驰骋沙场二十余年的老将自缢于竹林。
  刘牢之不知道的是,其实自己的儿子刘敬宣并没有死,只是迟到了而已,至于迟到的原因,桓玄下令最近进出京口的人都要严查,为安全走出京口,敬宣花费了不少时间。
  最后,见到父亲尸体的敬宣也来不及哭泣,带着一家投奔广陵的高雅之,雅之是自己的姐夫,唇亡齿寒,他应该也在谋划对付桓玄的事。
  端坐在廷尉堂处,面对这司马太傅,他倒上一杯酒,敬这位太傅一杯,不说一话。
  道子接过这杯酒,饮下,说道:“好几天没喝了,嘴巴干得厉害。“
  桓玄笑笑,说道:“我这里还有五石散,太傅需要吗?“
  道子摇摇头,说道:“五石散这东西,吃了轻飘飘,醒后恍惚惚,不食也罢,丞相你也少吃。“
  桓玄点头,说道:“很久以前,我就劝王大少服,可是他就不听。”
  “阿大潇洒,怎么会听你小子的。”
  “哈哈,太傅说得是!“桓玄大笑,这两个人的关系看上去非常好,左右都非常奇怪,不过,在东晋江南的浪荡之下,正常的人才是不正常的。
  笑够了,桓玄停住,问道:“太傅恨我吗?“
  “舐犊情深,焉能无憾?“
  杀其子而厚待其父,桓玄自度没有曹孟德气度,他这次是来送别道子的,吃完这顿酒宴,道子就要上路去安成郡,安成郡在江州的一角,离建康远,这一别,估计此生是见不到了。
  “我什么时候得罪过桓丞相吗?“道子也问道。
  桓玄不能对答,道子还真没怎么他了,桓玄小时候,道子没理远在荆州的他,桓玄进建康,即使看那青年不顺眼,他也没压制他,桓玄辞官回荆州,他任其势力的发展。
  如果真有,那也就是他从义兴到建康的那次,自己在酒醉的时候,大概是那句“桓温晚年欲做贼“深深地印在桓玄的心底。事后,有人对他说,桓玄的脸色难看,日后必会报复,劝他早点解决他,只是,他不听。
  “太傅是否后悔没早日杀我?“桓玄避开他的问题,又问他。
  “没有,朝中有孝伯、东亭等为你谋划,我要下手也不容易。而且,我看你是栋梁之材,也不忍加害。“道子说,这些,他都知道,只是懒得管罢了。
  桓玄又笑了,这前半句不假,后半句就难说了。“太傅,时间不早了,上路吧,我让皇甫将军护送你出扬州。”
  这次,桓玄不想对司马道子下手,不仅是他,也有一部分朝臣认为会稽王无罪,他只是殆误朝政,并没有做太过分的事,而他贵为皇族,不能轻易诛杀。
  于是,桓玄矫诏:义旗云集,罪在元显。太傅已别有教,其解严息甲,以副义心。以皇帝的命令下旨,德文即位后,执政大臣已习惯了如此做,而桓玄也不例外。
  刚送完司马道子,左右报告,刘牢之的尸体已被他手下的将领装殓起来,已送到丹徒了。
  桓玄满意地点头,人都是脆弱的动物。
  “把棺打开,斩首暴尸。”他轻声下令,报告的那人似乎没听清,抬头“啊?”了一声,桓玄顿感不悦,问道:“要我再说一遍?”
  那人不敢再说,赶紧领命。
  又是兵不血刃地解决一个劲敌,桓玄嘴角微扬,勾勒出优美的弧度。
  接下来,王恭该见天日了。他上表为王恭疏理,诏赠侍中、太保,谥曰忠简,又赠和王恭一同遇害的弟弟王爽为太常,王恭还活着的侄子的儿子王简为通直散骑郎,还有王恭的其他亲属过得去的亲属都有所提升。
  而曾经藏匿王恭的殷确为散骑侍郎,那个送来昙亨的戴耆之已经找不到了。当然,这些还不够,他还腰斩告发王恭的湖浦尉及钱强等。
  王卒后,朝廷追赠他车骑将军、开府,谥曰献穆,桓玄看看,觉得不够,改赠司徒。
  刘牢之自缢后,桓玄把北府兵交给桓修管理,还向他举荐了刘裕,于是桓修任命刘裕为中兵参军。
  至于自己武将,桓玄试着让苻宏、皇甫敷进入领导北府兵,但是他们都坦白说这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一支兵,只能试试。而北府旧将,桓玄都不信任,自刘牢之后,在他眼中,这就是一支强悍而多变的军队,他还得想着对付才对。
  冯该、索元皆有升迁,在建康住几天,索元就来找桓玄,对着他说道:“灵宝大哥,这里水土不服,我想回荆州。”
  桓玄依旧摸摸他的脑袋,说道:“好,等我这里安排好,就准备这事,阿保再忍忍,还不好。”他也知道,以索元的性格,不适合在这里混,还是让他在荆州逍遥,做自己的后盾好。
  索元乖巧地点点头,他来问桓玄也经过一番思考,他知道他这几天忙,可能连见自己的时间都没有。
  这时,又有万盖的书信送到,他这次倒是非常意外地恭喜桓玄取得胜利,而下面,他说孙恩很可能在近期会进攻临海。
  对于万盖的话,桓玄接近于绝对的信任,他开始想对策。在临海驻守的是临海太守辛景,也就是他上次派出被留住的辛景,对此人,桓玄还是信任的,他应该会比其他的将领要强很多。
  不过,还是要事先准备好,总得派个人向他报告这件事,而援军,如果去了,反而会打草惊蛇。临海附近有龙顾山,这地方易守难攻,辛景也多有练兵,在这里准备。
  虽然在建康呆得有气无力,听到有战事可以参加,他还是提起精神,嚷着要去,这次的行动实在无聊,还不如当初占领巴陵粮仓时有意思。他突然打起精神,桓玄不忍心打破,也不舍得让他冒险。
  索元说自己缺少锻炼,固执地请求去临海,桓玄无奈,就答应了。而桓玄给他的任务是通知辛景做好准备的,还有,就是监督对孙恩的作战,并没有下达要他实地参加战争的命令。
  索元领命,他想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到了之后就是自己的事了。
  索元走了,又有人来了,确实,自己掌权后,来投靠的人实在不少,让他在意的人也不多。首先,是那个和自己约好的姐夫殷仲文,他还真的舍弃新安郡来了。
  虽然说桓玄知道这个姐夫的功利心很重,还是热情接待了他。怎么说呢,这个姐夫会说话,而且长得漂亮,桓玄很喜欢他,暂时给了他一个咨议参军的职位。参军的官职是根据自己的上司调整的,也就是上司越强,这个参军就越厉害。参军的种类多,有录事参军、记室参军、列曹曹军等,职务不一,不过等级最高的就是咨议参军了。
  初见殷仲文,桓玄觉得好笑,也为了考验他的才能,他直接问仲文道:“卿家仲堪,定是何似人?”这个问得刁,仲堪是他的从兄,而且已经逝去,不能说差的,但是,仲堪是桓玄逼死的,也不能说好的。
  仲文从容答道:“虽不能休明一世,足以映彻九泉。”这个马屁不仅暗暗拍了活着休明一世的桓玄,也赞了死了映彻九泉的殷仲堪,语言艺术极为高超,桓玄也不禁赞叹。
  还有刘迈,那个传说中被自己追杀的人,从仲堪手下“逃”到京师后就没回荆州了,倒让桓玄被留在荆州的刘毅纠缠了很久。刘毅,刘迈的弟弟,和桓玄一起去过赌场,这人也有一定的文采,不过,桓玄不怎么喜欢他,那是个行事大胆,不甘人下的家伙。
  见到桓玄后,桓玄略带戏谑地问道:“你不怕死?敢来见我。”
  刘迈说道:“射钩斩袂,并迈为三。”射钩斩袂的典故,何穆在劝刘牢之的时候就已经引用过,不过,刘迈这样用,就把桓玄比喻为齐桓、晋文一般的人,也算是给桓玄带了高帽。
  桓玄高兴了,也不计较,任他为录事参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