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玄还真想不到羊孚的这些小心思,问道:“你来找我不是谈这些闲话吧,有什么正经事?”
  “点评太尉书斋难道不是正事?”羊孚余气未消。
  “哈哈,当然也是。”
  “咳咳……既然太尉不打算北伐,就该与北方修好关系。”
  “也只能这样了,只是这样恐怕要让北方的各国小瞧了。”桓玄有点不甘心,北伐一事,虽然他听从羊孚的建议,可是对北方,他还抱有一定的敌意。
  “我记得姚兴那里还关押着辛恭靖和何澹之,太尉治理荆州之时就试图让姚兴归还他们,应该是失败了吧。“
  哪年的旧事,他还提起来?不过这倒提醒了桓玄,说起来,这些事还是可以再次交涉的,只是,万一后秦不答应,自己这边就很难处理了,不过,也许,这样倒有了讨伐的借口,至于能不能成功,那就是后事了。
  不久,桓玄就遣使问候北方的姚兴,这次比较小气,没有像在荆州时那样既送佛经有送书画。至于使者,桓玄看着刚刚被桓玄以重病借口骗到建康被授予秘书丞一职的桓胤,他一张无辜的脸,都三十多了还装嫩,桓玄对这侄子实在无语,而羊孚得出的结论是有其叔必有其侄。
  既然他桓胤不喜欢,桓玄也不会勉强,东晋朝廷一向不会派高官或重要人物做使节,南北关系不好,万一被扣押,可是不小的损失。不过,桓玄觉得姚兴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从某种程度上讲,他会比自己强,比自己能控制,还不至于扣留使节,破坏和晋朝的关系,毕竟北魏就够他头疼的。
  最后,桓玄指定了桓弘,这个被冷落很久的堂弟,他没有什么突出的才能,可能比较会养鹅,桓玄的记忆又回到小时候,说起来,那时候的自己还真是恃宠而骄,有叔父的疼爱,做起事来就无所顾忌了。
  当然,桓玄并没有要报复的意思,他只是觉得桓氏子弟是该好好锻炼一下,以后让族人升官也比较方便。
  送别他们北上时,桓玄又想到曾经也是那么一次北上,那时候的自己还派了一个健壮快乐的小伙子护送,现在,那小伙子还好吗?如果佛家所说的世界真的存在,那他一定能登极乐。
  想着索元,桓玄的眼里竟流出泪水,众人无语,有人暗叹太尉真是脆弱,送别个满地都有的堂兄弟都哭成这样,桓温是长子,有四个弟弟,平均每个弟弟,也就是桓玄叔父都有五个儿子,这样,桓玄是有二十个堂兄弟,如果二十个堂兄弟平均再有五个儿子,那桓玄将有一百个从侄……
  这样的算数,不仅仅只有这无聊的大臣算过,桓胤也算过,这么说起来,自己也只是一百个中的一个,倒是暗暗伤心了。东晋门阀制度下,一个大族几百个人在一起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不久,这一行人也就回来了,又给桓玄留了难题,姚兴是这样做的,他把何澹之还回来,将辛恭靖留住。
  桓玄见到这种情况,对着群臣说道:“姚国主始终不够大方,难成一世之豪。“众人也都赞同,这姚兴大概也是问为辛恭靖瞧不起他,才不放他回去。
  这边桓玄在嘲弄姚兴,那边的姚兴也是大薄桓玄。当初,袁虔之逃到后秦,姚兴问他桓玄和他父亲桓温比如何。虔之愤然说桓玄赏罚不公,为人刻薄,又是狼子野心,跟他父亲差远了。这些话让姚兴很开心,对手弱则己强。
  这次让何澹之回来之前,姚兴还对他说道:“我看东晋国祚未完,而桓玄已有篡位之迹,我估计他一定不能成功,所以,我们再见面的日子也不远了。“
  这种话,姚兴这样说,何澹之也就应该随便听听就过了,可是当桓玄问起他走时姚兴是否说什么话时,何澹之非常从容地讲姚兴的话复述一遍,满堂沉默。何虽然是武将,可也不是白痴,当初,还是他首先察觉到刘牢之的叛变之心。
  他转达姚兴的话,也有点警告桓玄的意思。
  听了这话,桓玄却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这姚国主真有人情味,都做好再次接受卿的打算了,够义气!“
  都说桓太尉听人讲话抓不到重点,果然如此……
  毕竟是我行我素之人,对远在天边的人对自己的评价,桓玄也不放在心上,不过,自己该如何处理北方倒让他为难了。既然已经放回一个人,就不能说他不尊重本朝,可是,还扣着另一个人,怎么都觉得窝心。
  没过几天,却传来让桓玄震惊的消息,晋朝忠臣辛恭靖,在何澹之走后不久,就骗过看守的人,翻墙逃走,千里迢迢,现在快要赶到建康了。
  对于这种臣子,桓玄只有佩服,世间总有很多东西可以丢弃,但民族气节不能舍去。桓玄也是如此,自己从荆州一步步走向建康,北方不是没向他伸来橄榄枝,可他都不做理会,虽然没有大的把握北伐,但这点骨气总是要的。
  听闻辛恭靖前来,桓玄立刻走出自己的姑孰,出建康三十多里外迎接,见到这风尘仆仆,在异域被软禁了三年的晋臣,依旧是一张刚毅的脸,脸上那掺白的胡须,仿佛比石头还坚硬。
  见到此人,想到他在异域受到的累,桓玄感到愧疚,对他说道:“君落难之时,在下忝居江州,无力相救,前日遣使还君,又遭阻挡,实是惭愧。“
  辛恭靖在北方三年,未曾得到故国消息,逃回来的路上倒听说过这个桓玄,对于他的把持朝政,他也不意外,毕竟这是桓宣武的儿子,继承父亲的遗志也在情理之中。所以,也就客客气气地回应了桓玄。
  对于何澹之,桓玄是随意给了一个武职,当然,职位是比较高的。而辛恭靖,该任什么?桓玄思来想去,就把他引为自己的咨议参军,辛恭靖本来是河南太守,现在为桓玄手下的咨议参军,也算是升官了。
  桓玄对他还有特殊照顾,不仅仅只是在自己手下做官,还让他上朝议事,并置之朝首,差不多是让百官膜拜了。
  不幸的是,这个在异域关三年,又仓皇奔回来,年纪也大,在建康不过一个月就去世了,桓玄哀悼,亲自作诔。
  通过这件事,桓玄对北方的姚兴大有改观,应该来说,辛恭靖就算逃关押他的别室,从长安到晋朝境内也有一段距离,以辛的年纪和体力,姚派兵抓回不是什么问题,可是,他毕竟是放任他回来了。
  对此事,桓玄说不上感恩戴德,因为姚兴现在也没什么资力和晋对着干,但是人家毕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自己没有一点表示也是在说不过去。前几日,他又派使者去和北魏交往,就在前一年,北魏和后秦大战,后秦大败,所以,桓玄是想搞两边和谐,让他们两个相互厮杀。
  本来,他上书北伐,是带着点落井下石,看人家刚败,总再去掺和,而羊孚的阻止,也是说姚兴刚败,所以就更想借对晋的战争提高士气,桓玄这时候去反而占不到好,现在,还是要两边修好。
  至于其他的燕、凉等国,桓玄也是以南方正宗的形象派出使者交往,即使现在都说不清楚哪里的才是正宗。不过,以桓玄看来,自己这方还是有文化上的优势的,依旧是正宗的王室,所以,使节方面难免会骄傲,北方各国倒也大方,都没有和东晋计较,自家门边都忙着,也管不上长江以南的朝廷,热情接待东晋使者后,也不再派人往来。
  相较之下,这个姚兴就热情很多了,时不时得放回几批俘虏过来的东晋将臣,还能亲切地称晋朝皇帝为帝,自己是则是国主,真真有一派儒士之风。桓玄骨子里就有那种痛死了都死撑的傲气,所以行事上会比他任性很多。
  两国交往也就如此了,桓玄又做的一件事就是允许慧远和鸠摩罗什的信件往来。本来,各国是不能通信的,但桓玄也知道出家人不议时事,就特地下令准许佛文化的交流。
  对于佛学,在桓玄看来,姚兴近于狂热,他能亲自派使者到凉国请鸠摩罗什莅临,以国师之礼对待他。这个也就算了,他还对罗什说:“大师悟超凡人,可不能无嗣啊!”带着点强硬,给了鸠摩罗什十个伎女,并另建别舍招待。甚至有说法是这个还起效了,罗什真有了两个儿子。
  即使在同一个年代,桓玄也不甚了解真实情况,他总不能亲自去问真实情况,更不能托慧远问另一位大师的生育情况,也就当一个笑话来看了。不过,在桓玄看来,这个姚兴也是够没有水准的,大师怎么说也不是离俗之人,怎么能用伎乐女子打发,这些女子不是明显在拉低大师的水平。即使不舍得贡献世家大族的女子,几个清楚普通的女子总是需要的。
  总之,无论这二人各自打什么算盘,这南北的大致形势还是稳定的,而佛业等文化上的交流也在一定程度上促进几国的和平,至于有人说的什么帮助北方脱离愚昧的空话,桓玄也就一笑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