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已过,朱雀桥下的莲花开得正盛。
  “母亲,那又是谁的头?”清脆的女童声响起。
  “孩子别看,那是窃国大盗桓玄。”母亲挡住女孩的脸,匆匆走过。
  沿桥而上,抬头看着桥上的首级,刘柳默默念道:“灵宝啊灵宝,我以为所有的首级中,阿奴的会是最好看的一颗,没想到和其他人的是一样的。”
  朱雀桥上曾经挂过很多头,刘柳见过的,有王恭的、杨期的、刘牢之的,现在,是桓玄的。原来,本来的面貌和死后的脸关系不大,都是脏脏的,乱乱的,掩盖了所有的浪荡。
  迎面走来了谢混,和刘柳打了声招呼,就在桓玄下面欣赏其荷花。
  “灵宝死了吗……”谢混像是在问,又像在感慨。
  刘柳点点头,又说道:“我曾经答应过灵宝,要替他收尸的,现在连这个都不能替他实现了。“
  “毕竟是杀父之仇,以后可问问简之,灵宝的肉是什么滋味。“简之,殷仲堪的儿子,听说他取了桓玄的尸体,生吃。
  “益寿你也吃过人肉,什么滋味?“当初,刘裕生擒张猛,也把这位害死谢混父亲和两位兄长的人交给谢混,他也生吃了他的肝。
  “仇恨的滋味。”谢混回答,清高如他,事后想起还是作呕,没有快感,只有苦。
  看着莲花,想着前一年还在桃花树下相遇,今年还尊称皇上的人,如今却只有首级挂在桥上,不禁掉下泪来,落到水面,激起圆晕,断在莲叶边。
  三月桃花七月莲,金秋淡菊寒冬梅,统治天下的人的轮流上台,就如领导花界的各种花,一个季节过后,就有另一个新的物种引领风骚,常事而已,没什么奇怪的。
  刘裕掌权了,他一举恢复晋庭,一朝夺取政权,他彻底打破了魏晋以来高官必高门的门阀制度,他告诉天下的人,什么叫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他一改桓玄的奢侈之风,勤俭厉行,以身作则;他兼举人才,不以自己喜恶决定他人命运……总之他什么都是好的,就像当初桓玄下建康一样,浑身闪着光辉。
  建康纨绔,或者说世家子弟也明白,随着桓玄的下台,整个贵族的光辉将不会再有?但是,这又怎样,本来,人就在世间沉浮,连个人生死都决定不了,更何况整个社会历史趋势。于是,一切又恢复正常,该做什么的继续做什么,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仿佛这个大楚皇帝被历史轻轻抹去了,仿佛所有人都只是看了一场戏,曲终人散,什么都不留……
  荆州八宝山脚下,一小小村落,一户人家,女孩跃上桂花树,在花丛中,坐在树干上呆望曲折的山路延向远方。男孩静坐树下,摩挲着手中的玉导,神情专注,好像世间只有这一件事值得他做。
  枯败的葡萄藤下,坐着比藤更枯败的女子,不过,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她依旧泡上一杯清茶,接待对面的女子,巾帼之风,却也神色惨淡。
  “大恩不言谢,这份情,我们记下了。“
  “当初孙恩之乱,我还欠灵宝一份情,现在扯清了。“若云回答得轻松闲淡,刘清有点羡慕她,她是自己丈夫唯一提起几次的女子,见面却是第一次。
  就算是桓玄,若云也只见过三次,她以为可以是淡如水的君子之交,可听到他西走江陵,她还是赶来了,来后,听到的就是桓玄已死,他的儿子桓升将要在江陵处决的消息。
  来不及悲伤,她就决定救出桓升,又遇到同样焦急的桓胤。二人奔赴关押桓升的地方,被毛修之注意到,里应外合下,费一番波折,也就救出来了。
  这个男孩,见到桓胤,只是说一声“胤哥哥,父亲死了“便不再讲话。
  桓升与桓玄不同的是他墨黑的眼,虽然和父亲的清绿不同,但是,同样能溺死人。若云发现,其实,从第一次见到开眼的桓玄起,她就已经溺进入了,只是,骄傲如她,不会透露半分。
  她怕桓升出问题,同他说话,桓升知道是她救了他,也就回答她的问话,让她放心,告诉他自己不会冲动,他还要活下去。若云发现,这孩子,比他父亲靠谱很多。
  本来,她是打算带着桓升回会稽,但是几天后,桓振和桓谦又攻下江陵。她和桓胤访问南郡府,遇到了失神的刘清。
  现在的荆州,是桓振坐镇,他不久前大败攻击江陵的何无忌,荆州暂时还是安全,的,但是,所有人都明白,被晋军攻克是迟早的事。桓谦暗弱,而桓振的行为粗暴,动辄杀戮,也不是能守的人。
  若云问刘清以后的打算,这里也不安全,刘清沉默良久,才说自己也没打算好,以她,也不好带着儿女乱跑,可能会找一个更偏僻的地方隐起来。
  刘清,看上去柔弱,可是,从建康桓玄出走至死亡消息传来,她一直是镇静的。即使面对寻到刘柳处的刘裕,她在气势上也不落下风。其实,在还没有嫁给桓玄之前,她就隐隐预料到他今后的结局不会多好,所以,她即使喜欢他,也没有要求父亲或哥哥答应桓玄的求亲,只是,到了关键时刻,理性输给了感性。她本是打算生死相随的,现在,她明白,她还有儿女要安抚。
  简儿刚开始还哭闹着找父亲,现在也不闹了,升儿是亲眼看父亲倒下的,又是死里逃生,她怕他会让自己承担太多,而洁儿,还在寺庙,这时候,那里更安全,刘清继续把她留在那里,最近一次见到这女儿,她也知道这一切了,乖巧地答应,倒是寡情。
  若云喝了口茶,清香满腹,这两口子都会讲究,倒是配。说到底,她是怜悯她的,许久,缓缓开口道:“还是尽早远离远离晋朝的统治土地,寄奴虽说是说到做到,但人在高位,心态就变了,你还是小心一点。“
  刘清点头,又微笑,道:“玄郎属僚数百,倒不如卿一红颜知己。“
  “他们也都有自己的难处。”若云替那些人解释道,对于人情,孤身在外漂泊的她比刘清看得更透。
  刘清点点头,他理解,即使是他哥哥,最后还是明哲保身了,南阳刘氏的名声,一族的人命,他不敢像桓玄一样,把这一切都赌上去。刘柳如此,更何况其他人。
  正说着话,桓胤提着一壶酒进来了,简儿跳下桂树,升儿收好玉导,八月,阳光正好,即使带着空落落的心,生活还是要继续,只是少了一个人而已。
  终极章殊途当殊归
  木亘篇:
  如果说桓振是桓家最后一位勇士,那是一点也不假。
  桓玄被杀后,他收到戍守巴陵的王稚徽的消息,江陵暂时无人看守,于是他带领数十人和桓谦攻陷江陵,之后,他直接策马奔到南郡府,问皇帝司马德宗桓升在哪里。结果,听说桓升已死的消息,当时的他大怒,就要杀了德宗,德文跳出来说桓升的死和他们兄弟无关。桓振还是要杀德宗为桓玄父子祭奠,桓谦苦苦劝谏,桓振才愤愤而平。杀了当时主事江陵的荆州别驾王康产、南郡太守王腾之。
  然后,他在南郡府为桓玄立庭举丧,谥桓玄为“楚武悼皇帝”,对桓玄,他还是埋怨的,同样是堂侄子,他为什么对自己就这么看不上。如果,峥嵘洲或者是桑落洲一战,用的是他,胜负还很难说。但是,没有如果,他也知道,凭他和桓谦,是做不成什么事的,桓玄一死,桓氏人只是在做垂死挣扎。他只是,不愿失去桓氏子弟该有的骨气,战死,才是他们的宿命。
  桓玄死后第二年三月,桓振战死,冯该也死于此战。
  零零碎碎的桓氏子弟,桓希、桓石绥、桓亮、桓道恭、桓歆等在多地起兵,最终都被讨灭,苻宏和桓亮一起死于湘东。
  至于桓谦,他投奔到姚兴处,和那个曾经预言让姚兴预言会再次见面的何澹之一起投奔。在义熙六年,也就是桓玄死后第七年,又被姚兴派下去帮助在益州杀害毛璩自立的谯纵。再次回到荆州,他募兵,荆州百姓感桓冲恩德,投者两万,并且都愿意做桓谦的内应,向他报告城内消息。但是,最后还是被晋师讨破。
  浩浩荡荡的桓氏,极盛而衰,败落,如此容易。当初,桓嗣说得没错,灵宝,是拿整个谯国龙亢桓氏去赌,输了,却极少有人后悔,至少,证明曾经轰轰烈烈地存在过。
  桓胤篇
  桓胤是得了朝廷的特赦,桓玄殁后,他和桓振一起留在荆州,直到桓振战败,他开城门降,被流放到新安郡。
  开始刘清和谢若云也有联系,后来,她们告诉他要到更远的地方去,问他要不要同去。他笑着拒绝了,几年来,桓氏子弟被杀的杀,逃的逃,只剩下他当一个门面,再说,他是代表他的祖父而留下的,不能走。
  他本来就恬淡惯了,这样也好。直到义熙三年,他受到莫名的信件,时刘裕府将骆冰寄来的,他是打算谋反,让桓胤参与,说事成后让他为嗣,继承桓玄未完的事业。桓胤明白,平常的日子到头了,大祸来了,反而有一种释然。
  果然,不久,他就被指谋反,桓氏家族终于被晋朝彻底清除了。
  刘柳篇:
  知道刘裕迟早会找到这里的,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只是,他是孤身一人,一身布衣而来的。一见面,也不含糊,直接问:“楚王妃和楚公主是否在此处?“虽然是问句,却用肯定的语气。
  刘柳知道躲不过,但见他是一个人来,知道没有什么杀意,更多的是谈判。闻声,刘清直接出来,刘柳抚额,妹妹已经无所畏惧了,可……
  刘裕无心为难刘清,只是用他妹妹和外甥女的性命交换建康羽林军的兵权。刘柳奇怪他怎么知道桓玄会把建康宫中的兵权交给他,刘裕笑笑,能让皇后随意回娘家,可见这两家的关系不是一般得好。
  最后,两边的交易是刘裕答应放过刘清和简儿,而刘柳除了交出宫中的兵符,还要答应守完孝后出仕,继续担任他的右仆射,以后还会委以重任。刘裕明白,像刘柳这样,即使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兼妹夫爬到权力的最巅峰,他能做的也只是默默地守着最后一张牌,不玩权力游戏,这种人是既安全又精明的,不用可惜了,他不像桓玄,会顺着自己下属。
  于是,守完孝后,刘柳回到晋庭为官,义熙八年,也就是桓玄死后的第九年,他出任江、徐、兖三洲刺史。义熙十一年,刘柳被封为东亭乡侯,为尚书令,义熙十二年六月己酉,刘柳卒。
  皇室篇:
  直到第二年,桓振所领的江陵被攻下,德宗兄弟才回到建康。这傻孩子,经过这一番波折后,恐怕是更傻了,言语也少了很多。在江陵,桓谦还是比较尊敬他的,但桓振就比较粗暴,这兄弟两是见一次怕一次。
  还有一次比刚见到桓振时更可怕的,那就是当初,桓谦要求割荆州一带让桓氏统治,他们归还皇帝和琅琊王。显然,朝廷那边是不同意的,虽然刘裕等打的是恢复晋室的旗号,但是这个司马王室还是有其他人的,怎么会在意一个傻皇帝,况且,没有皇帝,刘裕在一边也是玩得风生水起,傻子才和你做这种交易。
  桓振再一次把脾气发泄到这两兄弟身上,当然,害怕的是他们,吃苦的是桓谦。他们明白,自己能死守江陵,无非是因为桓氏世代治理荆州,以仁德见称,所以,那里的人愿意为落没桓氏尽最后一点心力,如果,连皇帝都杀,只会失去民心,更何况,和傻子计较什么劲儿啊?
  这两兄弟到这些时候才能想起桓玄的好,他至少不会这样吓他们,至少,在落难时,依旧是供吃供穿,不打不罚。
  以后回到建康,德宗终于做回了皇帝,做了十四年,被刘裕派人杀了,至于怎么杀死的,有的史书记载是毒死的,有的记载是勒死的,无论如何,他是死了,死后他弟弟德文继位。至于刘裕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当时有流传谶语说:“昌明之后有二帝”,所以,为了以防重蹈桓玄覆辙,他比较小心。
  德文,继承弟弟的事业为帝,做了一年多的皇帝,被迫禅位给刘裕,又是一年以后,刘裕派人送他毒酒,他不喝,佛说,自杀的人下世不能投胎做人。于是,被掐死了。
  穆章皇后,这位老婆婆,始终没有死在桓玄手里,被殷仲文迎接奉还后,她的身体也已经到极限了,回到建康不出一月就归西了,与丢下自己四十四年的丈夫合葬永平陵。
  王神爱,不知道当初王献之为这独女起名的时候,“神爱”一词是不是意味着神仙也爱,总之,王献之失策了,她显然没得到神仙的眷顾。
  丈夫的痴傻,又遇上末世,之前活在司马道子父子的控制下,虽然窝气,倒也没有生命危险。之后又活在桓玄淫威之下,有了危险意识,迁到寻阳后,江州刺史对他们不算坏,但毕竟也是朝不保夕的日子。桓玄乱结束,做回皇后,面对的是野心勃勃的刘裕,幸好,这时候的她,心已经彻底死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她的一生,也许,唯一感觉到亮光的就是那一段被迫逃亡之路。在那里,遇到和自己勉强牵扯点关系的桓叔叔,那个答应或者鼓励她脱离王室的人,那个把她当成普通女子考虑的人,但是,那段经历,更像是一场梦,梦醒了,她做回皇后,什么都没留下。
  义熙八年,也就是桓玄死后第九年,王皇后崩于徽音殿,时年二十九。
  殷仲文、曹靖之篇
  殷仲文是没有节操的,最后关头,王稚徽见他是桓玄的宠臣,就让他接手两位皇后,以奉迎两位皇后免除了罪责。当然,他是有名望,能在最后关头迷途知返,就原谅了他的过错,继续任他的官职。
  桓玄对他不能不算好,连他的投降之路都是桓玄铺好的。再次走进大司马府,心情难定,神志恍惚,在一棵老槐树下仰望很久,才缓缓说道:“槐树婆娑,无复生意。”
  后来,被任为东阳太守,他一向看不起的太守之位,脑袋更是浑浑噩噩,本来是答应顺路拜访何无忌的,何无忌大喜,准备了半天,仲文却忘了此事。何无忌在刘裕面前说桓胤、殷仲文是心腹大患,于是,趁着骆冰谋反之际,把这他也牵连了。
  骆冰谋反事件中,被无缘无故扯进去丧命的还有曹靖之,曹靖之一直是比较小心的,最后还是免不了一死,他不明白是因为自己的嘴巴太不留情还是因为刘裕就想消除桓玄的势力,应该是后者,因为比他更小心的卞承之也被抹杀了。
  众僚篇:
  王桢之、刘瑾等小心翼翼地活着,不结帮派,干好自己的活,惨惨淡淡也安安乐乐地寿终了。
  当然,也有混得好的,比如王谧、谢裕。刘裕也是这样,也许是因为从小便受尽别人白眼,所以,对曾经看得起自己的人特别优待。王谧不用说,而谢裕,曾为他拒绝过当时是帝王的桓玄,他自然也记在心上,虽然当时谢裕想的只是让桓玄多等等,提高自己的身价,反正,桓玄不会责罚自己看重的人。
  羊孚的弟弟羊欣,羊孚殁后,彻底隐居了,十年后,再有人提起,他没有办法,只能出来做官,也得善终。
  胡,桑落洲一役,他的战船被烧,他跳入水中步行三十多步才上岸,时已兵败,本想继续西去找桓玄,只是前方都是王师,不得进,只能回家。刘裕看重他能向殷仲堪直言桓玄的不是,又能为桓玄尽忠,引为员外散骑侍郎,以他为参军,后胡屡立战功,死后被谥为“壮侯。”
  可惜的是谢混,他和桓玄的关系有些亲密,但桓玄毕竟没有重用他,他是躲过了诛灭桓玄余党的一劫。可是,谢混也是清高之人,只喜欢和自己看得上的人交往。在推倒桓玄的三个人,刘裕、刘毅、何无忌中,他唯一看得上的就是刘毅,这个小字盘龙,就占着桓玄的盘龙斋的人,三人中,他胸中的墨水算得上是最多的,能和殷仲文连谈数天,谢混也就和他偶有交流。对于刘裕,他不愿巴结,只是冷眼看着,却给刘裕他看不起他的感觉。后来,刘毅和刘裕内讧,刘毅败,谢混被当做刘毅的余党被诛杀。
  至于谢灵运,谢家子孙特有的理直气壮的傲慢,他全部继承了,因此在宦海沉浮多年,求上而不得,最终犯事被贬,只能寄情山水。
  陶渊明篇:
  陶渊明都觉得自己缺德,没良心,桓玄生死未卜,他服完孝就急着赶去做镇军将军刘裕的参军。
  其实,他只是想知道桓玄怎么样了,他不能西下亲自见桓玄,只能东上,在内部听桓玄的消息。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要避嫌,他曾经是桓玄的手下,桓玄对他委以重任,这是众所周知,他要从江州跑到建康,报告刘裕,自己只是桓玄手下普通的一员。
  他不能像殷仲文一样,写一篇长稿,忏悔自己的罪过与迫不得已,只能写写诗,表达情感,而他能写的,也只能和一起一样,表达自己要归隐田庄的愿望。在任职上发表诸如“聊且凭化迁,终返班生庐”的消极诗篇。
  以前给桓玄看的时候,带着点骄傲的下属的抱怨,现在,只能是向旁人无力地证明自己的无辜。当然,这些诗,当时的人不在意,只在他死后,才有人翻出他的诗作,细细品味,也只有一千多年后,才有人研究他的诗,想要透过文字,看那时的他到底怎样的心情。
  当然,活着的陶渊明不会想他死后那些诗的遭遇。在刘裕府上恍恍惚惚过着,但是,当他看到朱雀桥上高高挂着的桓玄的首级的时候,他觉得再也呆不下去了,他要逃。
  逃回家,做江州刺史刘敬宣,也就是刘牢之的儿子的参军,这家伙知道桓玄下台后就赶过来了。他还是个温和的人,陶渊明在他手下忙着,不算难过,他是明白的,不会再有那个上司回像桓玄一样待他,也就安心地呆上几个月。
  可是,刘敬宣对桓玄这个杀父仇人是恨之入骨,做梦都想着杀死他,即使桓玄死了,还是对这曾经的江州刺史多有不满,挖了桓玄曾经在寻阳种的树,拆了桓玄在寻阳盖的房,烧了桓玄在寻阳藏的画。
  他知道,桓玄东下的时候,陶渊明守孝,什么都没参与,所以,对老陶还是笑眯眯的,可是老陶却脊背发凉。
  终于,在故人的举荐下又做了彭泽县令,当了八十五天,他觉得戏做足了,从此,他和桓玄没有什么关系了,就找了个“不为五斗米折腰”,不愿束带见督邮的借口,他好歹也在官场混过十几年,怎么会没折过腰,而束带的也只是一种礼仪,他也不是没经历过,不管怎样,那位督邮是注定要成为老陶转变为正式农夫的借口,其可怜程度堪比被张飞怒鞭的督邮,他是还没见到老陶这千年后的大人物,就吃了软鞭子。看来,在古代,最不好当的官的督邮,幸好,隋以后,这个万恶的黑锅督邮官职就没了。当然,老陶不会想这么多。
  几道弯路,老陶安全地回到土地了。后来,刘裕取代晋朝,定国号为宋,陶渊明改名为陶潜。多年后,王的儿子王弘,刘柳的僚属颜延之找到他,与他饮酒畅谈,问起他与桓玄的旧事,他闭口不谈。他们以为他是在避嫌,其实,桓玄的事,只要一想起来,他就心痛,又怎么说得出口?
  慧远篇:
  按说,这一个僧人是没什么好说的,要不是桓玄,他应该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名气。自“沙门应敬王者”讨论结束后,慧远又作《沙门不敬王者伦》,述理传世。
  他是清高的,当司马德文兄弟路过寻阳,求见慧远,慧远依旧以病辞,顽固的和尚。可能是他和桓玄的关系太好了,也可能是他的修行不够,《晋书》为鸠摩罗什立传,却不为慧远作传。
  顾恺之篇:
  东晋叛臣桓玄被斩的消息传开了,当然,也传进了四处流浪的天才画家耳里,初听消息,他握断了手里的画笔,但,也只能这样了。
  他还要过自己的生活,还要去看看被曾经被桓玄收养的昙亨。他脱离了桓玄的家,又是现在被公认忠臣王恭的后人,刘裕等也不敢对他下手。顾恺之放心不下,还是去了建康。
  那个十三岁的孩子已经开始主管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家了,顾恺之来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桓玄送他的松树下,见到叔叔的叔叔,只能淡淡地苦笑。顾恺之走过,做到他旁边,说道:“灵宝走了,昙儿可以毫无顾忌地成为我的弟子了,是吗?”
  昙亨不愿意流浪,他宁愿守在这里。于是,恺之也在建康谋得通直散骑常侍一职,陪在傻皇帝和昙亨身边。谢混说带恺之看看桓玄的遗产,有一间小屋,满满地,都是桓玄千方百计求得的他的画作,而顾恺之的遗产,只有桓玄赠送的冒充遮身翳叶的一片柳叶。
  虎头叔叔曾经祭拜过桓温的墓,在桓大司马的墓前放声大哭。他也想到灵宝的墓前大哭一番,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桓玄没有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