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电话，陈晨光叹了口气，摸出自己的钱包，数了数，他所有的现金不过三百元，这一点作为主席的诸葛英奇是不会想到的。陈晨光想了想，敲响了武梅的办公室。
　　“请进！”
　　武梅埋头在整理诸葛英奇的文稿，见陈晨光进来敬礼，头也没抬：“陈主任，什么事？”
　　陈晨光：“武小姐，我想……借点钱。”
　　“哦？”武梅抬起了头：“借钱做什么用？”
　　“这个”陈晨光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低下了头。
　　武梅笑了：“其实，对你这个人，我和诸葛主席还有过争论，诸葛主席说你现在变了，干不了什么大事了，我说不一定，别看你整天唯唯诺诺的，只是没有机会而已。我看人还有点眼光吧？好吧，我也不问你要做的事是什么，看在你和诸葛主席特殊的渊源上，说吧，你打算借多少钱？用多长时间？利息怎么算？”
　　陈晨光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不多，一千块，几百块也可以。”
　　武梅楞住了，皱了一下眉，夹起文件就往外走，走到门边才开口：“陈主任，以后上班时间不要开玩笑。”
　　陈晨光带着两百块的年货，一百元的现金来到丁小丽的住处时，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这个原本一般化的民居正可谓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诸葛小凤正学着海南的风俗，将五颜六色的挂门钱挂满了大门和窗户，见到陈晨光，笑了笑，表示妈妈在屋里，手却并不停止，接着贴鲜红的对联。
　　陈晨光进屋还看见具大的鞭炮已经撕开了纸盒，就放在桌上，随时可以点放，电视机在放声高唱，厨房里是鱼肉飘香。
　　在厨房里忙碌的丁小丽听见有动静高声问：“小凤，是谁来了？”
　　“是陈叔叔来了！”诸葛小凤叫着跑进厨房凑到丁小丽耳边：“就是那个‘欲言又止’。”
　　丁小丽系着围巾迎出来，笑嘻嘻地招呼着陈晨光，满脸节日的欢喜，落落大方问：“陈老师，你在哪里过年？”
　　“我值班！”慰问者被慰问得还真有点尴尬。
　　“你又买东西干什么？我和小凤已经找到了菜市，今天买了一天，什么都有呢！”
　　诸葛小凤有了主意：“陈叔叔，你帮我们挂灯笼吧！”
　　陈晨光也受到了感染：“好！”说着就要动手。
　　丁小丽不愿意打扰陈晨光的公事：“你有事要值班就忙去吧！”
　　诸葛小凤将丁小丽拉到一边鬼精灵地说：“妈，让陈叔叔和我们一起过年吧？”
　　丁小丽懂得诸葛小凤的好意，但她决不能接受，连连摇头。
　　诸葛小凤不解地问：“为什么？”
　　丁小丽告诉诸葛小凤：“你爸爸小肚鸡肠！”又见陈晨光的灯笼已经挂好：“你把东西都带回去吃吧！我们真的什么都有！”
　　“是她爸爸叫买的！”陈晨光隐约听到些丁小丽对诸葛小凤所说的话，直接搬出诸葛英奇。
　　丁小丽一听是诸葛英奇叫他买来的东西，挺幸福地看着诸葛小凤说：“你爸爸买的就收下吧！”
　　陈晨光又摸出钱来：“这是一百块钱，也是她爸爸叫给你们的！”
　　诸葛小凤正要皱眉头看不上眼，丁小丽叫道：“你这孩子，爸爸的压岁钱怎么不要？快收下！谢谢陈叔叔。”
　　节日的气氛突然浓烈起来，已经有好热闹的人家开始放鞭炮了！陈晨光孤独地穿行在街上，望着街上欢天喜地地一家家人，叹了口气，走出了热闹的人群。
　　陈晨光的心开始抽搐，这回不是为丁小丽，而是为他自己了。他想起了母亲这会儿不知跟谁在一起过年，自己节前寄回去的五百块钱是否收到？又想到了父亲，在知道父亲因为自己不争气而喝了农药自杀之后，他就再也不敢回乡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别说什么远大志向，就是成家立业都是问题，找到到诸葛英奇后，原以为可以重新开始一切，可谁知这位老师啊，时时刻刻地让他觉得自己只是一个被收留者，一个家奴！
　　诸葛英奇正在与工作人员讨论安排晚上的活动。
　　工作人员热情地向他介绍：“我们的除夕篝火晚会是很有特色的，每个家庭一小桌，又有人情味，先生一共带来几家人？”
　　诸葛英奇望了望偕妇将雏的度假人家，一时发起楞来。
　　那位鹤发童颜的老首长走了过来：“怎么，我们今晚的年夜饭就安排在这？”
　　“哦，是的，篝火晚餐，饭后还安排了其他活动，首长觉得怎么样？”
　　“很好，别具特色嘛。”首长满意地点着头。
　　“首长，我想”
　　“想干什么？说嘛！”
　　“我想，回一趟海口。”诸葛英奇忍不住了。
　　“回海口？干什么？”老首长很惊讶。
　　“家属带着孩子来了。”
　　首长一听更惊讶了：“家属来了为什么不一起过来呢？你这个人哪！”
　　诸葛英奇被首长看着夫人要责备自己的模样再次在心里激起的自责和同情的巨澜折磨得坚持不住了，只得撒谎道：“他们刚到！”
　　“哦，刚来的电话？应该团圆。其他人说了吗？没说，我来跟他们讲。你现在走八点多就可以回到海口。那你明天还来不来了？”
　　“明天我一早就赶来，不会耽误以下的日程！”
　　“开车要注意安全。明天就把家属一起带来，后边还有三天呢！快走吧，不用担心我们这些老家伙。”首长拍了拍诸葛英奇的肩头，还轻轻地推了他一下。
　　除夕前的公路格外空荡，诸葛英奇开车在暮色山麓上行驶。
　　想到丁小丽他们千里探亲，寻夫投父，只能在一个陌生的小巷里度过除夕之夜，诸葛英奇心头起伏。想想这五年，简直就是弹指一挥间，忙到有时候竟以为自己压根儿就不曾认识过什么丁小丽，只是偶尔为将要与自己同时出现在荧光灯下的夫人形象而焦心时，才想到要结束自己与丁小丽之间的历史性误会。是陈晨光的同乡之情点燃了诸葛英奇的同情之火，让他做出让丁小丽到自己办公室听电话的决定，对，应该让丁小丽看看自己现在有多么厉害。可电话一听，炫耀之心立即让同情之火燃烧殆尽！正是这个燎原的同情之火，迫使他丢开首长，连夜驱车返回海口，不看到丁小丽安稳，他自己就不能安稳。毕竟，这是他生命中的曾经。
　　诸葛英奇烦躁地点上烟，又打开收音机。89年的春节晚会已经开始了。
　　诸葛英奇驾车拐进小巷时，能听见家家户户的电视机传出春节联欢晚会的欢乐声浪。
　　丁小丽和诸葛小凤已经吃完年夜饭，正在边吃水果边看着电视。忽然有汽车的声音过来。“小凤，开门，你爸回来了！”丁小丽说得肯定极了！
　　“你神经了！”诸葛小凤说。
　　可房门的确是在这时被诸葛英奇敲响了。
　　诸葛小凤吃惊不小，对丁小丽叫道：“真有人敲门哎，你神了！”
　　丁小丽也已经站起来下意识地摸摸头发，脸烧心跳地催促诸葛小凤：“快开门啊！”
　　“是坏人怎么办？”诸葛小凤不敢开门。
　　“不相信你问一下！”
　　诸葛小凤这才对门外问：“谁呀？”
　　“是我！”丁小丽一听就是诸葛英奇，立即下意识地往房间里进。
　　诸葛小凤听不出爸爸的声音还在问：“你是谁？”
　　丁小丽返回头拨开小凤：“你这孩子！”急忙打开了房门。
　　诸葛英奇一见丁小丽就感到虚弱，他自己也知道，这是所谓良心发现者的虚弱：“你好吗？”
　　“进来吧，吃了吗？”丁小丽问话时心脏就要跳出来。
　　诸葛英奇听到了丁小丽心脏的跳动，低头进屋，思忖着该如何解释，可突然发现这屋里充满节日气氛，丁小丽的心脏的确跳得厉害，可红扑扑的脸上到底是布满了喜气，看电视的诸葛小凤干脆就流露出被人打扰的不耐烦！诸葛英奇困惑了。
　　“坐呀！站着干吗？我们刚吃过，菜还多得是，我去给你热一下！”丁小丽客气地招呼着。
　　“哦，没关系。”诸葛英奇在看小凤。
　　“别讲话，我要看电视！”诸葛小凤眼睛始终盯着电视屏幕，不看诸葛英奇！